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星低声骂了一句，不动声色地要推开庄梦白，腰上的手却愈发用力，她越挣脱，那手越像铁钳一样贴上来。
季宁的眼睛落在庄梦白脸上。
嘴角连假笑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阴沉到要把人碎尸万段的表情。
庄梦白人生二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浓重到化不开的恶意。
可是这人好像会变脸似的，换到夏小星身上，又是一阵如沐春风的笑容，“星星，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还找了这种货色的，我倒是没想到，你对蠢货情有独钟。”
夏小星不说话，感觉锢在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
“我数一二三，你抓紧给我快松开。”夏小星语气里带着戒备和警告，却不是对他，而是对着对面那个人。
“不松。”庄梦白与季宁对视。
他们之间差别很大，大概是成熟事业男性和青涩大学生之间的区别。
季宁盯着高大的男人，栗色头发，黑框眼镜，脸白又棱角分明，手指指节修长宽大，揽在夏小星腰间。
他简直要笑了，攥着棒球棒的手骨节发白，声音冷得冻上一层冰，他问：
“庄梦白，你要跟我抢人？”
夏小星抬头，皱着眉打量一下，问：“你俩认识？”
助理在一旁默默说：“庄家小少爷，名校毕业回国，死活不肯继承家产，被家里停了供应，理由是，‘少爷我就是喜欢烤面包’。”
“娇生惯养的废物罢了，脑子里的水灌多了来一出英雄救美，难道还能真负责一辈子？”季宁把棒球棍往身后藏藏，对着夏小星伸出手，“星星，听哥的话，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原来你就是那个往星星手机里装窃听器的变态。”庄梦白说，“你这死变态你哪来的妹妹，石头缝里冒出来的吗？”
庄梦白指着他的面包店。
“这玻璃是我从米兰一块一块运过来的，一块十万，你砸了五块，抓紧陪钱。”
季宁笑了，嘴像淬了毒的刀子，他抬手挥了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几个人，对着庄梦白的店就开始砸，他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又鬼气森森地说：“好啊，我给你凑个整，不用客气。”
“你是疯了吗？”夏小星站出来，皱起眉，她有点担忧的看着季宁。
季宁问：“你才跟他认识几天，就这么向着他。”
“他可不会监视我。”
夏小星皱着眉，她说这话时，一种烦闷感也从她的心里滋生出来。
她轻轻收缩了一下手指，不去看季宁的眼睛。
“星星，我以后都不会那么做了，你先跟我回去吧。”季宁站在原地，他把棒球棍扔了，举起双手，笑了一下。
那种温柔又亲切的感觉那么熟悉，夏小星喘了两口气，眼睛有点痛，她不忍地侧开视线。
“不回去。”
季宁脸上的笑容还是没变，他一步一步朝夏小星走了过来，“你不想治，我们就再想别的办法。”
“你做的很多事，我都不能接受。”夏小星又往后退一步。
“你不能接受我就不做了，我可以为你改的。”季宁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夏小星身边，他伸出手，轻轻抓住夏小星纤细的手腕，那张漂亮到有点雌雄莫辨的脸划出一个温水般蛊惑人心的笑容，“星星，不是说要在我身边吗，前几天还一直粘着哥呢，我们就这样继续下去，不是很好吗？”
就在这种时候，季宁的电话响了。
季宁的脸色白了一瞬，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却还是接了：“怎么了？”
“……”
庄梦白趁机拉住夏小星：“你别忘了，他是什么人，即使我也听过他干的事，他在你手机里装定位器，正常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你别被他骗了！”
季宁的手劲加大了，好像一个牢固的铁钳，夏小星的视线沉了下来，她看到季宁眼里的恳求，渴望，或者还有别的什么。
她身体里那种隐隐作呕的感觉蔓延上来，她的妈妈，她的上一份工作，对她都充满了控制，她又看了看李宁身后的保镖，被砸碎的面包店。
她叹了口气，刺痛感从手腕传过来，她不愿意去想季宁的不好，他给了她那么多照顾和爱，可是那种令人窒息的密密麻麻的监视感，让她浑身发麻。
她没办法再在他身边。
夏小星闭了闭眼，眼神如同大海般冷淡下来，她任由庄梦白扯起她的手，往远离季宁的方向跑去。
季宁的表情出现一点隐隐的裂缝。
又是这样。
电话里急匆匆的话语尖锐地响起来，他心里的烦闷和燥郁渗透出来，那种无由来的恐惧和即将失去的感觉笼罩他，他想说不要走，想说能不能留下来。
“夏小星，这一点小事，就让你这么恨我？”
尖锐的电话里，汇报声响起来：“季总，楚奕她疯了，她……”
季宁心里某根绷紧不放的弦断了，不如说，他短暂的变成了原本的样子，他崩溃地吼道：“我说没说过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个名字，她发什么疯跟我有什么关系？！”
夏小星也停住了，庄梦白回头看她，她大吼：“那我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跟楚奕有什么区别？”
季宁愣住了，手里还攥着手机，助理在背后轻轻推了他一把，他似乎晃了一下，有点单薄，又似乎没有，他无力地辩解：
“星星，我只是希望你能在我身边而已。”
“你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可是你能这么轻而易举的砸掉别人的店，能面不改色的监视我，换掉我的房子，我不知道你还会做出什么。”
夏小星抱紧手臂，死死攥着衣褶。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季宁，在你身边，比我在银行的那段时间还要痛苦。”
季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张了张嘴。
“这些事，是我不对，可是我也是太担心了，我不是想……监视你……”
夏小星转身就想走，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季宁三两步冲上来，被季宁拉住手。
她没回头，只是说：“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吧。”
庄梦白一边说我跟着掺和什么，一边拍开季宁的手。
挡在夏小星身前。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夏小星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冷静一下，没有骗我吧，冷静之后就会给机会吗？”
他的身体前倾，缓缓看着夏小星，不敢再向前一步。
林颂在身后侧过脸，不再往这边看。
夏小星的心像一团皱巴巴的海绵，被狠狠攥了一下，那双温柔的，湿漉漉的眼睛里被绝望和痛苦充满了，红血丝和眼底的青黑一样不落。
季宁还在攥她的手，她甩开。
他颤抖着把袖子拉起来，手腕上模糊的油彩**裸像在嘲笑两人。
“我，我不知道你那天画了什么，你能不能，重新给我画一遍？”
“算了吧，既然没看到，就没必要了。”
“什么叫没必要？”小雨一直没停。
季宁的发梢全湿了，眼睛上落下一滴水珠。
夏小星不再说了，她只想走。
季宁安静下来。
夏小星想回头看一眼，可庄梦白抓着她的小臂，周围都是玻璃碎片，她的心踩着玻璃碎片又平静下去。
海水涌上来，把她包裹住，她像漂流在玻璃罩子里。
季宁最后一次轻轻扯着她的袖子。
他没敢用力，于是衣袖很快便从他手里滑落。
夏小星和庄梦白像一对大学时期常见的情侣，两个人走在一起，说不清的和谐。
季宁的眼睛里进了雨，干涩难忍，如同有沙子磨着眼睑。
他站在雨中，看着庄梦白伸出手，宽大的手掌挡在她的头发上，两人如同高饱和色系下的清新留白。
他没有去扶任何东西，也没动，一把伞笼罩在他头顶。
“回去吧，季总，你下午还有会要开。”
“还有，虽然您不愿意听，但是楚奕给公司每个人都发了邀请函，请他们去看她马上要举办的画展......画展的主题，是您。”
夏小星和庄梦白越走越远，季宁没有追上来。
他们停在一个拐角，夏小星扯回自己的胳膊。
“谢谢了，给你添太多麻烦了，我就不多呆了。”
庄梦白愣了一下，手插在腰上：“你是不是担心我会让你赔钱？”
夏小星被逗得笑了一下，很快又抿紧嘴。
拐角的巷口茉莉来得正盛，少年肩膀宽阔，修长的手指放在腰上，他低下头，呼出一口气。
“本来也不用你出。”庄梦白说，“那点小钱少爷我还不放在眼里。”
夏小星说：“哦。”
“那我就走了。”
“你等等。”
庄梦白又看夏小星一眼，“我觉得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要不我帮你个忙？”
他的视线移动一下，迅速补充道：“毕竟我染坏了你的头发。”
夏小星刚想回答，手里铃声振动，茉莉花被风吹落，两朵落进庄梦白怀里。
电话显示是袁暖，夏小星沉默，等到最后一秒，还是接了，她靠在墙边，粗糙的水泥墙面摩擦她的后背，她微微低着头。
冷色的头发垂下来，白皙的脸被挡在头发后，眼睫毛长长的忽闪。
一接通就是一连串的疑问句和祈使句。
“你和你季宁哥哥闹别扭了？”
“你不是没找到工作吗，他可以资助你出国啊，反正他这么在乎你，你求他一下不就行了。”
“星星，你知道，其实我们可以给你筹钱，可妈妈刚做了手术，以后也只能依靠你了。”
“你懂点事好不好，让妈妈少操点心。”
不知名植物生长在墙头，挡住大部分雨水，还是有少部分落在她肩头。
她微微侧脸，看着不知名的远方某个无意识的焦点。
手指缓缓扣住墙壁。
夏小星听完，说：“我知道了。”
对面又不说话了，声音温柔了一些。
“星星，你记得你高中的时候我每天都去送饭吗？”
“我记得。”
“你初二的时候都是我照顾的你哦。”
“我知道。”
“星星，季宁哥哥你一定要把握住，你年纪小，不知道……”
手机被人拿走了。
夏小星一惊，下意识去攥他的衣服，踮脚去够。
“别！”
庄梦白的脸挡在栀子花后面，只露出喉结，肌肉漂亮的小臂，白色的衣角。
他撑住一只手臂，伏在墙上，低下头把夏小星围在那一方空地。
他的眼睛看着夏小星，电话按在耳朵上。
“喂，阿姨，您是她妈妈吧，我也喜欢你女儿，您看我行不行，我比季宁还有钱，他是富一代，我是富好几代，你知道吧，就是祖祖辈辈都是有钱人。”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
“你是那位？”
夏小星急了，攀着他的肩头给了他一脚：“你抓紧给我！”
庄梦白把电话挂了。
他看夏小星一眼：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夏小星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是我妈妈。”
“我还是天王老子呢，也没见你对我三拜九叩啊。”
夏小星看着他，笑了。
“怎么这么看着我？”庄梦白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没什么，忽然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
夏小星说完，无意识地笑笑。
清清凉凉的一个笑，庄梦白愣了愣。
“谢谢你，季宁其实也是想让我治病，我脑子出了点问题，总是心情不好。可能他的方法是偏激了点，让你的店受了无妄之灾。”
庄梦白顿了顿，脸色有点奇怪，过了一会才说：“我感觉你对季宁有点误解……嗯......或许不只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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