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深层记忆的真实性,曾文华已在闫军口中得到了印证。紧闭的小屋内,他正在向沈汐沅慢慢讲述着他所知道的全部,这也是他第一次将这些事讲述给旁人听。
曾文华的叙述不带任何情绪,真实发生的故事却深深震撼到了沈汐沅。
一个从小挣扎着长大的孤儿,还未开始自己的人生就沦为一具实验体。长生科技为了寻找提升等级和延长寿命的方法,用活人做实验,榨干价值后还将其改造成复生人贩卖。
若是一个月前有人这样告诉沈汐沅,她可能还不会相信。可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了更多罪恶,她找不到不相信他的理由。
曾文华绝不是她们的敌人,他更比自己痛恨罪恶的根源。
“你的说辞我接受了。”
沈汐沅看向曾文华的眼神也带着怜悯。这个男人看着很强大,却活的还不如她庇护下的许多人。
当女人悲悯的目光朝曾文华看来时,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过关了。
果然,他听见沈汐沅说道:“黑鼠,你并不擅长打斗,若有一日碰见未曾被编辑过基因的强敌,你定会吃大亏。城下镇不适合你,快些离开吧,不要再淌这趟浑水了。”
她这是要放他走。
可现在反倒是曾文华不想走了,他忙说道:“等等!”
“沈女士,我想我们既然不是敌人,那便可以做朋友。”
沈汐沅听见这番话,也暂时停顿下来。
曾文华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长生科技和东西二区关联至深,您了解城下镇的事,我了解地上之事。而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完全可以交换信息互通有无。”
沈汐沅的手指不停叩击在木盒之上,似乎在衡量黑鼠的价值。片刻之后,她做好了决定。
木盒被再次打开,沈汐沅又从中取出了一枚拇指大小的圆柱形瓶状物,透明的瓶身里装着几毫升的无色液体。
她介绍道:“这是我安排在西区的人冒着生命危险送来的,一种被称为原料的东西。”
曾文华略有些兴奋地问道:“可以给我看看吗?”
沈汐沅点了点头,直接把瓶子递给了曾文华。他认真感受着这瓶原料,但是暂时也没有特别的发现。
沈汐沅说道:“难不成,你光看着它就能看出它的作用?”
曾文华想起自己曾有一段特殊的时期,心中有了尝试的想法。他将瓶子握在掌心,开始全力压制自身的生命力波动,直到模拟出生命力为个位数的水平。
闭上双眼后,曾文华仔细感受着周身的生命气息的来源。屋子里有两个活人,身旁是新月,对面是沈汐沅,她们身上笼罩着生命气息。除此之外,他手中的瓶子也在瓶口缝隙处不断溢出微弱的生命力。
沈汐沅本以为曾文华在故弄玄虚,可他身上的气息却迅速衰弱。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曾文华停顿片刻,重新睁开眼睛。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是纯粹的生命气息和……致命的诱惑。它在诱惑着我喝下它,仿佛喝下它就能获得永恒的生命。”
沈汐沅略感惊讶:“你说的……居然和我拿到的检测结果相去不远。”
没错,沈汐沅有的并不止这一瓶,而其他的原料则被她悄悄送去检测了。
“但是……”曾文华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沈汐沅被吊起兴趣:“还但是什么,快说吧。”
“但即使这生命气息十分纯粹且浓烈,我依旧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死亡气息。”
除了这一丝差别外,瓶子里的液体带给曾文华的感觉和斑彩石吊坠非常相似。他伸手取出衣襟中那枚暗淡无光的吊坠,仔细回忆着当时它带来的感觉。
除了那一丝死气,几乎没有差别。
既然斑彩石的生命气息来自天地,那么“原料”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曾文华心里一咯噔,隐约有了不好的猜想。或许这原料并不是来自天地,否则他实在难以想象,有什么样的技术将散落在天地之间的生命力提取出来。
沈汐沅认可道:“你还真是有些特别之处。”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认真地说道:“所谓的原料,正是西区从活人身上提取出来的东西。可惜我方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而我也才知道他们背后是长生科技。这群人不知已经布局了多少年,仓库的原料存满后又被大批运走,不知流向何处,也不知被用来做些什么。”
“原来如此。”
难怪这东西生中蕴含着死气,而孙静依顾戈等人执着于城下镇的行为也有了解释。
为了获取原料,他们需要活人。而且是大量的、被边缘化的、没有在联盟登记过身份的底层人民。
许多像陈茜和阿山那样没有户口的人,默默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挣扎求生。他们连饭都吃不上,更不要说想着去登记一个没用的身份了。低等级的群众本就常年被联盟忽视,联盟曾经引以为傲的数字化人口管理系统也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有了无法挽回的巨大执行漏洞。
上层的群众们享受着高科技生活和绵长的寿命,不停繁衍一代又一代强大的子女。而逐渐与社会脱节的B级以下自然人只是想活下去,却也要被不怀好意之人惦记着他们仅存的生命。
沈汐沅的脸色也很难看,因为她不仅很悲痛,还十分自责。
“早些日子他们的行动非常隐蔽,大概率是在外地和其他大洲搜罗猎物。这段时间他们却变得疯狂又肆无忌惮,这太反常了,就像是他们有了联盟拿他们束手无策的底气似的。”
曾文华问道:“不知您这边的情况又如何了呢?”
沈汐沅眼神变得锐利:“他们不敢正面和我开干,我自问还是能护下一区的人。”
曾文华明白了。
沈汐沅能这样说,自是说明她的背后也有底气,可其他三区的居民大概都没有那么好运了。
沈汐沅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这世间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靠理想实现。不从上而下进行彻底的改变,城下镇的人口只会越来越多。现在这里的主要居民是D级,几年后就会是C级自然人丧失劳动机会被迫进入地下,几十年后可能就会轮到B级……”
甚至千百年后,低等级自然人会不再被承认为自然人也说不定呢?只不过那还太遥远,沈汐沅大概是看不到,也不忍心去想了。
……
“威特!坚持住……威特,威特……”
呼唤声忽远忽近地在威特的耳边响起,他好像正在泰利特的背上快速移动着。然而威特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力气也随着止不住的血液渐渐流失。
“哥……我好疼。”
年轻的水手,后来是绑匪,现在是西区的打手,威特短短二十几载的生命一直在漂泊中度过。
威特自知自己不如泰利特矫健、不如薛鹏聪明、不如肯亚塔强壮,他甚至还比不过卡尔嘴甜。六号和八号是西区地位很高的杀手,他们一指挥,威特就得冲上去和敌人搏斗。年轻的打手被捅了好几刀,脏器损伤严重,眼看是活不下去了。
泰利特忙安慰道:“哥知道,你等着哥带你回去找人把你治好!”
威特却突然笑了:“谢谢哥,我……”
他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破碎的内脏碎屑从口中涌出。
泰利特慌张地往上抬了抬背上的人,询问道:“你想说什么?”
威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弱,他只能努力让自己的嘴离泰利特的耳朵再近一些。
“我……我好怀念,和兄弟们在海上的日子。那里有阳光,有自由……”
泰利特听见了,可是他身后的男子也慢慢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二人才刚刚踏入西区的地界,却不再需要急着赶回去了。他慢慢从背上放下威特的尸体,他看清了年轻人最后的表情。
痛苦、遗憾、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不到半年的光景,他们便经历了数次巨变。除了船长肯亚塔,当初船上的兄弟如今只剩下泰利特一人。
泰利特甚至在想,如果他和威特当初没有越狱,而是和在梅里特被捕的兄弟们一样老老实实地赎罪,会不会过的比现在好?他此刻才认识到,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踏上犯罪这条路后,他们的结局就已注定。
曾经的泰利特从未想过自己为什么而活。
一开始是因为地主的压迫,日子过不下去所以带着弟弟流浪。找了工作后老板总是克扣伙食不发工资,所以在遇见身体强大的肯亚塔后,他毫不犹豫地选择追随。
那时的泰利特觉得,没有什么比力量更重要。
这世间没有正义,只有强大才是正义。无论是抢掠海上的货物,还是绑架弱小的女性,他都从未有过心理障碍。因为弱小,所以他们活该如此。
可是当自以为强大的泰利特来到帝都这片更大更混乱的地方后,他才发现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强者。
身手好?等级高?
这里有的是身手更好等级更高的人,他们又算个什么东西?
所以威特死了。
他和卡尔又能活多久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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