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是封家与白河联手构陷,致使桓帝误杀忠良。
却没料到,原来一切都是桓帝为报私仇而精心设下的局,封家不过是他手里操纵的一把刀罢了。
这让苍雪戎怎能不恨?
难怪他会叛逃北地。
难怪他会一心助靖王登基。
如此屈辱,又如此刻骨的恨意,非鲜血不能洗刷。
而他,又该如何偿还?
偿还不了的。
白河枉死的百姓,苍家上百人的鲜血,目之所及,满目疮痍,唯以鲜血改天换地,方能洗尽屈辱。
叶徽之轻嗤一声,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只觉命运弄人,荒唐至极。
祁连风夤夜赶路,此刻累得半死,只想睡觉。然而局势刻不容缓,北地大军已经南下,谁也不知道多耽搁一会儿又会滋生什么变故,他们现在是在跟阎王抢时间。
好在他南下白河之前,便已安排青青率众转移,如今明月楼人去楼空,青岁卫因而得以保全大半实力。
孟秋卫遍布天南海北,只要江放不死,孟秋卫便永不会消亡。
长赢卫已完全转入暗处,全员潜伏,大多散布在西南一带。
白藏卫在永安便已折损过半,余部便被他分散安置于西南山里,白日耕作,夜间操练,既是监听西南的动静,也方便他们去西南时策应。
十二卫在并阳城损失惨重,好在并未全军覆没。
他一股脑将近日之事全部禀告给叶徽之,末了,问道:“主上,依如今局面,您看,咱们下一步做什么?”
叶徽之双手撑在卓沿上,大脑一阵一阵眩晕,耳边嗡嗡作响,前天夜里起,他又开始时不时耳鸣。
他的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被苍雪戎好好养着时,每日顶多屁股痛,这会儿一刻不停的操劳起来,脑髓被人生挖了一般,疼得满头大汗。
然而局势不等人,这么多人跟着他,若因他一人之故,害得众人枉死,那之前大家的付出就都成了笑话。
“两手准备,”叶徽之双眼有些混沌,头痛欲裂,但神智无比清明,“事若成,我重回帝位,一切好说;事不成,得给你们安排些后路。”
话音落,满室寂然,众人面面相觑,江放拉着祁连风的手,欲言又止。
“你且放心,”岳若白脸色苍白,打断他:“有我在,有武安候在,不会不成,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你们听我说,”叶徽之却无比清醒,被抓的这些日子,没人比他更明白浮屠铁骑的能耐。
谁胜谁负,很难说。
何况他与那群人之间还有这样深的仇恨,他两,注定只能活一个。
叶徽之不是神仙,他顶多就是比常人更多疑,更谨慎些。在这种时局下,无脑的自信不过是害人害己,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必胜的法子,他死了也就算了,得为自己人安排好后路。
“江放,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叶徽之一张一张收好那些时隔经年的真相,并没有曾经想象中的那种拿到对方把柄的痛快,他只觉得沉重和难过。
命运何其不公,命运又何其残忍。
而因果有报,天理昭昭,如今一切,皆是前人造就的苦果。
太平三年秋七月既望,北地举清君侧大旗,挥师南下。大军势若破竹,所过城邑皆望风启钥,不损一矢,不折一兵,直抵白滁城外。
永安一日颁诏七道,分谕白河、西南,敕令入京勤王。西南受命整军,而白河大将军赵思涵伤重不治,殁于舟中。时南瀛举众寇东南海疆,白河内乱方炽,自顾不暇,遂未奉诏。
苍雪戎取下苍鹰脚下纸条,徐徐展开。
“砰!”一声巨响,薛詹提着一颗尚在滴血的头颅闯了进来,周身煞气未散,“将军,这人不老实,我送他回老家了。”
他将人头随手丢在桌子上,林牧笙死后,短短半个月,他已是满头华发。
薛詹本就狂狷,如今变本加厉,已有疯魔之态。
苍雪戎并不理他,将纸条看完,随手碾成齑粉,又倒好一盏茶,这才抬起半边眼皮,漫不经心的,带着几分闲散开口:
“我是如何吩咐你的?”
薛詹沉默不语,提着人头上下抛玩,鲜血尚未完全凝固,一动便甩得四处飞溅。然而那些鲜血每每快接触到苍雪戎时,便像碰到了什么天然的屏障一样,在半空中便坠落到了地上。
“不听军令,擅自行动,你是想做什么?”苍雪戎放下茶盏,听不出喜怒:“薛詹,记不住沧溟军的规矩就滚,别在我面前耍性子,我这儿不养少爷。”
他右手一挥,大门轰然倒下,门口亲卫目不斜视,如泥塑木雕般,无声守在门前。
“我知道你恨岳若白,可沧溟军中,谁心里没刻着几道血仇?”他笑着,看着薛詹像是在看什么不入流的玩意儿,“不说其他,靖王、靖王妃、我、灵雨、王玦、秦韫、林家姐弟,白河枉死的十几万人,苍家枉死的上百口人,沧溟军下的十几万将士,谁心里没有深仇大恨?”
他盯着薛詹,神色玩味:“啊,是了,你恨岳若白,便可违抗军令,将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任性妄为,全然不顾北地十几万将士的死活!”
“薛詹,”苍雪戎放下茶盏,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你配为将么?扪心自问,你有守护一方的担当吗?”
他摇头轻哂,唇边笑意未减:“干不了就滚,少在我面前摆公子架子。啊,对了,你是薛家公子,我岂敢罚你?也罢,沧溟军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请便。”
薛詹不语,双眼发红,双手剧烈颤抖,显然愤怒到了极致。
“你也有脸生气么?”苍雪戎看着他,面色一沉,漆黑的眸子宛如两汪深潭,“你二话不说便杀了他,雀阳封氏立刻便会倒向永安!我北地本可以不废一兵一卒杀进永安,活捉封溟,你倒好,逼得雀阳投靠本家,让北地千里奔袭的将士,先和太皇太后那以逸待劳的一万私兵打,打完继续和西南大军打!你安的什么心!!!”
苍雪戎抚掌,“好一个内鬼,好得很,不愧是四大世家,果然同气连枝!你既心里还向着永安,那就别他娘的浪费我在白滁城的时间!!你早说你是细作,我哪会在白滁城等雀阳的消息!!”
他气极反笑:“在你们这些世家眼里,我北地的将士是人吗?不是,从来不是,在你们这些权贵看来,我北地戍边将士同猪狗无二,饿极了是粮食,平时是踏板!区区北地小兵,怎敢同北地娇贵的薛小将军做比,死了也就死了。”
这话实在太过诛心,薛詹惶然地看着他,喉咙几动,半晌,重重跪下,一头磕了下去。
“末将知错,求将军军法处置!”
“现在知道错了,”苍雪戎起身,默不作声盯着他,忽然一脚踹出去,只听轰然一声巨响,薛詹横飞出去,沿途砸毁无数东西,最后被一颗大树挡下。
这一脚极有分寸,肋骨只断了一半,痛是痛了些,但不至于当场要他的命。
“无可挽回才知认错,之前怎么不长长脑子,”苍雪戎坐在桌边,重新沏茶,声音淡淡的:“还能起来么?自己去领一百军棍,别让我说第二遍。”
想来,是他前些日子对叶徽之温柔太过,以至于让这群人都忘记他脾性了,觉得他真是什么风度翩翩的好人。
苍雪戎垂眸,目光轻飘飘扫过桌上人头。
本想和雀阳里应外合直接打开城门,没想到薛詹这蠢货竟一刀把雀阳封氏的长房嫡子砍了,现下雀阳封氏是拉拢不了了,只能靠搜罗来的霹雳弹强攻。
也不知道封溟给他们准备了什么好礼,最好在西南大军来之前攻破永安,否则三面夹击,他可不想同时面对小毒蛇的诡计和武安候的兵法。
晚饭过后,苍雪戎下令就地休整,第二日天不亮,大军再度启程。
太平三年,七月二十,安国公苍雪戎率北地大军,以清君侧为名,陈兵环河,围困永安。
而此时,奉召勤王的西南大军,也在瞿县外接待了星夜兼程的先帝,在苍雪戎用霹雳弹强攻永安城池的时候,两方人马顺利会晤。
“二哥!”叶徽之握着武安候的手,热泪盈眶,“总算又见着你了!”
封长歌眨了眨眼,不动声色看向身侧的圣女,圣女回眸,让他少喝酒。封长歌哈哈一笑,扶着叶徽之回营帐。
“陛下一路辛苦,先休息休息,”岳袅娜吩咐麾下女兵送饭菜进来,“正值饭点,不过军营没什么好吃的,要委屈陛下了。”
叶徽之微微一笑,“朕什么都吃得,不挑嘴。”
说着便转身咳嗽起来,脸色胀红,祁连风惊呼一声,半扶着叶徽之,不住叫岳朝。
“我来看看吧,”圣女见此,连忙上前。
岳朝走了进来。
“武安候,圣女,”岳朝拱手,“一别十年,久未相见,二位安好?”
“你是……”岳袅娜皱眉,放下叶徽之手腕,目光犹疑:“三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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