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粟听见一阵轻而缓的敲门声。
她打开门,看见一个瘦弱又乖巧的女孩站在门外。
她的心脏瞬间被攥紧了,手死死抓住门把手。
楚奕笑了笑:“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楚奕的脸白的有些透明,脸上是一种平静而柔缓的表情,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很好闻,白色的坠着花边的裙子让她看起来是一个不染尘埃的漂亮人偶。
檀粟却想起她抓自己头发的样子,想起季宁母亲死后,她嫌恶的用手捂住帕子看那一具尸体的样子。
想起她高中时趴在桌子上,带着点天真的抱怨缓缓开口,她说:“阿宁的妈妈对我真的很好,要不是她替我挡住那个绑匪的刀,或许死的就是我了吧。”
“只是她怎么不死得再隐秘一些,害得我还要承担别人的指责。”
“你知道吗,阿粟,我妈妈都开始叫我杀人犯了,凭什么。”
“我只不过在她身后躲了一下,说起来,还是我的命更值钱吧?”
想起她的告白信不知为何被贴在学校展示栏,周围的人看着她小声窃笑,楚奕却从身后抱紧自己的样子。
"阿粟,不要不自量力,季宁是我的东西。"
英国画廊声名鹊起的新锐画家,游走在英国社交圈的交际花,她有一个好听的英文名字,带着神秘的,令人向往的柔弱气质,迅速靠她的故事和美貌收获了众多狂热拥趸,她的名字叫lavender。
比起她的画作,更加有名的是她的行事风格,即使遇到一只流浪猫也会收养回家,甚至为此成立了流浪猫保护基金会,日常的生活更是不食人间烟火,买奢牌对她来说像是买了几件地摊货,甚至随手便丢给自家收养的流浪动物。
上一条Vlog里,她的粉丝订阅人数已经超过了五百万,她正式宣布,她要回国了。
Vlog的背景是她画了一半的画作,画布上沉沉的色调,只有中间的人透露着一层高饱和的蓝。
评论区又开始了例行猜测:“这男人究竟是谁,楚楚都画了多少张他了?”
也有外国网友问:“他究竟有什么魅力,值得Lavender如此追捧。”
“楚奕......”
檀粟不记得自己告诉过她自己家的住址,但她还是说:“……请进。”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楚奕问。
楚奕像一株即将枯萎的百合花,美则美矣,身上却透露着一股死气。
檀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谨慎的躲在较为靠后的位置,视线盯着餐桌上的水果刀。
“我回来了,你开心吗?”楚奕慢慢走进去。
她们从小到大都住在一片别墅区,只是她一直是她身后的跟班。
檀粟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自己在自家后院捧着一本书。
黑色的缎子般的头发垂下来:“喂,看什么呢?”
她被拉起来,对方哼着歌,身上的想起让她想到了书中大片大片的薰衣草花田。
她怔怔看着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小小的人穿着洋装,身上只有白这一个色调,她低着头看了看手上的书,笑出了声。
“这书有什么好看的,有他好看吗,跟我们出去玩吧。”
他?我们......?
她往后看去,人偶女孩背后还站着一个少年,淡如春墨,眼神平静如同一片湖泊,在他眼睛里,甚至折射不出她的样子。
她一下着迷了,磕磕绊绊说:“好,我们去玩。”
“喂。”人偶女孩的声音在背后下响起来,看她的视线总让她觉得有些无端的冷漠,她懒洋洋地张嘴,问。
“我叫楚奕,他是季宁,你呢?”
童年如同一块天蓝色的幕布织就的锦袍,她跟随她们奔跑,却总是跌倒在泥地里。
楚奕哈哈大笑,拿出手帕擦了擦她的脸。
“你可要小心点呀。”
她一开始觉得楚奕是个很温柔的人,可后来又觉得她很残忍。
楚奕记得她们一起去游乐场的时候,鬼屋里有个游戏,组装枪支,然后对着对方开枪,最先按下扳机的人,就能赢得游戏。
楚奕乐呵呵把她和季宁推在桌子两侧。
“太无聊了,你们可要给我找点乐子呀。”
檀粟的手在颤抖,季宁压根没动,于是楚奕走过去,把檀粟的枪组装好,握住檀粟的手,对准了季宁的脸。
季宁脸上那种无所谓的表情变了变,他笑了一下。
“楚奕,你还是这么喜欢搞这些小孩子把戏。”
楚奕叹了口气。
“也只有你不会被吓到。”
檀粟没看清季宁是什么时候把枪组装好的,楚奕说:“你有开枪的勇气吗,万一这里面真的是子弹呢?”
季宁把子弹瞄准楚奕。
没有眨眼。
枪里开出一簇鲜花。
楚奕哈哈大笑。
檀粟浑身僵硬地坐在原地,看两个人的互动,她猛然发觉,她是格格不入的那个,而对面的两个人,是一类人。
一样的冷漠,残忍,身体里的动物性大于人性,那是一种进化不完全却令人觉得恐惧的物种。
楚奕走了进来。
“他恶心我,恨我,觉得都是我的错,能把他惹成那样,我真的很有成就感,说到底,他还是在意我的。”
楚奕坐在檀粟家的羊绒沙发上,摸了一把厚重的羊毛呢子。
“他觉得我脏,好像他有多一尘不染似的,阿粟,他是我喜欢的人,所以我要把他拉下来,他的眼睛、皮肤、骨骼,每一寸都是属于我的。”
她虔诚的举起手,眼睛着迷地望向空中虚幻的某个点,喃喃自语:“我们才是一类人。”
楚奕很白,裸露在裙子外的皮肤像涂了一层尸灰,那种白比季宁更甚。
她站起来。
“我本来打算和他见个面,然后就过来找你的,结果遇到了那个婊子,一下子没忍住,结果去警察局蹲了一会。”
楚奕和夏小星其实长得有些相像,眼睛都没有温度,很瘦很白,身上的气质也偏冷。
要说不同,楚奕很柔弱,捉弄人的时候会笑,笑起来恶意藏都藏不住。
夏小星则是一副懒洋洋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样子。
但最起码,夏小星还是个活人。
楚奕像被拼凑起来的尸块,生活动力的很大一部分是看别人过得不好。
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楚奕站起来,四处打量了一下檀粟的家。
楚奕凝视着檀粟脸上的表情,她实在漂亮,让人移不开眼睛。
“阿粟,我们三个是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是。”檀粟低声说。
“你当时多朴素啊,多听话啊。”楚奕歪了歪头,有点天真又有些疑惑,“现在不乖了。”
她默默在檀粟家里转了一圈,看到漂亮而易碎的东西,拎起来摇摇晃晃往地上丢。
短短几分钟,地上散落下无数彩色的碎片。
“我一直都放任你和阿宁相处,因为我知道你没什么威胁,可是如果你想反过来拿我的好心利用我,也要好好想想后果。”楚奕说完,站起身,“拿来吧。”
“你说......什么?”
“你调查的,那个婊子的一切啊,装什么傻。”楚奕还在笑,手攥在檀粟的头发上,“现在不一样了啊,都知道保养头发了?”
檀粟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蔓延在身体里的,从高中畏惧到现在。
“阿宁啊,他从很久以前就告诉过我,他有一个喜欢的人,他那时看着我的时候,总会夸我的眼睛好看。不过啊,我也不怪他,当时他都快崩溃了,分不清我和别人也是正常。”檀粟的手又碰到檀粟的胸,“呦,你连这都发育了啊。”
檀粟说不出话,她甚至没有勇气让她放手。
楚奕的手一点点解檀粟胸口的那个结,心不在焉,去勾里面的睡衣丝带。
她的指甲在檀粟的胸口划出好几道红痕。
檀粟觉得一种恐惧回到身体里,她大口呼气,楚奕贴在她的耳边,狠狠扯了扯她的衣襟。
“只不过,她才是那个残次品,我告诉你,残次品永远没法取代正品。”
没人比檀粟更清楚,当初季宁崩溃是因为什么,全都拜眼前的女人所赐,楚奕就是一条阴毒的蛇。
她把文件都给了楚奕。
檀粟看了看盘子里的西餐刀,她其实很想把这把刀从楚奕的脖子里捅进去,脖子后边的脊椎很脆弱,如果她捅进去,卡在脊椎的缝隙里转两圈。
这个恶魔应该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楚奕忽然转过头,看见檀粟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恶意的视线。
她哈哈大笑,像主人看到宠物呲牙后的那种愉悦。
“阿粟,我们改天再叙旧吧。”
檀粟在沉沉的暮色里喘息着,她缓了一会,拿起手机。
“喂,丁行,想个办法,快点把夏小星赶走,让她走的越远越好,即使是找个办法让她背上处分。”
丁行递给瑶瑶一张纸,“你盖复合,让夏小星盖经办。”
瑶瑶皱眉:“丁行,这是什么呀?”
“不用管,让她盖了,过段时间把你调到后台去。”
后台没有指标,所有人都梦寐以求。
“真的啊?”瑶瑶笑了,“丁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这是一个艳阳天,所有的事情在这里迎来一个终点,划上一个句号,也或许......是新的开始,夏小星早早就在筹备的考试终于有了结果。
她没有准备银行考试,而是把省下来的时间考了人行。
夏小星结束了面试,穿着的西装制服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扯扯衣领。
她走进银行。
她递上一份辞呈。
“我不干了。”
丁姐脸上出现一些微妙的,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恐慌的表情。
夏小星笑了笑,周围的人愣住,看过来,银行还是老样子,消磨意志,不上不下让人痛苦,丁姐还要说:“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怎么,我需要留个案底还是罪证?”
“你走了,能去哪,现在就业形势不好……”丁姐也只是个中年女人,在银行干了一辈子,升了个网点副职。
或许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她看着夏小星,这个女孩眼睛里的光冷得惊人,也亮得惊人,明明一无所有,却仿佛胜券在握。
夏小星笑了笑,不多说,只是看着对方,无声的对峙。
瑶瑶拿着那张纸:“喂,那个谁,你把章盖了。”
夏小星眼都没抬:“凭什么?”
瑶瑶过来拉她,“我不管,你必须给我盖了。”
丁姐也推着她,“是啊,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盖了再走。”
她攥了攥手,额头出了一层冷汗。
檀粟催得急,她不得不兵行险招,不惜伪造了一份资信证明,到时候证明爆了雷,出了不良,责任就是夏小星主要责任,瑶瑶次要责任。
她要是不盖,担责的就是她了。
“我都忘了,你还有季宁呢。”丁姐拿着那份辞呈,死死攥着,“早就在他身上想好退路了吧。”
瑶瑶听到这个消息也愣住了,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皱着眉转过头。
她整个人僵硬了一下,看向夏小星,声音尖锐:
“你要走了?你凭什么走?”
夏小星没理她。
瑶瑶沉默了一下,又说:“那你之后去哪?”
“跟你有关系吗。”她看到此人心中便泛起一阵轻蔑,敷衍道,心里充满着厌烦和即将离开的喜悦。
瑶瑶的脸色铁青,反应了一下,又去抓夏小星的手:“你,必须把章盖了。”
“爱谁盖谁盖。”夏小星往丁姐那看了一眼,似乎已经看透了一切。
瑶瑶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对夏小星和颜悦色了起来。
“太好了。”她用一种夸张的语调说,“这样我的朋友圈就能给你看了,我以前都屏蔽同事的。”
“你把章盖了吧,先盖了好不好?”
“不盖。”夏小星说,可是她的朋友圈从来不会让无关紧要的人看到,她笑了笑,“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会不会晚了点?”
她终于走了出去,狠狠换上现金区沉重的铁门,和这段时间不长,却充满了嫉妒和恶意的经历告别。
丁行沉默了一会,转头对着瑶瑶。
“你把经办和复合都盖了吧,我给你调动到后台去。”
“姐,你没骗我吧?”
“姐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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