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内潮湿阴冷,许佑宁一手扶着陈老,一手牵着阿丑,在黑暗中摸索前行。阿丑的手心冰凉,微微发抖,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别怕,快到了。”许佑宁轻声安慰,却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猛地回头,隐约看见几道黑影正快速逼近。
“快跑!”她推着陈老和阿丑向前冲去,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拐角处,一道寒光突然闪过,许佑宁本能地侧身,一柄飞镖擦着她的发丝钉入石壁。
“分头走!”陈老突然推开她,转身朝另一条岔路跑去,故意发出沉重的脚步声引开来人。许佑宁来不及阻止,只能拉着阿丑继续向前。
密道尽头透出微光,许佑宁刚松一口气,却发现出口处站着两个黑衣人。她急忙捂住阿丑的嘴躲进阴影,心跳如鼓。这时,她摸到腰间薛衍之前给她的信号烟花。
“闭上眼睛。”她低声对阿丑说,随即拉响引线。刺眼的白光瞬间充满通道,趁着黑衣人失明的瞬间,她抱起阿丑冲出密道。
废弃的寺庙里,蛛网密布。许佑宁刚把阿丑安顿在佛像后,就听见外面传来打斗声。她从门缝中看见薛衍正与几名黑衣人缠斗,衣袍上已染上些血迹。
“薛衍!”她忍不住喊出声。这一喊暴露了位置,一个黑衣人立即朝寺庙扑来。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黑衣人咽喉。
许佑宁转头,只见砚舟手持长弓从树上一跃而下:“姑娘没事吧?”
砚舟快步上前,身后竟还背着个小小的身影——许佑安正趴在他背上,小脸脏兮兮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
“佑安?!”许佑宁惊呼一声,急忙上前将弟弟抱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佑安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抽抽搭搭地说:“我、我醒来发现阿姐不见了,就、就出来找......”说着又委屈地瘪了瘪嘴,“可是路上遇到坏人,是砚舟哥哥救了我......”
许佑宁心疼地擦去弟弟脸上的泪痕:“你怎么这么大胆子!夜里多危险!”
这时薛衍也解决了黑衣人赶来汇合,他右臂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袖。
他在看到突然出现的小家伙时也是一愣:“佑安?”
砚舟挠挠头解释道:"我在回府路上看见他一个人在街上乱转,差点被巡夜的官兵撞见,就赶紧把人带过来了。"
闻言薛衍便蹲下身,沉着声拍了拍佑安的小脑袋:“下次可不能这样乱跑了,知不知道你阿姐会很担心?”
佑安扁了扁嘴,小声道:“我错了......”
许佑宁看着弟弟委屈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后怕。她抬头看向薛衍,发现他手臂上有一道伤口,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袖。
“你受伤了!”她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查看。
薛衍不在意地摆摆手:"小伤而已,不碍事。"
陈老走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皱眉道:"伤口有些深,得赶紧处理,不然会感染。"
破庙内,冷风从残破的窗棂间灌入,烛火摇曳,映照出众人凝重的神色。许佑宁从衣角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条,小心地替薛衍包扎伤口。血已经止住,但伤口边缘微微泛红,显然是被刀锋擦过时沾染了污物。
“伤口需要清洗,再敷上金疮药。”她眉头紧蹙,手指轻轻按在薛衍的腕间,脉搏稍快,但还算平稳,“济世堂的药更齐全,我们得回去一趟。”
薛衍闻言,立刻摇头:“太危险了,官兵可能还在搜查。”
陈老沉吟片刻,低声道:“济世堂后院有个暗柜,存放着应急的药材。若小心些,从后巷绕进去,或许不会被发现。”
许佑宁看向缩在角落的阿丑,孩子脸色苍白,右眼的伤处又开始渗血。佑安挨着他坐着,小手紧紧攥着阿丑的衣角,眼里满是担忧。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必须回去。阿丑的伤不能拖,你的伤口也需要处理。”
薛衍见她神色坚决,终是叹了口气:“好,我陪你们一起。”
夜色如墨,众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潜回济世堂。后巷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薛衍打了个手势,几名暗卫无声地散开,隐入黑暗之中。
许佑宁轻手轻脚地推开后院的小门,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让她心头一紧。屋内一片漆黑,空气中还残留着打斗后的血腥味和药草气息。她摸索着点燃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凌乱的药柜和地上散落的药材。
“陈老,金疮药在哪儿?”她低声问道。
陈老指了指墙角的一个暗格:“那里还有些备用的。”
许佑宁快步走过去,从暗格中取出药瓶和干净的纱布。她回到薛衍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临时包扎的布条。伤口比她想象的更深,边缘已经开始泛红发炎。
“忍着点。”她轻声说着,用干净的布蘸了清水,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污血。
薛衍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烛光下,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鼻尖上还沾着一点灰尘,显得格外生动。
“好了。”许佑宁涂上金疮药,又用纱布仔细包扎好,“这几天别碰水,也别用力,免得伤口裂开。”
薛衍活动了一下手臂,笑道:“有许大夫在,这点小伤算什么。”
许佑宁瞪了他一眼:“别贫嘴,这伤可不轻。”随即她手上力道加重了些,惹得薛衍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嘶——轻点轻点!"
"活该。"许佑宁嘴上不饶人,动作却放得更轻了些。
角落里,阿丑蜷缩在长凳上,独眼紧盯着门口,像只警惕的小兽。佑安挨着他坐,小手递过去一块麦芽糖:"阿丑哥哥,吃糖就不怕了。"
阿丑迟疑地接过,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他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
旁边的陈老突然闷哼一声,扶着墙慢慢坐下。许佑宁这才注意到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陈老!您受伤了?”她急忙过去查看。
陈老摆摆手:“没事,就是刚才跑的时候摔了一下,可能扭到腰了。”
许佑宁不由分说地掀开他的外衣,发现后腰处已经青紫一片,还有些擦伤。她心疼地皱眉:“您怎么不早说?”
她让陈老躺下,取来活血化瘀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处。陈老疼得直吸气,却还安慰她:“丫头别怕,不碍事的。”
这时,薛衍突然站起身,神色凝重:“我得出去一趟。”
许佑宁手上的动作一顿:“去哪儿?”
“会会赵鸿。”薛衍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既然派人追杀阿丑,必然知道些什么。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他转身时衣袂翻飞,许佑宁望着那个背影,忽然想起什么,从药柜最下层取出个青瓷瓶追出去:"等一下,你把这个带上!"
薛衍在院门口回头,见她气喘吁吁跑来,发间一支木簪将坠未坠。他伸手扶稳那支簪子,指尖蹭到她耳后的肌肤,两人俱是一怔。
"避毒丹。"许佑宁把瓷瓶塞进他手里,声音压得极低,"含在舌下,可八个时辰百毒不侵。"
薛衍忽然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飞快地划了几个字。温热的触感稍纵即逝,许佑宁却觉得有簇火从掌心烧到耳根——他写的是"等我回来"。
晨雾渐散时,济世堂恢复了表面的平静。许佑宁将晒干的艾草扎成束挂在檐下,辛辣的药香掩盖了昨夜的血腥气。陈老靠在藤椅里小憩,受伤的手臂裹着干净的棉布。
药柜后传来窸窣响动。许佑宁轻手轻脚走过去,看见佑安正把自己的小棉袄往阿丑身上披。两个孩子头挨着头,正在分食一块不知藏了多久的麦芽糖。
“阿姐说受伤了要吃糖。”佑安把大的一半塞给阿丑,“你眼睛疼不疼?我帮你吹吹?”
阿丑摇摇头,却突然把糖又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块小心翼翼包在油纸里,塞到佑安的小布袋中。
许佑宁的视线模糊了一瞬。她悄悄退回药炉旁,往煎药的陶罐里多加了半钱甘草。窗棂外,某个隐蔽的角落传来两声鹧鸪叫,那是薛衍的暗卫在报平安。
药香氤氲中,她摩挲着掌心上无形的字迹。晨光穿过艾草束,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一串无人知晓的密码。
日头渐渐爬过屋檐,济世堂门前的青石板上陆续有了人声。
卖豆腐的周婶挎着竹篮经过济世堂门口时,瞥见半掩的门扉里翻倒的药碾,惊得“哎呀”一声,篮子里雪白的豆腐都跟着颤了颤。
“陈大夫?宁丫头?你们在里头嘛?”她踮着脚往院里张望,瞧见廊下晒药的竹筛裂成两半,晒了半个月的枇杷叶撒了满地。
周婶的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连豆腐也顾不上送,转身就朝巷口喊:“王铁匠!李货郎!你们快过来看看!济世堂这是遭了贼了啊!”
不过半盏茶功夫,街坊们便聚了七八个。王铁匠拎着铁锤打头阵,李货郎攥着赶早市用的扁担,后头还跟着挎菜篮的孙婆婆和抱着婴孩的赵家媳妇。
许佑宁这会儿正给阿丑换药,听见外头动静连忙迎出来,迎面撞见这阵仗,倒怔在了门槛处。
晨光斜斜地切过她半边身子,将素色裙裾上沾着的药渍照得发亮。
“丫头别怕!”王铁匠把铁锤往地上一杵,震得青石板嗡嗡响,“咱们街坊四邻的,还能让贼人欺负到济世堂头上?”
孙婆婆已经蹲在药圃边,枯瘦的手指小心扶起一株被踩倒的紫苏:“真是作孽哟,陈老平时可最宝贝这些药苗了……”
街坊们七手八脚忙活起来。李货郎修好了歪斜的门框,赵家媳妇拿帕子包着块新磨的豆腐非要塞给许佑宁补身子。不知谁家的小童抱来一捆新扎的艾草,嫩生生的叶尖还挂着晨露,替换下那些沾了尘土的旧药材。
“阿宁姐姐。”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扯她衣角,从怀里掏出个还温乎的鸡蛋,“给那个受伤的小哥哥吃……”
许佑宁心头一热,道谢后接过,还摸了摸那小丫头的头。
之后不久,卖酱菜的刘婆婆也挎着篮子来了,篮里还装着新腌的酱黄瓜;打更的老吴头拖着伤腿,却坚持要帮他们修好被踹坏的门板;连平日最吝啬的绸缎庄掌柜都悄悄塞来一包上好的棉纱布。
“这怎么好意思……”许佑宁捧着越堆越高的馈赠,喉咙发紧。刘婆婆直接笑着往她嘴里塞了块酱黄瓜:"傻丫头,陈老大夫给我家那口子瞧病什么时候收过诊金?"
许佑宁听此也跟着笑了起来,只觉得嘴里的酱黄瓜似乎很是美味。
正当阳光晒得门板发烫时,街角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薛衍仍是那身月白袍子,只是下摆沾了泥点子,发冠也有些歪斜。他翻身下马的动作有些滞涩,却掩不住眉眼间的飞扬神采。
"成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却在门槛处猛地刹住——满院子的街坊齐刷刷盯着他,王铁匠的铁锤离他靴尖只有半寸。
许佑宁的指尖无意识揪紧了衣带。她看见薛衍唇边有道新鲜的血痕,腰间玉佩的穗子少了一半,但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跳动着灼人的亮光。
"赵鸿最近要忙着应付御史台的弹劾。"他倚在门框上冲许佑宁笑,嘴角淤青却让这个笑容显得格外鲜活,"至少半个月没空找我们麻烦。"
满屋子的人声突然静了一瞬。薛衍这才发现街坊们都在,顿时僵成了屋檐下的冰溜子——瑢王世子何曾在市井百姓面前这般狼狈过?
还是刘婶先笑出声:“世子爷这伤得敷药呢!”她一把将薛衍按在诊椅上,转头吆喝:“周婆子,把你家腌的紫苏叶贡献点出来呗!”
众人又忙碌起来,仿佛方才薛衍的那番话从未存在。许佑宁捧着药钵过来,指尖沾了深绿的药膏,轻轻点在他嘴角。薛衍疼得吸气,却趁机在她掌心挠了一下。
"别闹。"许佑宁耳尖发红,故意用力按了按他的伤口,"赵府那边……"
"我父王早就看赵鸿不顺眼了。"薛衍压低声音,"这次借着他私自调兵的事,联合几位老臣参了一本。"他忽然握住她悬在空中的手腕,"阿宁,我们得趁这段时间把阿丑送走。"
药柜后传来"哐当"一声响。两人转头望去,只见阿丑呆立在翻倒的笸箩旁,脚边散落着刚晒好的菊花。孩子独眼睁得极大,手里的半块麦芽糖啪嗒掉在地上。
佑安小小的身影突然从药柜后冲了出来,张开双臂像只护崽的小母鸡般挡在阿丑面前。他仰起头,圆眼睛里蓄满泪水,却倔强地抿着嘴:"不许送阿丑哥哥走!"
许佑宁手里的药钵差点打翻。她看见阿丑单薄的身子正在发抖,独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风中将熄的烛火。
"佑安..."她蹲下身想解释,弟弟却突然"哇"地哭出声,转身死死抱住阿丑的腰。两个孩子就这样在满地□□中缩成一团,佑安的眼泪把阿丑的衣襟浸湿了一大片。
薛衍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残缺的玉佩穗子。他想起自己八岁那年,父王奉命出征前,也是这样紧紧搂着他,铠甲硌得他脸颊生疼。
"只是暂时..."他刚开口,佑安就哭得更凶了,小脸憋得通红。阿丑突然伸手捂住佑安的耳朵,自己却白着脸问:"是...因为我眼睛吓人吗?"
这句话像根针扎进许佑宁心口。她顾不得打翻的药钵,跪坐在两个孩子面前,把他们都搂进怀里:"不是的!"她声音发颤,"阿丑的眼睛像琥珀一样漂亮。"
薛衍蹲下身时,月白的衣摆沾上了泥土和药汁。他拾起地上裂成两半的麦芽糖,忽然道:"西郊有座温泉庄子,是我母妃的嫁妆。"他掰开糖块,给两个孩子一人一半,"阿丑去养伤,佑安陪着,好不好?"
佑安的抽噎声戛然而止,沾着泪珠的睫毛忽闪忽闪:"真的?不是送走?"
"庄子里有会做糖蒸酥酪的厨娘。"薛衍用糖块碰了碰佑安还挂着泪珠的鼻尖,"还有能摘到野山枣的后山。"
阿丑却突然抓住薛衍的衣袖:"陈爷爷...也去吗?"他独眼望向正在给街坊抓药的老人,陈老的棉布衣袖下隐约透出血迹。
薛衍喉结动了动。他看见许佑宁悄悄把阿丑开裂的鞋尖往里藏了藏,那鞋头上还沾着昨夜密道里的泥浆。
"都去。"他听见自己说,"济世堂要修缮半个月,陈老正好去庄子上教你们认药材。"
院角的紫苏在风里轻轻摇晃。刘婆婆挎着空篮子站在门口,突然扯着嗓子道:"世子爷,老婆子家新下了几缸酱菜,给庄子送些去?"
满院街坊都笑起来,许佑宁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微暖。
佑安也已经破涕为笑,正兴奋地拉着阿丑的袖子,小声嘀咕着糖蒸酥酪和野山枣的事。
薛衍站在她身旁,嘴角的淤青在阳光下格外明显,却掩不住他眼底的笑意。他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沾着的药草碎屑,低声道:"走吧,趁天色还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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