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空馆、密函与守秘之人
农用车一路颠簸，将我心里的不安也晃得七上八下。窗外风景飞逝，从郊野的葱茏逐渐变为城市的钢筋水泥森林，我却毫无欣赏的心情。刘帆那邪门的吊坠竟然被寄到了占星馆，还是以那种诡异的方式，阿亮那带着哭腔的声音不断在我耳边回响。
出租车终于停在熟悉的老街口。我几乎是摔下车门，扔下钞票，也顾不上找零，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占星馆。
下午的阳光斜照在橱窗上，映出里面安静陈列的星盘与器物。门……虚掩着。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牧玄离开后，我明明反复叮嘱过阿亮，任何时候都要从里面锁好门！
“阿亮！”我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馆内空无一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安静的光斑，灰尘在光柱中缓缓浮动。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样，甚至我临走前没来得及收拾的一本符箓书还摊开在柜台上。
唯独，不见了阿亮。
“阿亮？！别吓我！你在哪？”我提高了音量，声音在空旷的馆内显得格外响亮，却只有死寂回应。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我疯了一样在各个角落寻找——柜台后面，沙发底下，甚至楼上我的小阁楼和牧玄从不让我进的里间。
都没有。
阿亮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就在我几乎要崩溃的时候，目光猛地被柜台上的一个东西吸引——那个快递盒！
它被打开了，里面的泡沫填充物被扯得乱七八糟，那个用软布包裹的吊坠就放在旁边，散发着阴冷邪异的气息。阿亮显然拆开看过。
但吸引我注意的，不是吊坠，而是那个被撕开的快递盒底部！
在硬纸板的夹层边缘，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用尖锐物刻上去的标记，映入我的眼帘——
一个圆圈，内部点缀着三颗小小的星点，星点之间由极细的线连接。
和在小湾村石屋墙角看到的那个记号一模一样！是秦峰的标记？！
他留下的？！这个快递是他寄来的？不可能！他明明失联了！而且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寄回吊坠？还带走了阿亮？
我心脏狂跳，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沿着那刻痕，将快递盒底部的硬纸板夹层一点点撕开。
里面，果然藏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材质特殊的防水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是秦峰那熟悉冷硬的笔迹，用的是某种特殊的墨水，字迹清晰：
「初七：」
「见字如面。吊坠物归原主，此物牵扯甚深，暂由你保管，勿再佩戴，勿轻示于人。」
「阿亮无事，我已将他带至安全处。小湾村之事，非你眼下所能应对，亦非灵馆常规力量可解。黎姐上报后，恐引更大波澜，于事无补，反可能激化事态。故我行此下策，将阿亮带离漩涡中心。」
「你若心有不甘，欲知真相，可持黑曜令，再赴忘川书屋，寻你我初见之室。屋内东墙有一老旧梳妆台，台面左下角有一暗格，以黑曜令触之可开。内有我留予你之物。」
「阅后，自行抉择。若选择继续蹚这浑水，而非明哲保身，可来上阳镇‘牛饮水村’寻我。牧玄亦在此处。」
「切记，此间事，暗流汹涌，远超想象。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秦峰留字」
纸条上的信息量巨大，冲击得我一时有些头晕目眩。
秦峰没事！他还带走了阿亮，说是为了保护他？小湾村的事情连灵馆常规力量都处理不了？他甚至暗示黎姐上报可能会坏事？
他还给我留了东西，在忘川书屋？而最终的地点，是另一个从未听过的村子——牛饮水村？而且……牧玄也在那里？！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峰到底在计划什么？他为什么如此信任我？又为什么把我引向另一个村子？
我看着那枚静静躺在桌上的邪异吊坠，又看了看纸条上“物归原主”四个字，再想到秦峰说“此物牵扯甚深”……一个模糊而惊人的猜想浮上心头：难道刘帆事件，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是刘帆，而是……通过刘帆，将这个吊坠，送到我的手上？！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如果真是这样，那背后的布局，该有多深？
没有太多时间犹豫。阿亮在秦峰那里，至少安全无虞。而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听从秦峰潜台词里的劝诫，就此收手，假装一切从未发生；二是……去拿他留下的东西，然后前往那个未知的牛饮水村。
我的目光落在柜台角落里，那几沓我新画的、泛着润泽灵光的符箓上。
手指拂过那些蕴含着力量的纸张，感受着体内温顺流转的玄力。
逃避，真的能安全吗？那双冰冷的眼眸已经记住了我。更何况，秦峰、牧玄，他们都在那里。还有阿亮……
我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我拿起那张纸条，将吊坠重新用软布层层包裹，小心地塞进背包最底层。然后，从枕头下取出那枚冰凉的黑曜令。
转身，锁好占星馆的门，再次汇入街道的人流。
忘川书屋依旧那么安静破旧。看店的老头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看到我手中的黑曜令，便又低下头去，仿佛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影子。
轻车熟路地穿过书店，来到后院那间熟悉的屋子。推开门，里面陈设依旧简单。
走到东墙边，那里果然摆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式梳妆台，镜面都模糊了。我蹲下身，摸索着左下角，果然发现有一块木板的纹理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微微凸起。
我将黑曜令贴了上去。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那块木板自动向内弹开，露出一个不大的暗格。里面放着一个扁平的、用油布包着的物体。
拿出来，打开油布。里面是一份略显厚重的文件袋，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记。
我坐到那张旧藤椅上，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文件袋。
里面是大量关于刘帆事件的调查报告、数据分析、以及……一些绝密的灵馆内部档案复印件！
报告详细记录了吊坠的材质分析、纹路比对，最终指向一个名为“洄水之盟”的古老民间秘密组织，这个组织信仰某种古老的水系存在，擅长利用水脉、阴煞布置各种邪异阵法。而吊坠的纹路，正是“洄水之盟”核心成员的身份标识之一！
更重要的是，一份高度加密的附录中提到，根据灵馆古籍记载和零星情报显示，“洄水之盟”在六十多年前曾发生过一次惨烈的内讧，一批成员携带部分“圣物”叛逃，疑似潜伏于月溪流域，其后月溪流域多次发生的诡异水患和失踪事件，背后都可能与之有关。
而刘帆买到的这个吊坠，极可能就是当年叛逃者带走的“圣物”之一！它的出现，绝非偶然！
秦峰在报告空白处用红笔批注：「目标非刘帆，借其手，物归其主？‘主’为何人？与临水坳、落魂潭之事是否同源？疑与‘河神祭典’古俗有关联。指向：上阳镇牛饮水村。该村乃古祭典最早发源地之一，亦是最早记录‘洄水之盟’活动之区域。牧玄已先行前往调查。」
文件的最后，是几张卫星地图和地形分析图，标注点正是牛饮水村，旁边还有秦峰手绘的推测路线和几个可疑地点标记。
合上文件，我久久无言。
真相的冰山一角终于露出水面，却比我想象的更加庞大、更加幽深。一个古老的邪教组织，延续数十年的阴谋，围绕着诡异的“圣物”和古老的祭典……
而这一切，似乎都隐隐指向了我。那个“物归原主”的“主”。
不再犹豫。我将文件重新包好，塞进背包。牛饮水村，必须去。
但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两件事要做。
我再次返回河口镇，来到那家民宿。前台坐着的换成了一个眉眼和老板有几分相似、约莫二十出头的姑娘，应该是他的女儿。
我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尽量平静地告诉她，我在镇外山里好像看到了老板，但他情况看起来很不好，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建议她赶紧联系家人去找找，或者报警。
姑娘听了，脸上露出担忧和疑惑，连连道谢。我不知道这能否改变什么，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接着，我又去了一趟小湾村。考古队还在忙碌，村民们也在准备着几天后的河神祭典，一切看起来“正常”无比。
我找到李教授，将事先画好的几张“安神符”和“净尘符”，小心地折叠好，塞进之前在镇上买的几个红色的普通平安符袋里，送给了考古队的几个人和李教授，只说是家里老人求的，图个吉利，希望能保佑他们工作顺利。
他们笑着收下，并未起疑。这些符箓效果虽弱，但希望能多少抵御一些潜在的、不易察觉的阴煞侵扰吧。
做完这些，我准备悄悄离开。刚走到村口，却发现一个人影正站在我的必经之路上，似乎在等我。
是村长。就是之前我询问河神祭典时，那个看起来憨厚朴实的黑瘦汉子。
他此刻的表情却不再是之前的麻木和憨厚，眼神里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静静地看着我。
“小伙子，要走了？”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心里一紧，点了点头：“嗯，家里有事。”
村长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村子，缓缓道：“有些事，忘了比记得好。忘了，才能活着。”
我心头巨震，猛地看向他：“您……记得？”
村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从衣领里，掏出了一个用红绳系着的挂坠。那挂坠的材质和纹路……竟然和刘帆的那个有七八分相似！但不同的是，他这个挂坠散发出的气息更加古朴、内敛，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温和的庇护感，而非刘帆那个的邪异阴冷。
“这……这是？”我瞳孔微缩。
“一对的。”村长摩挲着挂坠，眼神悠远，“本来是一对。另一个……很多年前，被人改坏了，走了邪路。”他看向我，“大概十七年前吧，有个外乡来的老先生，在村里借住了三个月。他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等什么人。他很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村尾那间废弃的茅草屋里。”
十七年前？外乡老先生？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后来呢？”
“后来，他就不声不响地走了。就像从来没来过一样。”村长叹了口气，“但从那以后，村里就慢慢变得不太对劲了。每到特定的时候，尤其是祭典前后，总会有人莫名其妙地忘事，地里收成也渐渐不好了，娃娃也越来越少……”
他顿了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其他的，我老了，记性不好，也不知道了。”
他这话明显是欲盖弥彰。但他肯说这些，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
“村长，那个老先生，他长什么样？他有没有留下什么……”我急切地追问。
村长却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只是指了指村子最尾端的方向：“那间茅草屋，好久没人去了。你要是有空，可以去瞅瞅。不过，估计也剩不下啥了。”
说完，他转身，佝偻着背，慢慢走回了村子，身影很快消失在炊烟和暮色里。
村尾的茅草屋？
我立刻朝着村长指的方向走去。越走越觉得熟悉，当那间几乎完全塌陷、被荒草淹没的破屋子出现在眼前时，我的血液几乎瞬间冷却！
这地方……就是昨天阿黄惊恐地叼着东西、最后被民宿老板逼入绝境、吞下那诡异物品的那个土坑旁边！
阿黄拼死保护的东西，那个引来杀身之祸、并让我被恐怖存在盯上的物件，竟然是从这间十七年前外乡老先生住过的茅草屋附近来的？！
这一切，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跨越了十七年甚至更久的局？
我看着那间破败的茅草屋，仿佛看到了一双苍老而深邃的眼睛，在时光的彼岸，静静地注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没有再犹豫。我转身，大步离开小湾村。
目标，上阳镇，牛饮水村。
牧玄，秦峰，还有那隐藏在漫长岁月和诡异祭典之后的真相，都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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