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桌筵席无非是填饱肚子所用,吃吃喝喝结束后,程崧大手一挥叫来在附近随时候着侍奉的龟公,说要找一个幽静的包间,最好也是临江的好位置,又问今日哪几位乐伎有空闲。
“这会儿红萼和鸾镜姑娘都得闲。”龟公堆笑道,“程公子前段时间来刚巧错开了红萼,原来缘分就在今天。“
这话说得程崧通体舒泰,说:“我这儿有四个人,你就叫两个姑娘,岂不是显得我不够大气。还有谁空着?”
龟公连连道歉,说:“程公子有所不知,今日楼内客人极多,仙班的姑娘到底人数有限,不如我再安排几个好颜色的舞姬为几位公子助兴?”
程崧也明白环翠天音楼不光招待普通富豪、世家公子,也招待名下有资产的江湖人士,因此生意极好,今天能见到两名仙班乐伎已经是运气好,还借了雒州城程家的光,他就没有跟这个龟公计较,说道:“那你便去速速安排。”
楚秀听了这二人的对话,问:“仙班是何意?”
程崧见楚秀主动开口,登时热情洋溢地介绍道:“这便是环翠天音楼特有的说法了。这楼能在雒州乃至整个中原地区艳名远扬,靠的是其乐伎的能耐远胜过其他章台别馆,奏演乐曲如同天音缭绕。而楼中的姑娘,最有名的就是仙班。只有容貌过人、且在曲艺上有过人之处的姑娘才能位列‘仙班’,以仙子而称。其他的舞姬乐工,都算不了数,只能在外边表演,无法单独见客。“
“我听杨护说天音楼历史悠久,已有近三十年,从以前也是如此吗?”
程崧道:“我想是如此,否则它为何叫天音楼而不是别的楼呢?不过那会儿连我都未出生,具体是什么样,没准还得问我叔伯他们才行了。”
楚秀没有再提别的,更没有问那一件导致天音楼暂时关门歇业的血案,只是点点头,放下筷子,不再吃了。
那前去安排的龟公很快就回来,又带着两名小厮,为他们这一行人引路到四楼,那里不再是有开放的歌舞表演了,更没有外边摆放的桌子,一下子清净了不少,只是隐隐有丝竹雅乐传来,几排环形的房间,外面的木牌取名也都不同,他们所去的叫幽篁馆。
推开门后,幽篁馆内别有洞天,用屏风花窗、轻纱珠帘等隔断,弄出好几个小套间,更显得幽深曲折。
楚秀和赵渡两人在少年时彼此作伴,难得忠贞,都不嗜好寻花问柳,更不会特意到这等风月场所消费。即使是去了,也是干偷客人钱财的“正事”,或是没钱了偷溜进去找个空房间睡一晚。尽管楚秀于此道的眼界小,但看幽篁馆内的装潢陈设,也知道这是一等一的青楼楚馆。别的地方并没有这么豪奢,一日不知道得有多少进账。
小厮在桌子上摆了许多精致点心和解腻的茶饮,很快,在龟公的带领下,又有四位年轻姑娘走了进来。为首的两人衣着格外绮丽,抱琴而来,想必是仙班中的红萼与鸾镜,后面跟着的两位服饰稍显普通,想必就是龟公所说的舞姬了。
向程崧等人行礼后,红萼与鸾镜落座。程崧从一进门,眼神就专注着为首的姑娘,楚秀心想那一定是龟公所说程崧上次未见的红萼,杏眼雪肤,嘴唇十分红润。另一位就是鸾镜,年纪稍大些,眉若远山,即使一身华服,也未压淡了清雅出尘的气质。
不过那名红萼姑娘倒是并未和程崧眉来眼去,自顾自坐好后,就淡然地扫了一眼其余几人,问道:“各位公子可有想听的曲目?”
程崧的心显然不在听曲子上,他更说不出来这会儿想听什么好曲,就叫文远道点了几首教坊名曲。
楚秀静静地欣赏着,两位歌姬随着乐声翩翩起舞,程崧、文远道和杨护都看得津津有味,楚秀却有些走神,并非是这些歌舞不曼妙,只是楚秀总觉得这地方隐隐约约的熟悉,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再加上他很清楚这些欢场女子的命运,没有忘记自己的师尊李鹄也出身于天音楼,他无法只做看客,就更加难以全身心地投入到这种表演中。
只不过他很快发现还有一人也并未全神贯注,视线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准确地说是一直在分心看楚秀的脸。
楚秀是习武之人,五感十分敏锐,即使不刻意去寻找,也能发现分心的人是鸾镜。他抬头看了鸾镜一眼,两个人的眼睛刚好在刹那间对视,鸾镜竟然走了半个音,她的眼神并非是钦慕,而是一种隐藏起来的困惑。
被楚秀发现后,鸾镜立刻就低眉敛目不再去看了,只是和先前一样拨弄琴弦,中途之间的岔子除了在旁的红萼若有所觉外,并无一人知晓。
难道她竟认识自己?楚秀不由地心想,这么看来,他本来想找个更衣的借口出去探查天音楼,眼下还不如先和鸾镜姑娘寻机会单独待一会儿。
连演了两首曲子,也该让舞姬休息一下,程崧拿出碎银打赏,对于红萼与鸾镜就不能这些“俗物”,而是一会儿离开时交予管理她们的老鸨,那就是五十两银子起底了。
“今天程公子有贵客来。”文远道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说道,“不如我们坐下来说话逗趣。”
红萼坐到程崧右手边,一双美目打量着在坐的这几位年轻公子,掩口笑道:“我倒是猜到了贵客是谁。”
程崧拿出腰上拴着的一枚上好的羊脂玉,对她说:“红萼姑娘要是猜对了,我就把这枚玉佩当个饶头赠送于你。”
红萼站起来,面向楚秀,盈盈一笑,以茶代酒敬了楚秀一杯,说:“贵客在此。敢问公子姓名?”
杨护十分惊讶,捧场叫道:“红萼姑娘看人可真准!这位楚公子是我今天刚在城中结识的贵客,我和他一见如故,便引荐给程兄和远道兄。又知道环翠天音楼是雒州第一大歌楼,因此就结伴而来。”
楚秀暗地里留意着坐在程崧左侧的鸾镜,当她听到楚字时眉头一皱,只是眨眼间就抚平了,继续维持着淡淡的笑意,为程崧斟茶。
“在下姓楚名秀。“他说道,发现鸾镜对楚秀二字倒是不为所动,似乎是真不知道这个名字,并非伪装,他越发觉得里头有蹊跷。
两名舞姬分别坐在楚秀和杨护身边,端茶倒水,甚至还要喂人吃糕点,楚秀有点无福消受,心想要是赵渡知道还得了。尽管两人情谊已断,但赵渡是个很小心眼的人,又不拿人命当回事,万一起性子杀了这名歌姬,岂不是让无辜人倒霉。
因此,楚秀就轻轻避开了,对歌姬歉意道:“我方才在席上吃饱了,这会儿饮茶就足够,不如照拂杨公子。”
“敢问楚公子从何而来?”红萼说道,先前在弹琴时,她就发现鸾镜错了一个音,在风月场上混,本就需要心细如发,她并不知道其中的关窍,只以为鸾镜对楚秀有些好感,就想着替鸾镜多问问这个俊俏公子的消息。
要不是这幽篁馆是由程崧做东,龟公又点明了让她去作陪,她就算是和那个姓杨的书生打情骂俏,也不想坐在程崧身边。
“我是明州人士。“
“果然是钟灵毓秀之地。”红萼夸奖道,暗暗给鸾镜使了一个眼色,“难怪楚公子生得如此玉质金相。”
程崧听了红萼的话后又转头看了眼楚秀,顿时觉得楚秀的脸也足以位列“仙班”,只不过这种话说出来就不庄重了。他心想,杨护这小子还真没说错,来天音楼的确是得叫个拿得出手的,红萼姑娘以前可没有那么多话好说。
鸾镜一看红萼的帮腔,就知她误会了,但她无法向红萼解释其中的缘由,就顺手推舟道:“妾身也以为如此。”
先前红萼猜对了楚秀的身份,程崧就嬉笑着要把玉佩亲手给红萼挂上。这两个人,一人满心贪图着皮囊色相,一人迫于生计心不在焉地应和着,氛围倒也热闹。
文远道更是和那名在她身边的舞姬调笑,用扇子轻佻地拍着舞姬雪白的臂膀,又去勾人衣服,闹作一团,楚秀看了直觉得眼睛疼。这种人在书院读书,真是四书五经全在狗肚里。
在场的这四人中,唯有杨护还稍微有个样子,只是温声细语地和那个被楚秀婉拒了的舞姬说话,并未动手动脚,而是在那里吟诗作对。
楚秀见他们都各忙各的,想着时机正好,而鸾镜似乎也有此意,开口道:“楚公子,妾身近日新学了一首曲子,在这里弹奏恐怕听不清楚。”
闻弦歌而知雅意,楚秀接话道:“那不如去里边寻个清静些的地方。”
鸾镜颔首起身,两人离席的动静自然没有被其他人错过。程崧大笑着说道:“佳人有约,楚兄不必拘束,今日我做东。”话下之意便是楚秀的闝资由他来出了。
红萼轻笑着揽住程崧宽阔肥硕的臂膀,说:“程公子真豪爽。”说罢又朝楚秀微笑,想着自己难得成就了鸾镜的好事,遇上这般样貌的恩客,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纵然楚秀没有程崧那样多的钱财又如何呢,就算是空手来也愿春风一度。
虽是一场误会,但楚秀明白这是红萼的好意,也就回以微笑,之后就跟着鸾镜绕开屏风,往安静的里间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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