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巫将军也快回来了吧。”
樱冉应和道:“是,算日子,是该回来了。”
琴蜃在城门上眺望远方,神情凝重,似乎能看见战场上的刀光血影。
他忽然想到:“樱冉,朕有多少日没上早朝了?”
“时至今日,已将近有一个月。”
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琴蜃收了心,准备回宫。
“过些日子新官上任,不好叫他们看了笑话。这样,回去准备准备,待那些新人上来后,便恢复早朝。”
“是。”樱冉应下,跟着他离去。
次日,沈嗔郁他们的任职文书便下发了过来。他任职从六品起居郎,即刻上任。
沈嗔郁倒是没什么异议,就是申屠玄知道的时候被呛了一口茶,吓得不轻。
不会是要公报私仇吧?不不不,何必这么麻烦,当初殿试排名时就该报复了才是……
申屠玄自己给自己在心底里劝了好几回,这才放手让沈嗔郁去了皇宫内。
也就在这天,早朝时分,巫白娑大败敌军,得胜回朝。他这也算赶得巧了,身上轻甲未退,便要入朝复命。
久违地踏上大殿的地板,巫白娑忽然觉得一切都恍如经年。他是,周遭这些官员是,朝堂之上坐着的那位更是。
沈嗔郁和樱冉站在琴蜃左右两边,龙椅上的他庄重从容,是能从骨子里看出的今时不同往日。巫白娑朝他抱拳跪拜:“臣壮武将军巫白娑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巫将军平身。”琴蜃放他起来。
“北关战事朕都听说了。将军凯旋归来,实属不易。赏黄金百两,加官晋爵,赐从三品云麾将军。”
巫白娑单膝下跪:“谢陛下。”随后退到自己该待的位置上去。
“其他人还有何要事?若是无事,今日便退朝吧。”
刑部尚书卓泽悄然出列上前:“陛下,臣有奏。”
“讲。”
“先前乌铁山一案得陛下明察,其犯也已被下押。但后经大理寺侦查,证据不足,难以定罪。不日后便会将放出,官复原职。”
琴蜃皱了皱眉,眼底多出几分不爽。他悄然看向一旁的杜痴,对方只是恭敬地握着笏板,脸上看不出情绪。
“知道了,退下吧。”
下朝后,琴蜃回了寝宫。玉玺现下还由杜痴把持着,下朝后他便没什么事可做。
事实上,哪怕上朝也是没什么正事的。杜痴权利太大,百官私下直接向他请示就好,这样的朝会只是看在琴蜃皇帝身份上做出的形式罢了。
要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好叫人看笑话,琴蜃是一直没有上早朝的心的。
而且现在……琴蜃唤樱冉上前。
“去找乌贵妃过来。”
乌雪依旧是那副菟丝花模样,破碎得不敢让人轻易触碰。
她仍是一身素白装扮,衬得脸色愈发苍白。见到琴蜃,她低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平身吧。”琴蜃示意她坐下:“乌铁山的事,贵妃可听说了?”
乌雪的手指绞紧了衣袖,指节泛白:“听、听说了。”
“那朕也不绕弯子。你可还有其他证据能指控乌铁山?否则,先遭殃的可是你自己。”
乌雪难过摇摇头,眼中隐隐约约有了泪痕:“母亲去世已经数十年,而臣妾后又入宫离家三年。能称作证据的,想来早已被乌家清理干净了……”
琴蜃凝视着这位贵妃,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似乎每一下都在加重几分审视。乌雪坐在下面,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骨节发白。
“陛下……”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臣妾……真的没有其他证据了。”
琴蜃眯起眼睛,在乌雪苍白的脸上投去怀疑的目光。
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能在乌家那样的虎狼窝里活下来,绝不可能像表面这样简单。
“贵妃,”琴蜃忽然移开目光:“你可知欺君是何罪过?”
乌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毫不犹豫地当即跪下:“臣妾怎敢欺瞒陛下!”
“呵,”琴蜃轻笑一声:“有些时候,敢与不敢,很难过说啊。”
“你如今仍有顾虑,想来也不过是觉得朕这个皇帝不中用,护不住你,是不是?”
“臣妾不敢……”
她跪在琴蜃面前,额头紧贴地面。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声音轻得近乎听不见。
“可你也要想,若是乌铁山真的出狱,你以为许诺你之人就会真的护着你吗?朕若想将你逐出宫门,谁敢异议?”
他看不见乌雪的表情,也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作何感想。可她要是不听话,那自己往后就难办了。
乌铁山一事重来,显然是杜痴的反扑,也是对他的考验。这一招他要是接下了,那威望和信誉会大大提高,也就借机摆托小老头的管控;可要是不行,他就会一落千丈,不但之前的功夫白费,自己估计也会彻底丧失自由。
于他而言,这是一场豪赌。
寝宫中沉默片刻后,乌雪终于发声:“陛下若真想要证据,倒可去乌家府上找找。乌府后院有一口枯井,井壁上有块砖是松动的,那里藏有一件首饰,是亡母遗物。”
琴蜃追问过去:“为何现在才说?”
“那应当算不上证据。况且多年过去,可能早已被乌家其他人找出来变卖了。”乌雪咬咬唇,又道:“若是陛下还能寻到亡母遗物,还望陛下完事后,赐予臣妾,聊以慰籍。”
琴蜃摆摆手:“知道了,你退下吧。”
她说的也对,再想要什么新说法,还得去乌家深挖一下。
乌雪走后,琴蜃立马就吩咐下去:“樱冉,你去找刑部和大理寺,让他们派些人去搜刮一趟乌家。沈侍郎,你也跟着去,务必盯着他们好好办事。”
两人领命,即刻动身。
他们带着刑部差役来到乌府,打量眼前这座气派的宅邸。樱冉上去敲门,乌家人把门一开,差役们便如狼似虎般散开,十分骇人。
“搜!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刑部侍郎高声喝道。
刑部侍郎跟着沈嗔郁和樱冉带着几个人来到乌雪所说的后院,这里杂草丛生,与前面精致的园林形成鲜明对比,一口青苔遍布的枯井静静矗立在角落。
“应该就是这里。”樱冉示意两名差役查看。他们按照吩咐,从井壁上掰下一块砖,里面的首饰盒也还在!
樱冉接过盒子,打开上面生锈的锁,里面是一串手链。项链上穿了许多精致的珠子,想来正是乌雪生母的遗物。但更令人在意的是,盒底还藏着一叠泛黄的纸张。
沈嗔郁眼疾手快地将纸张抽出,展开一看,面色骤变。
“怎么了?”樱冉凑过来。
“乌将军与北境商队的往来账目……”沈嗔郁声音发紧:“上面记载了大量兵甲交易。”
两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这发现的重要性。私卖军械是项重罪,不管是卖给谁,一旦罪名坐实,不仅他难逃一死,连带着杜痴也会受到牵连。
樱冉将手链和账目交给差役。这是毕竟刑部和大理寺的活,即便是皇帝,也不好越俎代庖。
这时,乌家大公子也终于找到他们这几个源头,朝着他们哭诉道:“几位大人,这是何意啊?”
樱冉堵回他:“奉陛下口谕,特来查证罢了,大公子不必如此惊慌。”
“可、可你们这私闯民宅,还在我家府上四处搜刮——这、这不是强盗吗!”
“大公子说话可得慎重。”樱冉一向牙尖嘴利:“我等领的是圣上的命,从的是陛下的意。大公子这话可是藐视圣上,是要杀头的。”
乌公子立马怂了下来:“樱冉姑娘这是什么话,我可没这个意思……”
见人老实了,樱冉也就不再恐吓他:“那大公子就少些抱怨,好生协助我等就是了。”
在乌府搜罗了一圈,沈嗔郁和樱冉了解了些情况,两人便回宫,连带着乌雪亡母遗物一起向琴蜃禀报。
手链派人送过去给乌雪,琴蜃在寝宫内思索起他们查到的那些账目。
“你们亲眼看到了?”琴蜃怀疑地又问了他们一边。
沈嗔郁拱手低头:“是,下官亲眼见过、亲手摸过的,不会有错。”
……有点奇怪。
乌雪应当是不知情这些东西的,否则何必在自己面前吱吱唔唔的——那就只有其他人。
还有什么人和乌铁山有仇?或者说,和杜痴有仇。
乌铁山马上就要放出来,这时候正是草木皆兵之际。现在露出这么大一个空子给自己钻……有些守株待兔了。
可要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白白看着小老头得利?打自己的脸?
这就算是个坑,他也得跳进去看看搞的什么名堂。
晚上,沈嗔郁回到家中,申屠玄在府内点起灯备好酒菜等着他。
这场景很是熟悉,只是往日都是沈嗔郁等着申屠玄回来。如今两者调换,难免生出现不同的心境。
沈嗔郁踏入房门时,申屠玄正坐在厅中自斟自饮。烛火映照下,兄长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暖光。
申屠玄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是自己心中想念那人。
“回来了?可等你等到花都谢了。”
“嗯。”沈嗔郁解下官帽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帽檐上的绣纹。今日在乌府的发现让他心有郁结,如鲠在喉。
申屠玄看出他的不适,追问去:“第一天当值,感觉如何?”
“陛下……”沈嗔郁斟酌着词句:“比我想象的更……深不可测。”
申屠玄给他盛碗饭,暗自勾起一抹冷笑:“怎么?被他吓到了?”
“倒不是害怕。”沈嗔郁摇头,反问回去:“兄长可知道今日陛下派我们去乌府搜查?”
“自然知道,你们查出什么了?”
"乌将军私卖军械的账目。"沈嗔郁直视兄长的眼睛,“就在乌贵妃生母的遗物盒里。”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兄长?"沈嗔郁心头一紧,接过申屠玄手中的米饭。
申屠玄的笑容倏地收敛,眼中闪过一丝沈嗔郁读不懂的复杂情绪。他坐回原位,兀自给沈嗔郁夹起菜来。
“兄长是不是知道什么?”沈嗔郁察觉古怪地追问上去。
申屠玄给自己盛碗汤,想了想,还是告诉他:“这事也不算秘事。如今你当了官,让你知道几分也是应当。”
“早些年前,乌铁山便被查出私卖军械一罪,那时闹得沸沸扬扬,也是同如今一般下了牢狱。”
“不过,此事后来便被澄清。乌铁山当初私卖军械不过是暗度陈仓之计,实为揪出敌国奸细。他还因此得了赏赐,加官晋爵。”
申屠玄说的轻描淡写,却在沈嗔郁心底蒙上一层疑云。
“乌铁山此人,表面唯唯诺诺、贪权附势,一副贱骨头的作风,实则比谁都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他行事,必然是有十足把握才敢动手。”说到这,申屠玄瞥向沈嗔郁又补了一句:“陛下想拿乌铁山开刀了?”
沈嗔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现下看来,应当是。”
申屠玄警告他:“陛下想做什么让他做,但你别跟着搅和。乌铁山怎么着也是一个正三品的大武将,拿他作文章,无异于引刀自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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