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新来的实验员出现在记忆中时，曾文华便被一阵不可抗力推出了脑域。
趴在床上的男人悠悠醒转，体内各项生命指征逐渐复苏。他微微抬起上半身，随即感到后脑一阵疼痛。恢复生命指征后体内的血液也开始缓缓流动，血液从刀口处溢出些许。
曾文华向脑后摸去，确认戒指已经被安装在芯片上，康芮还在他的伤口上贴了一张纱布。他伸手撕去纱布，命令人工大脑修复。
……
其实方才在离开记忆时，他已经看清了两名实验员的脸。
一番查找后，曾文华确认了他们的身份。其中年长些的实验员名叫皮特·格雷斯，公开信息显示其曾任职于死亡人口管理办，具体职务未知。不过此人已经在854年去世。另一名实验员正是闫军，而他在曾文华记忆中的样子还很年轻。
所以这两个人都不会是“组长”或者“狂人”，因为三年前在罗峰处查询到的消息能看得出这两位大人物还在活动着，他们的年龄并不符合。
不过这8%的记忆并不是一无所获，曾文华总算知道了爱雪的心结在哪里。
爱雪虽然并不是罪恶的根源，却是伤害最直接的参与者。只可惜曾文华没有等到她亲口承认的事实，就已经想起了他们的过往。
不仅爱雪还没有做好让曾文华知晓的准备，连他自己也根本没有承受的能力。
记忆已经复苏，只要曾文华稍稍动念头，片段就会不停在脑中浮现。无休无止的痛苦如海浪般拍打在他的身体上，这一刻的曾文华才明白爱雪的意思。
忘记才是幸运吧。
曾文华自认为不是一个太过脆弱的人。可情绪并不能靠主观意识左右，他越想要放下那段过往就会越发沉入其中，刚刚复苏的记忆强迫他的意识一遍又一遍重复折磨，让他身心俱疲。
“真实经历过的事情都撑过来了，难道如今的我还会被区区记忆打败吗？”
“只是记忆而已，就当作是上辈子的事情好了。”
“……”
曾文华深吸了几口气，努力想着当下自己即将面对的挑战。未来还有很多关隘等着他，他还没有资格倒下。
“对了，康芮去哪儿了？”
醒了这么久，他才发现康芮不在屋子里。现在已经很晚了，或许她已经回去休息了吧？
曾文华突然回想起了康芮刚才的示爱。
“……”
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你刚才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为什么就亲上去了！”
曾文华坐在床边用力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脑袋，恨自己没能克制住冲动。
一个行走在生死边缘的人怎么还能去连累别人？如今他吃住都靠康芮，甚至还给她带来了许多麻烦和危险。这份感情对他是利，对康芮却丝毫没有益处。
“或许我本就是一个自私且卑劣的男人吧。”
然而作为一个心智成熟的人，他明白感情之事往往没什么道理。对心意相通的男女而言，就只是水到渠成之事。曾文华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惜他的身心早已千疮百孔不堪重负，这样的他和任何人在一起都是对对方的伤害。
曾文华和康芮之间更加绕不开另一个人。
爱雪的存在，对曾文华而言苦难大过幸福。他不知道自己认识她是福还是祸，等到他们再见的时候，他又该怎么面对她？
算了。
先别说爱雪了，曾文华现在连如何面对康芮也弄不明白了。
这几个月里，他们同吃同住，朝夕相处。只要还没有人先开口，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可如今还想再用“朋友”那套说辞应付康芮定然是行不通了。
曾文华心情复杂走向卧室门，轻轻拉开一道缝。外面的灯还亮着，他隐隐听见女人说话的声音。
……
康芮还没有休息，而是在和什么人通话。
距离有些远，声音也被她刻意压地很低，曾文华听不见。他不准备再内耗下去了，不动声色地走出卧室。
窗台边，女人的背影被窗外帝都的夜色映出一个轮廓，继承自爱雪的栗色长发和她的母亲一样柔顺秀美。
曾文华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女人是谁。他看着康芮的背影，刚刚好不容易压制住的痛苦记忆又冒了头。身体各处开始出现幻痛，一遍又一遍碾过……
……
康芮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快速关了光脑回头迎他。
“你醒了？我以为你会一直休息到明天早上呢。”
曾文华装作没有看见她的小动作，只是拿起客厅的纸巾擦拭脖颈后的血迹。他强行控制着因恐惧而发抖的身体，平淡地说道：“不了，现在这个关头没有那么多时间给我浪费。我该去找沈汐沅了，接下来还和南区有一些细节要安排。”
康芮咬了咬嘴唇，手指不停摩挲着光脑。
虽然曾文华用人工大脑将他的身体控制地很好，但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反常。一抹疏离和恐惧在他的眼中闪过，康芮有留意到。
刚刚两个人还在做着最亲密的事情，现在为何又变了？或许是因为他马上就要去城下镇却没有把握活下来，所以又开始习惯性地逃避自己？康芮这样猜测。
“曾文华，我不会允许你死。”
康芮没有告诉曾文华她做了什么。
就在刚刚曾文华沉睡时，她已经成功说服沈汐沅。她们约定曾文华潜入西区之时，南区的所有人都要配合。康芮给出的理由是为了城下镇的百姓，更是为了保证这次的行动万无一失。南区还要抽出部分人手协助她，并且帮助接应曾文华脱身。
这些要求沈汐沅都答应了。
这般规模的行动必会有很多人牺牲，大家心知肚明。或许南区会多死一些人，但曾文华潜入获取证据的成功率会变高，他的存活率也会变高。
康芮也是一个自私的人。
曾文华愿意付出，但她不愿意。
既然无法阻止曾文华，康芮也决不愿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死在这场行动中。如果有可能，她会用尽一切方法让曾文华有机会逃脱。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她相信他再没有任何借口逃避。
……
城下镇北区，两名猎手正在脏乱的商铺间搜寻。
这里本是北区最为热闹的几个集中居住区之一，多年以来，居民们在摩根家族的庇护下日子过的也算安居乐业。周围变得空荡荡的娱乐场所最能说明问题，毕竟就算是底层人民，有了闲钱后也是需要消遣的。
最多时，这里居住了四位数的居民。然而此时到处一片狼藉，除了四处张望的猎手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泰利特心情不太好，因为这两天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容易抓到猎物了。
与他同行的男人叫田永兴，正是那日提议安葬威特的好心人。
田永兴也是独自一人，有了交集后两人自然而然地结伴出任务。他比泰利特年纪大些，所以泰利特叫他老田。老田原本挺嫌弃这个口音奇怪的南洲汉子的，却也看中这人对待兄弟的情义，所以他愿意和泰利特同行。
“阿泰，咱俩今天抓了几个人了？”田永兴懒得去记这些，不过他也知道泰利特一定会记得很清楚。
泰利特回答他：“你已经抓了十个男人，五个女人。我还差一点。”
听到这个数字后，田永兴才觉得算是稳妥了。他忍不住从怀中掏出装着原料的小瓶，思虑再三还是没舍得打开。因为他在原料面前毫无自制力，只要打开就一定会忍不住喝掉。
原料很难得。
虽然他们在为西区卖命，可这原料也需要用猎物来换。
在下一瓶还没有着落的时候，田永兴只能先忍着。他嗅了两下后赶忙把瓶子收回怀里，心痒难耐的感觉不好受。他的同伴泰利特并没有喝过，所以这些感受也不便与其交流。
田永兴这般努力地抓猎物是为了原料，但泰利特和他不一样。
想到这里，田永兴漫不经心地说道：“阿泰，我记得你抓的可不比我少，早就达成最低要求了。”
泰利特叹了一口气：“最近管物资的老孟总是刁难我，我若不双倍完成要求，他就不肯多给我一顿饭。我饿一两顿没什么，可我弟弟还在等着我呢。”
田永兴了然，笑话泰利特一番：“卡尔那小子能有你这样的哥哥，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听见卡尔的名字，泰利特心中一阵温暖。如今在异国他乡艰难求生，唯有那个孩子是他唯一的慰藉。思及此事，他疲惫的身体重新鼓足干劲。
泰利特心想，他只要趁着天黑前再抓一个人，就完成任务可以回去领吃的了。不知道卡尔饿不饿，他一定会在房间里乖乖地等着吧？
可惜连日的混乱后，原本货源充足的北区之中，许多人也不知都躲到了何处，猎手们渐渐难寻人迹。
泰利特打起精神分辨周围的动静，试图再找一个猎物。田永兴见他认真起来，也屏气凝神尽量不对他造成干扰。
他们绕过四散在地上的垃圾放缓脚步，朝着没有探寻过的方向靠近后果然听见了一些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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