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邸，日上三竿。
屈末寒是在一阵熟悉的、如同被重锤敲打过般的头痛中醒来的。他呻吟一声，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棂，让他不适地又眯起了眼。喉咙干得冒烟，肩胛处的箭伤也随着意识的清醒，开始传来一阵阵闷钝的痛感。
“水……”他声音沙哑地唤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贴身侍从立刻端着温水轻手轻脚地进来，伺候他喝下。几口温水润过喉咙，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才稍稍缓解。他揉了揉依旧抽痛的额角，昨夜太极殿上的喧嚣、封赏、那杯烈酒……以及萧凌睿最后那深沉难辨的眼神，才如同潮水般，带着些许模糊，重新涌入脑海。
他下意识地伸手往怀里探去，指尖触到一块冰凉坚硬的物件——是那块蟠龙玉佩。
他将玉佩掏出来，举到眼前。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变得柔和而明亮，清晰地映照出玉佩的每一处细节。莹润通透的质地，精湛繁复的龙纹雕刻，无一不彰显着皇家气派与无上尊荣。指尖摩挲着那微凉的玉面，仿佛还能感受到昨夜萧凌睿递过来时，那上面残留的一丝属于帝王的体温。
看着这玉佩，他混沌的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蹦出另一段更为久远的、带着点荒唐又无比温暖的记忆。
那好像是他刚被封为异姓王不久，也是在一场宫宴之后。彼时他年轻气盛，仗着和萧凌睿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加上刚立下大功，酒意上头，胆子便格外肥硕。他瞅着萧凌睿身上那件在灯火下流光溢金、威严无比的龙袍，觉得煞是威风好看，心里痒痒的。
于是，他凑到萧凌睿身边，借着酒劲，嬉皮笑脸地指着那龙袍，半真半假地嚷嚷：“陛下，您这身袍子，金光闪闪的，看着真气派！瞧得臣眼热得很，要不……借臣穿两天试试？就两天！让臣也过过瘾，感受一下真龙天子是个啥滋味儿！”
这话一出，当时侍立在旁的德忠脸都白了，周围近处的几位宗室和老臣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疯子。龙袍是何等物事？那是天子象征，岂是臣子能随意觊觎、试穿的？往大了说，这是僭越，是大不敬之罪！
屈末寒当时说完，其实心里也有点打鼓，酒醒了一半。他倒不是怕死，只是怕萧凌睿为难，怕真的惹他生气。
然而，坐在主位上的萧凌睿，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并没有如众人预想的那般勃然大怒。他只是微微挑了下眉，目光落在屈末寒那因为酒意和期待而亮晶晶的眼睛上，看了他好几秒，直把屈末寒看得心里发毛，差点就要跪下请罪了，萧凌睿才忽然嗤笑一声，随手将一颗葡萄籽精准地弹到他额头上，笑骂道：
“混账东西！愈发没个规矩了！龙袍也是你能瞎惦记的？滚回去醒醒你的酒！”
屈末寒捂着被弹得微红的额头，听着这熟悉的骂声，心里那点忐忑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窃喜和得意。他就知道，凌睿不会真的跟他计较。
他当时嘿嘿笑着，插科打诨地把这事儿糊弄了过去，宴席继续，他也很快把这句“酒后狂言”抛在了脑后。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下午，他正在王府校场上挥汗如雨地练枪，管家王伯就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引着宫里的德忠公公进来了。德忠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恭恭敬敬地捧着一个覆盖着明黄绸缎的托盘。
“王爷，陛下赏赐。”德忠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恭敬、无奈和一丝纵容的笑意。
屈末寒疑惑地上前，掀开绸缎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托盘里，并非他想象中的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崭新常服。料子是顶级的云锦，颜色是沉稳的玄色，但吸引他全部目光的，是那衣料上用金线精心绣制的、栩栩如生的暗纹龙蟒！虽然形制与皇帝正式的龙袍不同，但这龙纹，却是实实在在的！
德忠适时地传达圣意，学着萧凌睿的语气，平板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陛下口谕：穿给朕看看，不许穿出去。”
屈末寒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中，又像是被滚烫的暖流包裹。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接过那件衣服，回到房里立刻换上，对着铜镜照了又照。那龙纹穿在他身上，竟意外地合身，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
他当时就穿着这件“龙纹常服”，快马加鞭冲进宫里，跑到萧凌睿面前，像个得了新奇玩具急于展示的孩子，转着圈问：“陛下，怎么样？臣穿着可还俊朗？”
萧凌睿当时正在批阅奏章，闻声抬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目光在他身上那显眼的龙纹上停留片刻，眼底掠过一丝满意的笑意，随即又板起脸，嫌弃地挥挥手：“还行，人模狗样的。记住了，只准在朕面前穿穿，敢穿出去招摇，朕打断你的腿！”
“臣遵旨！”他笑嘻嘻地应着，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
回忆至此，屈末寒握着手中的蟠龙玉佩，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额角依旧抽痛，肩伤也依旧不适，但心里那股滚烫的暖意，却驱散了所有身体上的难受。
他把玉佩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掀开被子下床，扬声对外面吩咐：“来人，给本王更衣！”
他决定，今天就穿着那件陛下亲赐的、绣着暗纹龙蟒的旧常服，进宫谢恩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