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同一时分，琴蜃和樱冉去了大理寺，打算找乌铁山问个清楚。
大理寺的牢房阴冷潮湿，入夜后更是寒意刺骨。这不是身体上的冷，而是从心底泛起的战栗。
乌铁山的牢房内干净整洁，是哪怕对方一身囚衣，却依然挺直脊背，依稀能看出往日的威风——看来他在这里也没受委屈，得了好待遇。
这点琴蜃并不吃惊，杜痴党羽众多，大理寺也在他的管控下不稀奇。
“陛下深夜造访，老臣有失远迎。”乌铁山起身行礼，声音沙哑却不失恭敬。
琴蜃示意狱卒打开牢门，自己迈步而入。樱冉手持灯笼紧随其后，昏黄的光线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乌将军，朕今日去了趟贵府。”琴蜃开门见山，示意樱冉取出那叠账目：“在府中找到了些有趣的东西。”
乌铁山的目光在触及账册的瞬间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陛下这是何意？”
“将军欺上瞒下私卖军械，朕倒想问问将军是何用意？”
乌铁山闻言，先是轻笑一声，后又干脆放声大笑起来：“陛下如今尚年少，想来是有所不知。老臣确实是倒卖过军械，可并非欺上瞒下，更没有私来一说。此等计谋是我等算计好的来揪出奸细的，也是得了玉玺批准的。陛下怕是忙中添乱，火上浇油了。”
这一番话里有话，像是在点说自己是那作乱的奸细……琴蜃暗自咬牙，没由来的受下这气。
“这么说，是朕错勘忠贤，错怪将军了。”
乌铁山低头恭顺道：“陛下乃天子，天子之意，自有其深，我等岂敢妄加评判。”
怎么一个个都是这样？表面上恭顺谦卑，背地里心思九曲十八弯。面子上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他想找个错处根本无从下手……
琴蜃盯着乌铁山那张布满皱纹却异常镇定的脸，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既如此，乌将军便好生歇着吧。”琴蜃转身走出牢房，脚步声在幽暗的走廊中回荡：“朕自会查个明白。”
离开大理寺后，琴蜃立马吩咐下去：“樱冉，让大理寺派些人盯紧乌铁山，叫他们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即禀报。”
樱冉领命而去，琴蜃则直奔御书房。
夜已深，皇宫内一片寂静，只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偶尔打破这份宁静。
琴蜃找出当初与乌铁山一事有关的卷宗，上面记录详细，甚至连应当作为证物的账册也留在此处……案件记录末尾，赫然盖着玉玺和杜痴的私印。
他展开那叠从乌府搜出的账目，仔细查看每一笔交易记录。上面纸页已经泛黄，墨迹也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交易的时间、地点和物品——每一笔都清清楚楚，丝毫没有糊弄的地方。
琴蜃忽然明白了杜痴的算计：如果他贸然以“私卖军械”的罪名处置乌铁山，杜痴完全可以像之前一样，把这一切说成是“反间计”。不但处置不成，还坐实了琴蜃“不识大体、陷害忠良”的作风，也就很难再插手政事。
烛火剧烈摇晃，在他眼底投下跳动的阴影。自穿越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清晰的危机感——这不是简单的官场倾轧，而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等他落入其中。
这人他还动不了了是吧。
琴蜃轻笑一声，将账册合上。
不过，知道意图，事情就还有转机。
证据这种东西，可以伪造的嘛，想害一个人还不容易。只要自己一口咬定证据有失、与实不符，再让几个“知情人”出来说说话。人证物证聚在，不能扳倒乌铁山，也能拖住他。
但这么一来，小老头不会轻易罢休……要找个由头把他的嘴也堵上。
老狐狸想放乌铁山出来，无非是因为他位高权重。要是轻易换人，不好掌控摆弄。既然如此，那自己也能将计就计，顺了他的意。
乌铁山是不能放虎归山的，但他可以狸猫换太子，用其他人顶上这个羽林军左将军的位置。用杜痴的人，他估计也不会再生事。
还得身份匹配，得找个高官……沈嗔郁那个兄长就很不错。
反正如今他弟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干活，也算放了半个监视在人身上，比一般人放心。
理清大致思路，琴蜃安心了许多，出门转道往寝宫回去。
此事动作要快，要在杜痴反应之前压住乌铁山。至于这个“知情人”谁来当嘛……
琴蜃想到了巫白娑。
其一，他是武将，比起那些文臣发言更有信服力；
其二，他又是少有的上过战场厮杀的将领，民心所向比一般人更甚，在朝堂上也有一席之地；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是少有的杜痴在这朝堂上忌惮的人。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巫白娑简直是一个完美吸引火力的冤大头！
次日朝会前，琴蜃就把巫白娑叫到偏室。
巫白娑踏入偏室时，晨光刚刚穿透窗棂，在他身上洒下细碎的金斑。如今他脱去甲胃，一身红袍官服，也显得人英姿飒爽。
“微臣叩见陛下。”巫白娑握着笏板行礼。
“将军请起。”
琴蜃示意他靠近，压低声音道：“将军可知乌铁山私卖军械一事？”
巫白娑眉头微蹙：“略有耳闻。末将当时还在北关驻守，对其详情知之甚少。”
“这不要紧，朕近日得了新证据。”琴蜃将樱冉誊抄的账册副本推过去：“这些交易记录与当年所谓‘反间计’的时间完全吻合。”
巫白娑双手接过细看，忽然猛地抬头手：“永昌七年冬……末将曾上书禀报军械异常损耗，却被兵部以‘边关耗损寻常’驳回。”
琴蜃眼睛一亮——这比他预想的更好。巫白娑不仅与案件有关联，更是直接受害人。
“今日朝会，朕要重议此案。”琴蜃倾身向前：“将军可否当庭做证，助朕一臂之力？”
巫白娑闻言瞬间收回惊讶，将账册递回去，忽然问道：“陛下可知，杜宰相与乌铁山之女——也是如今的乌贵妃，乃是师生。”
琴蜃一怔，这个关键信息在原主记忆里竟然毫无痕迹！
看到皇帝反应，巫白娑心中了然，解释道：“乌贵妃虽为宰相门生，却因身为女子，鲜少有人知晓。虽如此，两人亦如莫逆之交，相辅相成。”他顿了顿，接着道：“陛下若执意追究，想来贵妃和宰相也会奉陪到底。”
此时，殿外传来更漏声，朝会时辰将至。琴蜃快速权衡利弊——
“陛下，”樱冉也顺着声源看向外面，小声提醒道：“该上朝了。”
朝会的钟声在殿外响起，琴蜃的手握成拳收紧又松开。
巫白娑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他头顶——乌雪居然是杜痴的学生？
这样一来，最开始指控乌铁山的时候难道就是个局？杜痴难道早在一开始就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原主了！
琴蜃猛地回神，眼前的账册抄本变得滚烫。他深吸一口气，换上威严的表情：“今日朝会，将军只需记住一点——将士的命也是命。”
巫白娑瞳孔微缩，沉默地行了一礼。
大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琴蜃的目光扫过杜痴那张慈眉善目的脸，老人正微笑着与同僚寒暄，仿佛与一切都毫不相干。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刑部尚书卓泽出列：“乌铁山一案有新证物呈上。”
殿中霎时寂静。杜痴终于没了笑脸，目光如刀般扫过卓泽，最后落在琴蜃身上。
琴蜃不动声色道：“呈上来。”
当账册在百官中传阅时，细微的骚动如涟漪般扩散。杜痴看完却笑了：“卓尚书，此物与几年前乌铁山纠察反贼时一般无二啊，如何能算作新证？”
琴蜃解释开口：“证物确实相似，但人证却有不同——云麾将军巫白娑！”
巫白娑听命出列：“微臣在。”
“将军曾上书禀报军械异常损耗，却被兵部驳回。如今看来，将军以为如何？”
巫白娑恭敬回道：“回禀陛下。臣以为，理所应当。”
琴蜃瞪了他一眼，然不止是他，在场百官，闻言也是无不打量起这位将军。
众目之下，巫白娑依旧淡然道：“反间之计，贵在机密。若人人皆知，岂非打草惊蛇？微臣与之同为武将，乌铁山之行，尚能体谅。”
你体谅个鬼！
琴蜃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收紧，指甲几乎要嵌入那雕琢精细的金龙纹饰中。巫白娑的临阵倒戈如同一记重锤，砸得他两眼一黑。
“陛下？”樱冉在一旁暗自摁住琴蜃，免得人当场发火惹出是非。
琴蜃几乎要咬碎后槽牙。这场朝会成了一场精心设计的羞辱，而他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被杜痴牵着鼻子走。
他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稍稍镇定下来。
“巫将军……所言甚是……”琴蜃感觉声音都不似自己：“倒是朕思虑不周了……”
杜痴则在一旁得势笑开，拱手应和：“陛下能知错就改、纳谏如流，实乃明君风范。”
这场算计，他是彻彻底底的输了。
此情此景如同一盆冰水，将琴蜃浇了个透心凉。
趁此之际，杜痴提议：“乌将军反间之计牺牲良多，如今又蒙受不白之冤。不如这样，乌将军官复原职，另赐黄金百两以慰其心——陛下以为如何？”
琴蜃有气无力道：“……就依宰相所言吧。”
他还能怎么样呢？
叮咚！您的试用角色「巫白娑」已到期，现下无法使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内贼作乱防不住*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