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茶,杨护虽然很想陪着这位新结识的楚公子在雒州城中逛一圈,无奈他今日在书院有课,轮值的夫子严厉,他若是被发现逃课,后果轻则被罚抄经书,重则从书院开除,那他回家可就糟糕了,不让他跪上两天两夜都不算完。
他对楚秀这么一说之后,又说道,他晚上应该能出来,如果楚秀要去环翠天音楼,他可以叫几个朋友跟楚秀一块去,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环翠天音楼要到日暮才开门迎客,这等场所白天自然是大门紧闭,往往上午还在歇息,下午梳洗打扮、整理服装,或是演练歌舞。
楚秀就欣然同意了,两人约定酉时过半仍然在这家名为香露斋的茶楼门口汇合,再一道去天音楼。杨护急着回书院上课,楚秀很通情达理地让杨护先行告辞。
两人聊着的时候,楚秀点的三盘点心随着聊天吃得差不多了,他喝完了茶盏中最后一点茶,叫来小厮结账。在杨护离开不久后,他也跟着离开。
但他并没有漫无目的地在雒州城中游荡,或者去看杨护推荐的城中景点。对于杨护这等毫无武学底子的人而言,楚秀想要跟踪他轻而易举。
他刚来到雒州,随便吃个胡辣汤就能碰到一个对天音楼案如此熟悉的书生,如果不是缘分,那就是有人做局。如果做局,幕后黑手猜都不用猜,肯定和赵渡有关。除了他,楚秀在明州寒山堂埋名十年,和归隐无异,跟中原武林毫无瓜葛,还有谁闲着无聊要给他提示呢?
他不远不近地跟着杨护在街上穿行,其实再靠近一点,就算离杨护只有五步远,只要他不突然回头,他就不会发现。因为楚秀能把脚步和气息收敛到化境。
他跟着杨护走到了小巷子中,那边有一片民宅。杨护走进了其中一家,楚秀听见了有个妇人的声音,说道:“你小子还读不读书了,吃个胡辣汤吃了这么久。”
他随即听见了杨护的声音,道:“哎呀,在摊子上碰到了一个朋友,一见如故,就多说了几句。”
楚秀看四下无人注意,就无声地推开前面,绕到了院中的某个避光处,果然看到一个打扮干练的妇人拧着杨护的耳朵,说他整日不务正业,送去书院读书还每天在街上鬼混。杨护连连告饶,他的手边放着一个书篓,说着娘你快放手,再不放手真赶不上早课了。
趁杨护出门之前,楚秀提前一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院子,看来他跟杨护相遇,大概真的只是巧合。即使不是,哪怕是有意安排,他倒是想看看赵渡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接招就是。
楚秀本来想大白天的闲来无事,先到城中转转,雒州城繁荣无比,新鲜玩意很多。结果没走几步路,就感到一阵胸闷气短,他也是没法了,这毛病一天不解决,他就一天像个半废的人似的,只得打道回府。
到了客栈,回客房打坐调息了一个时辰,才觉气顺。再加之一大早进城到现在,劳心劳神地没休息过,身上的懒劲也上来了,楚秀身体歪倒在床榻上,把被子往身上一盖,两眼一闭万事太平,居然大白天地闷头又睡了个回笼觉。
一直睡到下午才起来,错过了午饭,他就叫店小二端了碗清粥上来,想着晚上去环翠天音楼,在那儿必然要点一桌子菜,现在还是少吃点吧,省得到时候对着一桌子珍馐却没空隙塞了。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他叫小二收拾了桌子,又对镜整理了一番仪容,把睡散了的束发重新规整,又穿了件做工极好的孔雀蓝外袍,扎好腰带,只要他不携剑,便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环翠天音楼曾经出过那样的血案,兴许是不让人佩剑进去了,楚秀想了想,与其到时候借剑交予他人的手中保管,他还不如就把剑放在客栈。
他把雪踪剑用布裹好放在了床下,腰上挂着的除了一枚水头极佳的玉佩,就是一个锦囊钱袋。估计今晚的消费得让他的钱包扁不少。
楚秀的钱财来源,在路上黑吃黑只是极少一部分,另一部分是寒山堂名下的几份松溪县的产业,那收益就更少,每年三十两银子顶天了,他更多的是当年和赵渡一起盘下的农庄和佥州等各地的城中铺面的盈利和收租,否则怎么支撑得起两人偌大的开销。保养剑要钱,护养马匹要钱,伤药要钱,客栈要钱,出门在外样样都需要钱,如果没有正经进账,两人只能一块喝西北风。
好在赵渡对楚秀一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楚秀去店铺提钱,只要出示信物即可。铺子是托人打理,以前楚秀要是路过,偶尔也会进去查账。这种铺子通常没有太大的纰漏,稍微偷摸点油水,楚秀和赵渡都不会计较,一旦出现大篓子,赵渡一剑就砍了,这谁敢贪墨。钱没了可以再赚,脑袋没了就再也长不出来了。
约好了酉时过半在香露斋门口见面,楚秀大老远地就看到杨护和另外两个书生在门口等候。其中一个书生长得人高马大,兴许是从小伙食就太好了,年纪轻轻就挺着一个浑圆的肚子,偏生人又白,整个就像发面馒头,裹着一层锦绣服饰,一看就知道家里不差钱。
另一个体型和杨护相差无几,大冬天的摇着扇子作风流状,也不怕把自己的脑袋扇出风寒来。
“楚兄!”见楚秀按时到来,杨护十分惊喜,他们今日下课刚好准点,他游说了两个人一起来,光说去环翠天音楼可没用,他们大可以自己去,因此只能拿楚秀当做鱼饵了,说是今日在街上结识了一个气质非凡的年轻公子,说晚上要一块去天音楼逛逛。
“这位就是我说的楚秀楚公子。这两位是我的同窗好友。姓程名崧,乃是雒州城数一数二的名门。”杨护介绍道。他说着向楚秀眨了眨眼睛,楚秀顿悟了他的暗示,看来杨护是特意叫了一个冤大头过来,免得自己破费。
“这位则是石鼓学院的大才子,姓文名远道,吟诗作对样样比我强得多。”
楚秀对他们笑了笑,抬手行礼,心想,难怪老拿着扇子摇头晃脑,不管真才实学如何,起码摆出了一副才子做派。
程崧见到杨护所言非虚,眼睛就像沾在了楚秀脸上,呆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豪爽地说道:“走吧,今晚环翠天音楼我做东。”
很好,很上道。楚秀非常满意,连笑容都真诚了几分。不用花自己的钱,就意味着不用去他和赵渡名下的商铺取钱,省得赵渡得了信知道他在何处。
此时正是日暮,天边的云彩烧得一片璀璨,环翠天音楼在雒州城东,但它楼阁巍峨,逆着光离得这么远的都能看见它的黑色剪影。那附近临江都是画舫游船,除了环翠天音楼,还有其他青楼歌坊,实在是一处销金窟。
一行四人终于步行到环翠天音楼门口,那招揽生意的龟公明显是认得程崧的这张发面馒头脸,顿时满脸笑容,说道:“程公子今日大驾光临,真是令咱们天音楼蓬荜生辉啊。”
楚秀心想这相倚的南北两楼哪里是蓬门荜户,如果这也算的话,那皇宫岂不是成了茅草屋。
“北楼靠窗的桌子。”程崧掏出碎银子丢进龟公的手中,“先来上一桌好菜好酒。”
“四位公子里边请。”龟公拿了赏钱,笑得牙不见眼,可见程崧出手之阔绰。
他们进去的正是北楼,在门口站着两个强壮的武夫,肌肉虬扎,穿着棉袍都能看出体型。虽没上来搜身,但都上下打量了四个人,显然是在找佩剑等物。楚秀想着还好没拿剑过来,否则一定要上交了才能进。
像他这样的高手,已经无需剑不离身,对付普通的江湖中人就是拿双筷子,甚至赤手空拳也够用了。他拿剑就是要防赵渡或是差不多境界的武林中人,不过今天赵渡多半不会出现,武学宗师也不会随随便便在这里碰上,还对自己出手,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他们坐在三层临窗的位置,旁边用屏风遮挡,和其他客人隔开。不一会儿,那些珍馐美食流水一般的被端了上来,什么炕羊、碳烤炙子骨头、鸳鸯煠肚、鳝鱼炒鲎、妳房玉蕊羹等等,那小二报菜名的时候,楚秀几乎以为自己是听了什么诗文经典。这些全都是精细菜色,费工费料,必须要请上好的大厨才能做出来。
更何况环翠天音楼的重头戏并非是饮食,可见它背后的东家实在是肯下大成本大价钱。
光是吃饭喝酒还不够,三层中央还有歌舞表演。还好大冬天的楼内铺了地龙,还放了炭火烤盆,否则这些穿轻纱的舞姬非得冻出个好歹不可。
先前用来垫肚子的清粥早就消化完了,楚秀对着这一桌好菜,吃得没停过,程崧见他吃得高兴,更用公筷为其布菜,一边还介绍着每道菜的精妙之处。
可惜寒山堂等人都不在此处,否则能一块过来吃大户,岂不是一件美事,这么多菜,楚秀再大的胃口也吃不完。寒山堂的伙食也很好,但毕竟不是大酒楼,只是家常小菜,想想小师妹吴纠必然没吃过这种佳肴,楚秀的心中就有几分遗憾,想着这件事了结,一定要带着他们出来走走。最好再找个程崧这样的人,你情我愿地痛宰一顿。
杨护也从没来过天音楼,吃得比楚秀还起劲,连外边曼妙的歌舞都没工夫欣赏。这一行人中吃得最少的是文远道,没吃几口菜,就色眯眯地看歌舞,那副样子就差流口水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