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郊的家后,踏雪又被罚跪了。不出意外的,在院子里,寒风萧瑟。
杨柳和眉儿一直在云容耳边吹风,给踏雪说好话。
“你们两个不用给她求情了。过了年已经十七了,还这样不懂事。先是留书出走,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的进产房。朝堂的水有多深,她知道吗?又自作主张,找了个不知底细的,说是退了亲。且不说指使阿竹当掉家里的字画,一整个败家。她再这样胡作非为,迟早连累全家。”云容怒道,“要不是身上还带着伤,我早就动家法了。”
杨柳劝道:“小雪年纪小,但好在人机灵。这一路都是遇难成祥,也是救了人,没白受长辈的教导。”上官眉也帮腔说道:“就是,难得捡回小命,将来肯定会长进的。”
“你们都少惯着她。”云容火气很大,“旁人远行,都是三五成群,前呼后拥的,那才叫游历。她那种,形单影只的,叫逃亡。带回来几百两债,欠了几个人情,命都差点送在这里了。”
“依我看,”杨英发话,给云容一个台阶下,“都过去了。”他做了回白脸,出去院子把踏雪拽了回来,语重心长说道:“那日我与你母亲在书房说的话,田田,是那小子的小名。”
“什么田田,是甜甜。”云容更正道,“是甜蜜的甜。他娘亲说,缺什么补什么。那孩子自小说话就硬,偏生又聪明,就想着多叫几句,嘴巴能甜一点,少气人。我们离开北平时,他尚未起学名。连我和你爹都不知道他叫什么,现在在哪里,你就想着随便找个人写退婚书,瞒父欺母!”
“所以,我是找错人了?”踏雪双眼汪汪的看着父亲,“我托了人的,还欠了十五两。那个酒鬼说,信物是一个玉佩。那这样说来,我白给了银两?”
上官眉已经确定无疑,踏雪是心疼给出去的银子了。
“当时不过权宜之计。连他母亲都说,要是将来他的性子不改,不必履约。”云容叹道,“娘只是希望,你能相看一些好的男子。是你爹,老是抓着那一句半句的不翻篇。你在外吃了半年苦,也是我们没有和你好好言明厉害的缘故。”
“他家父母都不在了,没有人践行婚约的了。”杨英说道,“我也想通了,就当没这回事。”
“在外受了半年罪,这回,可愿意听家里的安排了?苏州也好,辽东也好,找个踏实贴心的男子,和父母姊兄近一点。虽不能护佑你一世,多少也有照应。”云容放低了声音,低声劝道。这是一个母亲为女儿能尽量想到的,为数不多的稳妥道路。
踏雪微微点了点头。
云容欣慰地笑了,又转头吩咐杨柳:“要是纪大人还没出来,过年了就请小姨来家中坐坐,吃吃饭。我和你爹知道,你心里是放不下的。要是想去夫子巷,随时可以过去。我们杨家,不怕牵连。你不要忧虑太多,万事,还有我们两把老骨头在。”
杨柳听到这话,眼泪簌簌流下。
另一边,绿烟的心一直没好好收进胸膛过。
年关将近,派出去打听的人,都没带回来什么有用的信息。往日常来的同僚,也鲜少上门了。只有一个小黄门,据说从前是纪清风的徒弟,如今也有一官半职了,倒是常来。
绿烟久居烟花之地,官场上的逢迎也知道一些,此人能在落难时援助,想必不是情谊二字可以轻易解释的。当今之计,她需要尽快见到纪清风,才知道何人可用,何人远离。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在京城又无甚人脉,高门大户她进不去,小门小户又帮不到她。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沈时衡来了。
绿烟认得他,是那日奉命捉拿的军官。
时衡语调如常,说道:“令兄无性命之虞。我今日奉太子的命令,到贵宅拿几件东西。”
“可否让我见一见兄长。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绿烟说道。
“牢中湿冷,只怕娘子不便进去探望。”时衡说道。
“年关将至,小女再求一次,求大人让我见一见他。”绿烟带着哭腔哀求道。
时衡仍是不为所动。
萧追都看不下去了:“这样的小娘子梨花带雨,真是我见犹怜。可是将军,眉毛都不带动一动的。”趁着他感慨的间隙,绿烟眼疾手快上了车,跟着他们的队伍一路向前,一会慢一会快。
没想到时衡一行人是到东宫去,绿烟气恼得拉下了帘子。只恨面对的是块木头,好不通人情世故。萧追见状,说了一句,“方向反了,反了。诶,这马儿怎么往反方向走呢,也太不听话了。”
绿烟问周叔道:“反方向的牢狱是哪一个?”
“只怕他说的是诏狱,用来关朝廷重臣的。”
“改道,咱们去诏狱。我就不信钱开不了路。”
朱高炽看着这些来往的书信,还是很难相信这是所谓的“谋逆”“叛变”。
“云南降而复叛,只怕不仅仅因为安南战局胶着,还有汉王盘剥太过的缘故。茶税的账册孤已经看了,一两茶一两金,这钱都去哪里了?还想要人家姜家的马场,朱高熙这是想做什么!安南如今正缺补给,他手里倒是有银有兵!”
时衡心里盘算了一下,钱家虽然败了,可钱莫谦只是罢官,只怕还能操作。如果纪清风倒了,这盘棋,才是勉强的平局。
“至于说清风暗里联络宗亲,蛊惑孤,阻止削藩,这些所谓的‘不法事’,锦衣卫的纪纲已经查清。要不是荆绿烟一身是胆,以卵击石,孤还被蒙在鼓中。他们还在反复念叨什么!”朱高炽一边气一边喘气。
“太子保重。汉王迟迟不肯之藩,又暗地里从西南输送乌金到中原,”时衡说道,“这次告发纪大太监谋逆,也是在找替罪羊。”
一提起乌金,桂连气就不到一处来,“乌金……托殿下的福,玉若生产时有贵人相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是冲着我来的,玉若是被孤连累了。”高炽说道。
桂连吓得连忙跪下。
“你不必惶恐,孤心中有数。这半年来桩桩件件,都是他苦心经营的结果。玉若和清风,是从靖难时便一同出生入死的弟兄,是孤的左膀右臂。”朱高炽喝了杯水,缓了下气。
“要不是她生产在即,亲军指挥使还是她坐头把交椅。内政上,清风又帮扶了很多。钱家的事,他借着字画私下给大臣好处,在他身边有不少拥簇。云南是他的属地,产的好马匹,父皇圣心又偏向他多一些。孤能坐上太子之位,除了嫡长,还有父皇宠爱长孙的缘故。但孤没想到,他竟然让人行刺大内。现下四海承平,他难道还要逼宫不成?”
时衡和桂连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致说道:“难说。”
外面有人通传道:“那个扬州名妓荆绿烟,硬闯诏狱,已经被拿下了。”
“倒是难得有侠骨,是个奇女子。”朱高炽啧啧称奇,“有手段,也有胆识。带她进来吧。”
绿烟已经被捆住了手脚,朱高炽摆摆手,命人给她松绑,“一个弱质女流,步子都走不稳,你们还怕她对孤做点什么吗?”
“民女谢太子殿下宽仁。”绿烟跪在地上回答道。
“给她找个椅子坐吧。你哥哥在孤麾下很多年了,他在牢中不会受苦的。但是你这样蛮干,反而让他难做。”朱高炽说道。
“年关将至,民女也是思念哥哥。”
“也罢。目前也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孤这几日会把他放出去,和你团聚的。”
“真的吗?民女谢太子殿下恩典。”绿烟跪下,给朱高炽整整齐齐行了一份大礼。
“你回家等消息吧,这个年过得好一点。”朱高炽说道。
等绿烟告退后,桂连问道:“殿下这是……”
“过年嘛,也是家人团聚的时候。有事也得等开印再说。”
桂连劝道:“从诏狱放人出来不是小事,殿下三思而行啊。”
“清风跟了孤,有二十来年了吧。这点赏赐,孤还是给的起。要是父皇问起来,也是孤的主意。他一生都在寻人,现在已经寻到了,就让他们好好团聚吧。”
桂连还想再说点什么,时衡拦住了他,“殿下是个重情义的人,姐夫不必再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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