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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三.柳银簪

虽然我临时改变了主意,完全没有践行诺言,但胡大哥似乎丝毫未放在心上。我们的关系也并未因此变得僵硬,反而每日吃、喝、干活,样样不耽误。我很感激胡大哥这般海纳百川的气度,没真的让我们三人从此流落街头。与此同时,我也很庆幸我们没能真的结发为夫妻,因为比起夫妻我们真的更适合做兄妹。

我和胡大哥之间是没有仇怨的。倒是另一个人,我一直在有意无意的躲着他。

躲着躲着,我俩竟真有半月之余未说过话了。这一来,就折腾到了除夕夜。

我起初还觉得梁浮生迟迟不走,太阴魂不散了。可是后来我又转念一想:他就算是回到了城镇里,也是无父无母无手足亦无妻无子的处境,除夕夜又能去哪呢?

想完了他的处境,我又转而联想到了我自己的:若是阿爹和潇潇没有以身殉族,要是官府的人压根就没来闹事,除夕夜该有多热闹哇……想着想着,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浓浓的悲伤。

好在我还有阿娘和师父。我悄无声息地来到阿娘背后,给师父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冷不丁的抱住阿娘的脖子。她果真被我吓了一跳,伸手佯装要打我。

我忙不迭跑开了,阿娘就笑着对师父说:“这丫头,还是这么爱闹。”这些年中,阿娘从未说过怨天尤人的话。可我心中比谁都清楚清楚,她是何等的思念阿爹与潇潇,何等思念南榆族的大好河山。

阿娘和师父都是南榆族有头有脸的人物,年龄又相似,在族里时却从未见她俩相互寒暄过。我从前还以为她们关系不和睦呢,好在这十年来的相处早就将我的疑虑打消得无影无踪了。

我和师父本来交集不多,我现在却觉得她好像是我另一个娘。看到她们和睦幸福,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外面传来一阵悦耳的响声,是胡大哥他们放鞭炮去了。在屋内屋外都一片欢声笑语的热闹氛围下,我突然寂寂地想到:明日便是我和胡大哥原定成婚的日子了。一想到此时大家都像早将这茬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似的,我不禁暗暗发笑。

这样的日子,习惯了也挺好的。我已经不敢再冀图什么了,只盼着能与梁浮生就此诀别,快快了了这段孽缘。

可我没想到,这又是一个奢求。

“杨姑娘。”又是这个熟悉的声音,令我日思夜寐者是其,令我避之不及者亦是其。

闻琴阁按理说这几日是不再迎客的。只是梁浮生情况特殊,胡大哥没好意思将他撵出去。

我叹口气,在心里说:不是说好咱俩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了么?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当然,这言是我出的,却未曾听他同意过。

那日将那番豪言壮志一吐为快之后,我甚至没敢看对面人的表情,就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了。现在的我对他,与其说是见不得人的思念,倒不如说是明目张胆的逃避。

然而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在回头前的一刹那,我脑海中电光火石滑过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情况:他要羞辱我一番?又要劝我嫁给胡大哥?突然决定与我相认了?或者,只是除夕夜太孤寂了,想找个人说两句话?

我咽了口唾沫,刚想问什么事,却在回过头的那一刻完全愣住了。

他手里握着的不是旁的,而是明晃晃一个簪子--正是十年前阿娘在成亲日前夕郑重其事地交给我,又在我昏迷时无奈拿它来换粮食的银簪。

“这是我碰巧看到的,想着应该物归原主,便买了下来,如今就还给姑娘吧。”我忍不住朝他看去,却发现那双眸子还是静如一潭死水,丝毫不见波澜。

我怔了怔,犹豫着将手缓缓递了过去。刚想接过银簪,却又听他道:“此次前来太不是时候,耽误了姑娘的婚事,梁某愧疚之至,还望姑娘再三考虑终身大事,切莫因为梁某耽误良机。”语气间,竟似真有三分愧意。

你果然是来劝我嫁给胡大哥的么?一瞬间竟有些莫名眼泪的像三日滴水未进的犯人见了饭菜一般,万分焦急地想跑出来。

明明你什么都记得,明明你还是那个心地善良的人,为何迟迟不认我?为何一直讲话冷冰冰的?为何一定要我嫁给别人?

我心中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情绪,是一种已经好久没体会了的喜悦和比之前更甚的酸涩夹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再度抬眸看他,却见他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一般,眼波重新开始流转起来,像是藏了七分不忍。

他这副样子,与前几日的他大相径庭,倒像是十年前我认识的那个少年。

我们就这样无言对望了半晌。直到我终于不敢再看向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只好低下头端详银簪。这一低头,首先看到的却是我因为除夕夜而特地换上的喜庆的红色衣裙。

此刻看来,它竟有些刺目,因为我一见到它就止不住联想到了我与他成亲那日穿上的喜袍……罢了,还是看看银簪吧。十年未见,它丝毫未见陈旧,仍闪着独属于它自己的寒光。我伸手细细抚摸着柳叶般的穗子,心里又乱七八糟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了:柳……留?阿鹿,你能不能留下来?你能不能不走了?你现在身份贵重,耽搁了整整一年时间才有空来闻琴阁,想必你过不多时定要赶着去忙别的事了吧?

一想到这儿,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一瞬间又要闹着往外跑了。眼见势头于我不利,我忙胡乱搪塞道:“梁大人厚德载物,小女子感激不尽,他日定当涌泉相报,但今日我还有要事要忙……”说着我便匆匆转过身去,正待像上次一般一走了之,却听得身后清晰的一声叫喊:

“采采。”

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掐了一下,一瞬间,我已经忘了置身何地。

似乎有那么一瞬,让我以为自己才十八岁,每天早晨都会有个声音如是称呼我,我笑着应了以后便可跟他同去采药、同读医书。他是个孤独的人,他需要我。我一点都不孤独,可我喜欢他。

如此缱绻岁月,总以为可欢度百年。然而事实却是,天已甚怜,予吾与尔重逢之缘。怎奈何你我二人实为不识好歹之徒,枉自蹉跎时光,任爱成殇。

我早已忘了收敛潮水般汹涌的情绪,以至于我回过头去重新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有两行清泪闯了出来。我有一种想要冲上去同梦中一般抱紧他的冲动,却还是站得稳稳的,静静地伫立在了原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砰、砰……是我的心跳与他脚步的声音。他朝我走过来了,走得好慢,直到他与我只剩一尺的距离,我脑海中顿时闪出一些久远的记忆。

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我们也曾靠的这般近,我凝望着那对俊俏的眉眼喜笑颜开地说:“毕竟你已经有我喜欢了呀!”他的脸便“咻”地红了,仿佛浑身不自在。

“我知道你不想嫁给胡大哥。”此时此刻连鞭炮声也似乎消失了,我只听得见剩下两股声音,他轻柔的话语声和我猛烈的心跳声。

那句轻柔的话语是:“那你嫁给我,可好?”

眼前越来越模糊了,我大骇之下还道又在做梦呢,好在只是泪水太旺盛堵住了双眸。

蓦地,他抬起手来轻轻地揩去我眼角的泪水,是我许久未感受了的温度。

我又一次抬眸,这次却没再躲闪,而是咬牙将他眼中的星星点点的闪烁一览无余了。做完这个动作,我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忽然又凑进一步,我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被他吻上了唇。

在我梦境中出现过两次的场景,就这样真的发生了。我贪婪的享受着,如坠云端,全身都软绵绵的。

我被他缓缓松开,眼泪却依旧是汹涌澎湃的。

“阿鹿……”美好场景转瞬即逝这样的事于我而言已是家常便饭了。正因如此,我在面对反常的幸福时难免觉得不太真实,在珍惜之余还有点恐惧,怕一会梦醒了,我会更加难以接受。

然而,眼前人的温柔依旧的脸,他抚我脸时小心翼翼的手掌,方才他吻我时从未有过的美妙感觉……这一切不是真的又能是什么?

“采采,你不必担心,”他似乎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一字一句道,“明日我就请人带着聘礼到师娘那里说媒去。”我有些惊愕,欢喜之余还是无穷的担心,就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在担心什么。

“可是,可是我对不起胡大哥……”我支支吾吾地道。他略微思索了一番,认真道:“你大可以不必为难。若实在是于心有愧,我可以等。都等了十年了,咱们再等上三五年再成亲又何妨?倘若到时你已觅得良人,我也绝无怨言……”

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听得我心头直发颤。他顿了顿,像是犹豫了一番,又接口说道:“你当真看不出来吗?胡大哥他根本不喜欢你。他要同你成亲,不过是觉得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了。”

其实这个不用他说,我早在胡大哥嘴上说要娶我却迟迟未作出进一步行动时就猜到了。可是我难道就喜欢人家了吗?更何况我又临时改变了主意,不论怎么说都是对不住人家。不过既然阿鹿提到了这事……

我清清嗓子,反呛他了一口:“你既知道胡大哥不喜欢我,又为何执意要我嫁给他?”阿鹿果然面露难色,过了好一会儿才讪讪地开口:“因为他待你够好,而且……我本来以为你喜欢他。”

我有些惊讶,似乎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阿鹿已经说要我嫁给他了,我却仍在迟疑,除了确实对不住胡大哥外还有两个原因。一是我与他现在身份相差悬殊,又十年未见,早已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然而这也可算作小问题。他既不甚在乎,我自然可以克服的。其实最大的问题是,他对我的爱是假的,是我精心设计出来的。

少年时的我,习惯了总是为所欲为,习惯了做什么都不计后果。

可无论如何,现在的我必须承担曾经种下的恶果。十年前满怀期待地在蘑菇汤里施下水长东之毒时,我一心只想着让阿鹿能像我喜欢他一般喜欢着我。可后来重重遭遇,我当时又岂能预料到?

本来盼着此生与他再无瓜葛,却终究缘分未了。重逢时他与我二人互作不识,我还道他真的将从前恩爱尽皆忘了--若真是那样,其实又有何不好?然而今日看来,他不仅没忘了我,反而十年来依旧是痴心不改。

一种熟悉的不安从胸膛缓缓升起了。我小时候背着阿娘吃多了粽子时就会有这种感觉,所以我知道这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名为愧疚。现在我最对不起的人不是胡大哥,而是阿鹿。不管我答应他与否,此局都为无解之局。

水长东啊,我倒希望你的毒效能够小一点。我已误了一人青春,该当何解?

如若不是我暗中下毒,采取如此卑劣的手段只为一己私欲,阿鹿本可以寻得一个花容月貌又极负才情的名门闺秀。又何苦耽搁如此之久的宝贵年华,只为一个我?

我胸中满腔苦涩,却不是为别人,而是为我自己一时糊涂犯下的罪孽如今已再难赎清了。

我这人,实在是不够坦荡。他不认我时,我怨他冷心冷血。现下他明明已说了要娶我为妻,我却又犹疑不决,还添了一堆理由来拒绝他。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曾经做事雷厉风行,想一出便是一出的那个小姑娘,几时变得这般拖泥带水了?

我迟迟不回答,阿鹿的眼中便添了几分焦急。我清楚的看到,他的一张脸,连同右眉眉尾处的那颗小痣,都在轻轻地颤抖,像雨天被浇坏翅膀的鸟儿。

阿鹿,我该怎么做?若我不答应你,你必定肝肠寸断,相思成疾。可我若应了你,却要我日后怎么做?难道你真能凭那一剂毒药,便死心塌地爱我一辈子么?

罢了,反正是我自己造下的孽……

“好啊。”我挤出一个久违的微笑,眼中却仍是泪光莹莹的。

阿鹿方才还有些不安的面孔上登时呈现出喜色,笑道:“那你说,你我何时成亲才好?”

我略微思索了一番,太近了肯定不行,那也太辱没胡大哥了。可若真的等个三五年,太迟了又恐再生变故。

“那便五月廿九好了。”说罢,我意味深长地望向他。他惊了一下,立即会意了:“是……你将我从山脚下救起的那日?”

我笑而不语,心想:你果然全都记得。

“劈里啪啦--”循声望去,果然是胡大哥的鞭炮声。这要是搁在幼时,我必定要跑出去凑一番热闹的。然而时光荏苒,我似乎已好久不喜热闹了。

虽说不喜热闹,但我也厌恶孤寂。好在此时此刻我根本不孤寂,而是有一个在我心中十全十美的身边人。身边人用他温热的掌心轻柔地摩挲着我的脸庞,那月色般的目光也片刻不离地凝视着我。

我想到过时间一旦拖下去就要发生变故,却没想到这变故这么快就来了。

从欢声笑语的黑夜中,遥遥地走过来一个人。我还道他也要去放鞭炮,不料他丝毫没在热闹的人群中停留--竟是径直走入了闻琴阁内。

我这才看清了他的脸:眉毛高高的,隔了好远才是一双细长的眼睛,鼻子又粗又长,模样是说不上来的怪,看上去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大过年的他从头到脚穿了一身黑,更是有些诡异。

我迎上去笑道:“客官,您来的不巧了,从今日到初五是我们的封箱日,要不您……”还没等我说完,他就冷冷地打断了我:“姑娘误会了,我今日前来一不为饮茶,二不为住店。”我疑惑道:“那您是来干嘛的?”

他十分别扭地笑了笑,笑得我汗毛直立:“我是来找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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