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鬼敢怒不敢言的目光里，娄昀动手抽走她小心捏着的海报，自己先翻来覆去地看:
“这里都印错了。”
被他用指尖转圈绕起的画面中，主角胸口隐隐约约重影，只这一点就让娄昀心情肉眼可见地沉下来。
……邢溪从没有出过官周，这张海报多半是陈盼宁自己印、又或者在网上买的，有错漏也正常，娄昀的反应在他眼里过于大了。
「主播天天把邢溪挂在嘴边，点儿这么背，回来该哭了。」
「我提前替她难受一把。」
他戳戳娄昀后背:
“给我吧。”
她做鬼都不忘喜欢邢溪这件事，实在是有点感人了。
“祝陈盼宁，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他重复着念了一遍刚刚写下的文字，祝福一只鬼身体健康。
一接手签完to签的海报，陈盼宁心满意足，灯泡都让她修好了，乍地亮起。开心过后，她立刻把它藏回原来的地方，上前重重踩了娄昀的鞋，又生怕他追上来，转身就急急融入夜色，和弹幕一起消失在掉落地面的手机屏幕中。
空气中只留下一缕烂肉味儿，提醒邢溪方才的一切并非虚幻。
见他有疑惑，娄昀竟然主动解释起来:
“一应会反光的事物，都能供她那样滞留人世的阴魂穿梭寄居。”
划开屏幕，娄昀告诉邢溪:
“她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
“所以，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在更衣室里待了这么久？”
周林辉斜愣眼睛，就是不看这两人，于是邢溪凑到他跟前，他转身，他也跟着歪身子，非把自己的脸怼到经纪人眼里，诚实道:
“闹鬼。”
闹鬼？闹鬼！
中年男人登时大怒，立刻就要抓住他两只胳膊，手伸到一半改去揪邢溪袖子:
“你们认识这么短时间怎么就搞到一块儿去了？我不管，你上升期谈恋爱还想不想混了？赶紧给我断了！”
被一顿呲的邢溪又坐回原位儿，扳着自己手指:
“我们没有在谈恋爱。”
在周林辉脸色越发古怪之前，娄昀开口:
“邢老师拍摄前眼睛就不舒服，结束后就滴了眼药水，但他还是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所以，我们在更衣间待的时间长了一些。”
听解释的一方默默无言了一会儿，他拼命劝自己相信这番说辞，好半天才出声:
“最好是这样。”
一路畅通，但等他们回到住处后，时间还是来到了凌晨。
电子通告单姗姗来迟，一溜人回复收到，邢溪也点开看，一眼就见他明天一大早还要出发去剧组。
“快点睡吧。”
任务太紧，第二天被周林辉一通电话喊起来的邢溪生理性头痛，重重锤了几下脑袋也没好。
“你看吧。”
一上车，周林辉就打开一条帖子，让他邢溪自己看评论:
昨晚某个代拍发的即时路透意外有声量。这人估摸是趴在大殿外哪棵树上，镜头从一扇窗钻进去，正拍到邢溪的侧脸，时雨濛的身影被墙面挡掉大半，视频里只能看到她的头发。
是邢溪简单给她做示范那会儿录的。
［说实话，真的很好看啊……］
［这么糊能看清吗就说~实~话~］
［能看明白啊，还要多清晰，男主这优越的侧脸。］
［妆造还不错，有谁知道剧情怎样吗？］
［这剧是原创剧本，没有原著小说能参考。］
黑雾欢快抖动，直播间镜头跟随邢溪目光，弹幕鬼们读过评论，得意洋洋。
「等着被我孩子的演技炫死吧！活人！」
娄昀自然地揉揉邢溪眉心，祛除他些微不适，虽然他自己上车之后，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
周林辉只觉得自己拉着两个病人，长吁短叹:
“你知道还是有很多人看好这部剧、看好你就行了，别老盯着手机，越看越晕越难受。”
「就是啊。」
屏幕里就蹿出一只僵白手掌，直直抓向邢溪的脸，他猛地倒仰，一旁的娄昀反应迅疾，摁住那只鬼手，将她拍回原位。
“啪哒”一声响。
“哎呦，”周林辉吓了一跳，差点拐错路口，“慢慢关机啊小娄，这动静多吓人呢？”
“没事了。”娄昀小声安抚过邢溪，才向周林辉道歉。
“算了，下回注意吧……还有，下次也不许靠这么近。”
他没有特别控制音量，正好被过来找邢溪说话的时雨濛听见。
“管得好严格哦。”
打过招呼，时雨濛和邢溪说悄悄话。
昨晚过后，小姑娘和他亲近不少。但他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这话茬，转而问：
“是剧组有什么事吗？”
跑过来的时候都差点摔倒了。
“哎呀，对对，”时雨濛这才想起正事，“咱们马上要拍的那场有临时变动，我把飞页拿来了。”
这组多少有点想一出是一出了，不过，邢溪翻阅片刻：
“改得不错，情节更清晰了。”
邢溪点点头，把属于自己的部分收好，余下还她：“多谢你还专门送来。”
本来应该是工作人员找他，或者提前说好有变才正常。时雨濛嘿嘿一笑：
“顺便嘛，”她还想上前，被娄昀安静地扫了一眼，莫名不敢再动作，“没事了，我先走啦？”
得到邢溪的回应，时雨濛就匆匆离开。
……
停留在原处的两人彼此对视，迟迟无人移开视线，最终还是娄昀先开口：
“被拍到，很不好。”
“是个理由。”邢溪只一挑眉，随即再没有出声。他本就没想得到什么答案，这阴物也不是头一次排斥靠近他的人事物。
虽然被他隔开的那些人，邢溪也无意和他们多加熟悉。
娄昀张张嘴。
「这就是小动作太频繁的后果。」
今日拍摄的先行工作差不多要全部到位，临开始时，设备却出了故障。
“真不好意思，耽误各位演员老师时间了，”场务满脑门儿的汗，“我们会尽快解决。”
不出意外，这草台班子又出事了。
邢溪之前把娄昀晾在身后，此时对方锲而不舍地拉他衣摆。
“……”邢溪阖眼，“说。”
“我带你去见她。”
他说:
“等她安稳，设备也就好了。”
「主播这还不走，很勇敢了。」
「厉鬼也有是脾气的好吧。」
他带他去了老地方，邢溪甫一进门，便感到一阵阴冷，侵入骨髓。
是陈盼宁。
她看起来很不好，只是顾及邢溪还在，多少收敛了一些不悦:
“你本来是没有资格管我的。”
陈盼宁冲着娄昀发火，而他也没有要让着她的意思:
“你昨晚才和邢溪道歉，今天又犯，这就是你的态度？”娄昀的语调挂霜，“有没有资格，我都不会再让你碰到他。”
“你最好管住你直播间的弹幕，到了时间就下播，不要拖延。”娄昀最后短促一笑。
「怎么还有我们的事儿？」
“你——”陈盼宁嗖地飘起来，脑袋顶着天花板，俯视娄昀，注意到邢溪才紧急刹嘴。
是有什么话不方便邢溪听吗？
此行不算没有收获，他确定了，手腕上正蹦跳以发泄不满的黑雾，和眼前的女鬼有关。或者说，这个直播间就是她带过来的。
不过，邢溪清楚记得，他在这具身体里刚醒过来时，明明见到了两缕虚影，递给他原主遗愿纸条的那一缕，似乎不是女性。
他隐隐看向娄昀后背，转身离开。
两个邪物在意的人一走，小小的隔间里顺时剑拔弩张，娄昀向门外看了一眼，又将注意力转回又把自己变成腐烂形态的女鬼身上。
“不要装得好像你自己没对他做过什么一样。”
娄昀嫌恶至极，偏头捂鼻:
“我好像，没有装。”
「是这样。」
女鬼爆了句粗口，几乎要——娄昀嗤笑:
“你要和我动手？”
她萎靡下来，但面上还撑着气势:
“你怕他认出你，一个不注意直接问你是谁，又或者叫出你的名字，你怕他会无意间触犯规则，那你抹了他和你有关的记忆就行了，抹我干嘛？你对我有意见？”
这个说对了，娄昀点头:
“是的。”
“嘎！”女鬼卷起小凳砸他，然而这实体直接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你活着的时候就是私生粉吗？”
陈盼宁闻言虎躯一震:
“你？你！你不要乱说话啊！”
反正都不是人了，饭可以乱吃，砒霜都能尝尝味儿，这话可不能随便讲。
「别闹，会被同担姐姐打死的。」
“我知道你总觉得是我害死了他，我也怪我自己。否则既然我已经活下来，如果觉得自己没错，能当人我为什么还要当鬼？但你不能……”眼见娄昀的神色越来越可怕，陈盼宁终究心里泛怂气，“算了算了，我知道了，没大事我不现形好了吧？”
呸！老鳏夫，她只是暂时惹不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且等来日，她一定会揍到他的！
「走了走了。」
“你们吵完了？”
方才有工作人员来找到邢溪，告诉他设备故障已经解除。
娄昀轻轻“嗯”了一声，邢溪也就不再追问。
他想起陈盼宁临走时对娄昀说的那句话:
“你其实很想被他认出来吧？”
是了，以娄昀目前展现出来的能力，不会感知不到邢溪出门后并没有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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