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花园里的决绝对话之后,苏知知的世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色彩,只剩下灰白。她以为推开他是对自己、对他最好的保护,可当那份执着追逐的目光真的消失,她才体会到什么叫彻骨的寒冷与空洞。
沈承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没有邮件,没有偶遇,没有看似巧合的关怀。甚至在一次线上学术论坛中,他们同时在场,他也只是在她做完报告后,提出了一个极其专业、极其客观的问题,语气平淡得如同对待任何一个陌生同行。
苏知知的心,在那份刻意的、彻底的疏远中,一点点沉入谷底。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筑起的高墙,不仅挡住了他,也将自己困死在了名为“理智”和“安全”的孤岛之上。那些关于声誉、关于流言的恐惧,在失去他目光注视的寂寥面前,忽然变得轻如鸿毛。
转机,发生在一个微小的瞬间。
同年初冬,一场大雪覆盖了南方这座城市,罕见而盛大。苏知知因为一个紧急的实验,深夜才离开研究所。风雪中,她站在路边艰难地试图打车,雪花落满肩头,冻得手指僵硬。
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她记得那是他在这个城市开会时常租用的车型)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沈承没什么表情的脸。
“上车。”他的声音简短,不容置疑,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出于最基本的礼仪。
苏知知愣住了,心脏却不争气地狂跳起来。鬼使神差地,她没有拒绝,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车内暖气开得很足,瞬间驱散了外面的严寒,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一路无话。只有雨刮器规律摆动的声音,和车内略显凝重的空气。
直到车子停在她公寓楼下,苏知知低声道谢,准备下车时,沈承才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下个月,斯坦福的那个联合研讨会,我会作为中方协调人参加。组委会希望邀请一位熟悉我们之前合作领域的年轻学者做主题综述。我推荐了你。”
苏知知猛地转头看他。雪花透过车窗的缝隙飘进来,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很快融化。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闪烁。
他没有看她,目光望着前方被雪覆盖的道路,继续说:“这只是基于学术的推荐,没有别的意思。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
就是这个瞬间!这个他看似公事公办,却依然在为她铺路,甚至在最后笨拙地解释“没有别的意思”的瞬间,像一道微光,骤然照进了苏知知冰封的心湖。
他还在关心她,用他的方式。他并没有真正放弃。
苏知知推开车门,在漫天飞雪中站定,回头看向车内模糊的轮廓,轻声却清晰地说:“谢谢。我会认真考虑的。”
然后,她关上车门,转身走进公寓楼。这一次,她的脚步不再沉重,反而带着一种近乎雀跃的轻快。那堵她亲手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而这微弱的转机,如同点燃了引信,彻底激发了沈承。
他似乎从她最后那句“会认真考虑”中,读懂了她的松动。他不再克制,开始了前所未有的、猛烈而直白的追求。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学术上默默支持的导师,而是一个笨拙却又真诚的追求者。
他会记得她所有不经意提过的小偏好。她随口说过喜欢某家老字号的杏仁饼,第二天快递就直接送到了她办公室;她提过一句某个物理学家的传记写得很好,但国内没有译本,一周后,他托国外朋友找到的原文版就出现在了她的书桌上。
他开始频繁地、正大光明地给她打电话,不再只谈工作,会问她“吃饭了吗?”“今天累不累?”,甚至会有些生硬地讲一些实验室发生的趣事。
他甚至在一个周末,直接飞到了她所在的城市,没有提前告知,只是在她家楼下打电话说:“我在楼下,能请你吃个饭吗?” 那天,他们像普通情侣一样,吃了饭,看了场电影,在雪花再次飘落的街头,他第一次,在清醒而理智的状态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苏知知没有挣脱。
他的心意向全世界宣告。学术圈的朋友们逐渐都知道了,沈承教授在追求苏知知博士。惊讶之余,更多的却是祝福。毕竟,她已毕业,独立,他们的成就足以让任何流言蜚语显得苍白可笑。
苏知知的心,在他猛烈而真诚的攻势下,彻底软化、沉沦。她开始回应他的信息,接受他的约会,甚至开始期待他们的每一次见面。那段压抑太久的爱恋,如同逢春的枯木,重新焕发出生机。
她几乎,就要答应他了。在斯坦福的研讨会邀请函正式抵达,她决定接受,并准备在出发前,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然而,命运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刻,露出了它最残酷的獠牙。
就在苏知知精心准备,打算在周末的约会中告诉沈承她的决定时,她接到了李师姐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李师姐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掩饰的恐慌。
“知知……老师他……他晕倒在实验室了……”
苏知知手中的玻璃杯滑落在地,碎裂声刺耳。她几乎是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怎么回事?严不严重?”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还在检查……但是……”李师姐哽咽着,“医生初步怀疑……可能是脑部的问题,说是长期熬夜和过度劳累……提、提到了……脑胶质瘤的可能……”
“脑胶质瘤”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苏知知耳边炸开。她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到机场,怎么飞回那个她一度想要逃离的北方城市,怎么冲进医院的。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她在ICU外的走廊上看到了面色凝重、眼圈通红的实验室成员们。透过玻璃窗,她看到沈承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鼻子里插着氧气管,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却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那个在讲台上挥斥方遒、在实验室里严谨专注、在追求她时带着笨拙却无比执着的沈承,此刻正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与死神搏斗。
苏知知的身体沿着冰凉的墙壁滑落,瘫坐在走廊的地上,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终于明白,那场她拼命逃避的追逐,那段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接受的爱情,在生死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和不堪一击。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愿意。她还没来得及拥抱他,回应他的热情。她还没来得及,和他一起,走向他们曾经梦想过的未来。
而这一切,都可能被那张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诊断书,彻底击碎。
她坐在冰冷的地上,望着玻璃窗内那个安静的身影,心痛得无法呼吸。原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当我终于鼓起勇气走向你时,却发现我们之间,隔着一道名为“命运”的,厚重而冰冷的玻璃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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