她被拽住了，那个男孩子从后面把她拽了下来。
他把她按在地上，怒气冲冲地看着她说：“你疯啦？”
徐贱女使劲推开了那个男孩子，她坐起来，像一根被压到极致的弹簧，不知道情绪在什么时候会爆发。
男孩子蹲在一边，他伸手死死拽住徐贱女的胳膊，这次倒是一点也不要避嫌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知道哪吒吗？”徐贱女抱着腿坐在地上，手上的伤碰到窗户，血又开始流个不停。徐贱女不在乎地把手上的血往衣服上擦了擦。
男孩看到她的动作，伸手够到桌子上的纱布往她伤口上缠了下，“我知道。”
“哪吒之所以是哪吒，是因为他敢削肉还母，削骨还父。我要让他们后悔。”
“为什么要让他们后悔？”
“他们根本不爱我。”
男孩子把她的伤口包扎住说：“不爱你的人会因为你的死亡而后悔吗？死亡只会惩罚爱你的人，既然你说你的父母不爱你，那你的死就不会惩罚到他们。他们何来的后悔？”
徐贱女把头埋在膝盖里，身体颤抖，眼泪并不是懦弱，是无法言表的恨，也是稀释痛苦的河流。灵魂被锁在□□里受苦，无法挣脱。
男生叹了口气，松开她。
“怎么了？”医生终于回来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哪里受伤了？”
徐贱女用哀求的目光看着那个男生，男生自觉地为这件事情保密，“她把手弄破了。”
徐贱女把手拿给医生看，医生解开男生给她的包扎，拉着她坐在椅子上给她上药，“胸前怎么都是血？身上还有破的地方吗？怎么我出去一会儿就能搞成这个样子。”
徐贱女摇摇头，说：“从床上下来，没站稳摔了。”
医生看她脸上还带着泪，从抽屉里拿出糖给了她两颗，“多大点伤啊，过几天就好了，别难过了。行，包扎完你再回去躺会吧。我一会儿给你拿件干净校服让你换上。”
医生把男生招呼过来，给他额头上了些药。
徐贱女挤了挤手上的伤口，血洇透了包扎。男生发现了她在做什么，把手背到背后拍掉了她的另一手。
男生走后徐贱女又躺了一节课，直到她彻底缓过神，医生才让她换上干净校服回班里。
刚到班，班门口有几个女生看她回来了，凑过去问她怎么样。
“听老师说你是低血糖，我也爱头晕，这是葡萄糖小方，你要不先吃两颗。”
女生们围在徐贱女旁边，还有人帮她接了点水。
“你该多躺一会儿的，你嘴唇还是好白。”
“你要是累了就趴一会儿。”
“对了，李凯乐刚才来找你，他听说你没在好像又回去了。”
“你手上怎么流血了？”
徐贱女看大家这样围在她身边，关心像是委屈催化剂，刚压下去的心酸又被这样平常，却很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问候勾起来，她让大家都先回去，谎称自己头晕要再趴一会儿，把脸埋在了臂弯。
上课铃声响了，化学老师在课上讲了三分钟，赵梦雪在门口喊了声报告。老师招招手让她进来。
班里找三个代表开会，她被拉去开了一节课的会，翘的还是体育课。临走前还被之前的音乐老师叫住问她现在表演学得怎么样了。
音乐老师是校剧社的负责人，也是极力推荐赵梦雪去学表演的启蒙人。
“怎么回来这么晚？”同桌把书立起来挡住嘴小声地说。
赵梦雪歪着头在书桌里面找书，用气声说：“路上碰到之前的老师，问我最近艺考准备得怎么样了。”
“你找找你少东西了没？”同桌往她桌子上看了一眼，“我刚才听见有人说看见成杰体育课前来咱们班了…”
赵梦雪终于从课桌里找到要用的资料，她又看了一遍自己的课桌，好像没少什么东西，于是便说：“我下课再看看。谢谢你啦。”
“没事儿。成杰知道你和他弟弟谈恋爱吧，他这样做好恶心。”同桌嘴角向下做了一个厌恶的表情。
赵梦雪笑了一下，开始听课。
她想，成俊知道他哥喜欢我吗，是知道才和我在一起的，还是不知情不小心和他哥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大概率是前者，烂人总是烂到一起。
下课后仔细清点了一遍东西，大致都在，不过赵梦雪也不好排除他是不是拿了她平时不会在意的小东西。
“要不你还是去查一下监控吧。”
前桌扭过身来，帮赵梦雪整理桌子上翻出来的书还有各类东西。
目前能想到的重要的东西基本上都在桌子上，赵梦雪说：“算了，查监控，老师肯定要问原因，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前桌把书重重往桌子上磕了一下对其边缘，忿忿不平地说：“你心也太大了。谁知道他来做什么，对了，你杯子洗了没。我看网上有男的报复他女同事往人家杯子弄亻本液来着。上节课是体育课，大家都不在教室，谁知道他会干点什么。不行，现在就去洗杯子。等下你一定要去看监控。”
赵梦雪说自己有空了去看，前桌有些受不了她神经大条的样子。她拉着赵梦雪，两个人在水房把杯子反复冲洗，水流开得有些大，衣袖被水打湿。两个人结伴出来，前桌在兜里找了找发现没有带纸巾，“学校的水龙头出水真的谜，小了没水，大了溅得哪也是水。身上还没带纸巾。”
她说着攥了一下衣袖，还能滴下水来。
“你们用纸吗？”成杰交完作业从办公室出来，正好跟在她们后面。听了两人对话之后他鼓足了勇气把纸巾递了上去。
前桌被成杰吓了一个激灵，杯子差点没抓稳扔到地上，看到说话的人是成杰，斜着瞪了他一眼，抓着赵梦雪甩头就走，“无语死了。”
成杰立在原地，把纸巾又放回包中。没有人愿意接受他的好意。
她没有看自己。
和成俊谈恋爱，知道我是他的哥哥，却理也不理我？
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自己以前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人呢？
成俊最近来找赵梦雪的次数有些频繁，这是他们确立关系之后他头一次连着一个多星期每天晚自习都来找她。
“你弟又来找他女朋友。”
成杰哦了一声，好似毫不在乎，可还是没忍住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
“真的好搭。”
“对啊，好像看校园剧。成杰你就不羡慕你弟吗？”
坐在成杰旁边的人看成杰没说话，情绪不对劲，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说起别的话题来。
“成杰在吗？”
是成俊的声音，成杰装作更加专注的样子。来找我干嘛，烦死了。
“在呢。成杰，你弟找你！别做题了！！”
“知道了。”成杰慢条斯理地盖上笔帽，不慌不忙地往外走。
“班会咱爸给你开，你记得到时候接咱爸一下。刚换教学楼他估计不知道你们班在哪里。”
成杰顿了一下说道：“他知道我在几班。那么大个人了，又不是不识字，干嘛每次开会都要我去接他，他又不是看不到班名牌。”
“那你记得开班会前提醒他一下，省的他忘了。”
“他到时候找不到会问我。”
“给你开班会还得求着问你在几班？你就说一声能怎么样？会死吗？早知道我就不来给你说。”
“我又没求着你来。”
“行，说得好像谁都欠你的。”
“呵，有事直接在群里说一声不就得了，犯得着用你来通知我？”
“好像我很愿意来这边找你一样？”
成杰哼了一声，冷笑着说：“你还不愿意来这边？那你这一周每天晚上在哪里？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实验班上学呢？”
两个人一开始音量正常，越谈音量越低，压低的音量明显盖不住剑拔弩张的气氛。
成俊发现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之间的不对劲，把要说出口的话以及控制不住地音量又憋了回去，脚步声重的像是能踏破地板，怒气横冲地朝楼下走去。
成杰看他离开，忽然泄了气。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心里总会怨恨他。自己真是矛盾。说是不再喜欢赵梦雪，但心里还是希望她会注意到自己。哪怕是注意到自己的喜欢也行。
暗恋了那么久，喜欢连被发现的资格都没有，即便是想要下定决心和她一刀两断，但是自己做过的事在对方的生活中连一点波澜都引起不了。
想和成俊和好，可受到委屈下意识就会朝他出气，原以为他还会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可他最近好像越来越讨厌自己。
为什么就是不能心平气和地和成俊相处，成杰想。
身体靠着栏杆，金属的温度透过校服也能感到，冰冷。栏杆上有一层水汽，在夏季末尾泛潮的夜里，成杰抓着栏杆往天上看。
今天的月亮太亮了，星星显得非常黯淡。静夜无风，低下头能看见一楼的学生们在打羽毛球。成杰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几天连笑都没笑过，也没有和别人说过什么话。
快乐的保质期是多久，为什么笑总是很快就会消逝？
赵梦雪拉着徐贱女的手仔细看了几遍，指甲还没长好，“你是不是老是动它，总碰伤口，就长得慢。”
徐贱女心虚地把手抽回来缩在袖子里说：“没有。它就是好得慢。我们不会被宿管逮到吧？”
“不会的，你放心。两点之后她们就不会查寝了。”赵梦雪说，“你到时候来找我就行。”
“我到时候敲门，你们宿舍舍友不会被我吵醒吗？”徐贱女总觉得违反学校不准串宿就寝的规定一定会被宿管抓到，要写1000字检查不说，班主任还额外规定要罚三天的楼外卫生区，可是她又不好直接拒绝赵梦雪，只能再找借口。
“她们准备玩扑克牌。你要是害怕，到时候我去叫你，宿管阿姨逮也是逮到咱们俩。到时候你就说我难受，来找你拿药行不？”赵梦雪从包里掏出好些零食塞给徐贱女，这样说不定可以收买她那些胆小，“就这一次嘛。咱俩还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夜。你不来我家，也不让我去你家玩。”
徐贱女想开口解释，可编出来的理由说不出口。她不想告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屋子很小，怕她发现自己不被爱，对自己产生怜悯同情以致自尊受损。更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父母非常讨厌她的事实，他们觉得赵梦雪带坏了自己的孩子，几次要徐贱女自己再也不跟赵梦雪来往。
“就这么说定了。我到时候去叫你。”
“不用。我到时候去找你就行了。”徐贱女害怕她来的时候吵醒宿舍其他人。
赵梦雪得到令她满意的回复，面带笑意地离开。就是要从假期前最后一天晚上开始玩才算有放假的气氛，放假前浮躁，压着劲头学是学不进去，还不如大大方方玩。
她是这么安排的，今天晚自习看小说，等到夜里和徐徐一起看电影。明天的课听不听要看困不困。
高三之后，由于赵梦雪成绩保持的不错，除了表演专业课的压力外，文化成绩倒是不用她额外担心。
熄灯了，细小的说话声音冒出来又消失，宿舍内呼吸声渐渐均匀，徐贱女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做出格事情时才会有的兴奋让她无法入眠，适应了黑暗之后，宿舍内的陈设逐渐清晰起来。她侧过身望向门窗，看到不时经过的人影——宿管。她们有时会向屋内看一眼，看看是否有人在玩手机没睡觉。手表搁在枕边，指针转动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时间仿佛住在声音里，流逝的速度在减慢。
徐贱女摸黑看了一眼手表，才12点。
是怎么样认识赵梦雪的，好像是她先来搭话的。
说来也奇怪，赵梦雪是一个通常是被动交友的人，如果记忆没出错的话确实是赵梦雪先来找自己聊天的。
徐贱女知道她是在初中开学前，有人在她们初中的告白墙上贴了她的照片，留言好像是“赵梦雪考到这个学校了，以后要是谁敢欺负她，小心混不下去”，她外貌出挑，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受欢迎。
现在想想，那样的留言很好笑，但当时好多人都觉得很酷来着。估计是某个暗恋赵梦雪的混混投的稿。
后来赵梦雪觉得尴尬，找到表白墙让其把那条动态删了。可是她的照片还是被人保存了。开学的时候还有人特意在她们班门口打闹，为的就是看她是不是和照片上长得一样。
她总是格外引人注目。
记忆中的冬天特别冷，雪堆积得很厚，能到膝盖。那天中午她迟到了，赵梦雪在门口记迟到的人名，她看赵梦雪装模做样拿笔糊弄，实际上根本没写任何字，就把她放进班里了。
“我没记你的名。”下课后赵梦雪到她座位旁边给她说。
徐贱女看着她，赵梦雪脸上没有邀功的表情，笑容只表达她的和善。
“谢谢你。”她没告诉赵梦雪其实她早就看到了。
友谊好像就是这么开始的。自己好像从来没问过她为什么那天没有记自己的名字。在这之前她们甚至都没说过话。
赵梦雪好像是临时起意，决定跟自己做朋友一样。
跟在她身边，普通的星星也会被她的光照得闪闪发亮。自己在跟她玩之后认识了更多朋友，虽然她们一开始都只是赵梦雪的朋友，但是她把自己介绍给大家，那些人后来也变成了自己的好朋友。
初中的联欢会上，赵梦雪女扮男装当王子，表演完即兴拉着她在教室里转圈跳舞，不小心踩到另一位公主的裙子，几个人摔作一团，在地上笑着站不起来。
还有一起唱完K到旁边的公园玩，有人踢石头不小心把鞋踢进水里，大家各处找东西去捞鞋子，被公园管理员以为是在偷偷摘荷花荷叶，满公园追着跑。那个人本来只掉了一只鞋子，后面跑得两只都掉了。
……
好想回到过去啊......
青春期总是这么迷茫？还是只有她这么迷茫。
虽然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只是清楚不想长大，不想和赵梦雪分开。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把徐贱女惊起，她坐起来朝窗户看，赵梦雪在门外。
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从床上蹑手蹑脚地下来。
住在上铺，踩在梯子上会有吱扭吱扭的噪音，她紧张地用视线寻找下铺的脸，直到确认下铺还在安睡才沉下心，幸亏没有吵醒她。
她打开门，赵梦雪在门框垫了一张卫生纸，把门小心地合上。
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半夜门开了，赵梦雪小声地给徐贱女说。
学校宿舍门是插销门，离宿需要用锁关门，就寝需要用插销。门很容易自己打开，宿管看到哪个宿舍的门开了，就能知道有人此时不在寝室。
学校有时好似一个巨大的流水线工厂，一时不停地将生产标准通用乖学生。
只不过再好的生产线上，也会有“瑕疵品”。
她们是独一无二的“瑕疵”品。
黑暗的走廊中，两个人手紧紧地牵在一起，能听见的只有紧密地脚步声还有彼此的呼吸。
每个宿舍都有它独特的睡眠节奏，有的呼吸声重，有的在低语梦境。
清醒，在不清醒的边缘。
手心出了些汗，一个人完全踩在另一个人的脚印上。
黑暗中五官消失了，嗅觉占了上风，她头发上有桃子的甜味。
“你为什么会和我做朋友呢？”
推开赵梦雪宿舍的门，从阳台传来光和笑声，给被涂黑的世界点亮色，被问的人愣了一下，问了一句什么。
“就是初中的时候，你那天为什么没有记我的名字？”
赵梦雪松懈了神情，说道：“你救了我。你那天救了我。”
她救了赵梦雪吗，她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但是并无印象。
过度敏感的自负，虚张声势的自卑。青春期大概都是一个样子。
不过徐徐对于和耀眼的人相处的看法和成杰完全是反着来的，她和成杰的路不会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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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星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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