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保安李师傅略显疲惫的嗓音。
“我是步夭联。”
“啊？哦哦！步校长啊！”李师傅声音陡然提高八度，“您这是……在外头吧？怎么显示的是座机号码？”
步夭联站在客厅昏黄的灯光下，脖颈夹着手机，双手正试图擦净那个木匣子。
“李师傅，看清楚来电显示。我需要你调取一下今天校史馆区域的监控录像，整理好后发到我微信上，辛苦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停下手中的动作：“对了，你们队里那个姓苏的女保安，短发，右眉上方有颗红痣。我进校时她独自值班，出校时人就不见了，只留了张纸条说是女儿出车祸。我记得强调过值班纪律，你们其他人……”
话音未落，李师傅打断他，带着几分困惑：“步校长，您最近是不是忙糊涂了？今早不是您打电话过来，通知我们去一校区开安全会议的吗？还特意嘱咐要全员到场。”
步夭联一怔，手机从肩头滑落，木匣重重砸在地板上。听筒里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咦？步校长您……那边没事吧？”
“嘟——”
无隅中学——
午后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间照进来，在办公室的微弱亮处，身着西装的男人正靠在真皮座椅里，约莫二十出头，眉宇间是淡淡的懒恹与倨傲。婉约曼妙的女人跨坐在他腿上，含笑带媚，亲自为他松散领带。
“杨莲，你今天这么殷勤？”
杨莲将双手搭在他肩上，任由那双手掌顺着自己大腿曲线游移而上。
“步行衔，你父亲下午的会议……不打算去露个面么？”淡粉色指甲轻划过他的喉结，吐息间带着浓郁的香水味。
步行衔指腹抚过她颈间的音符项链，道：“那群老古董的废话有什么好听的？”他看了眼手表，“骆昌明那家伙快到了，你该走了。”
杨莲撅起红唇，双手在他领口流连，说：“这么快就赶我走啊，怎么不让他在门外多等等。”
她忽地倾身，唇瓣擦过他耳廓：“该不会……他手里有你的什么把柄？”
他突然掐住她下巴，迫使她仰起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打听太多对你没好处。”他拇指摩挲着她的嘴巴，“今晚老地方，让你见识一下我真正的把柄。”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不紧不慢，每一步都觉是精心设计好的。杨莲迅速从他身上下来，抓起公文包，在门开的一刻变回那副为人师表的端庄模样。
映入骆昌明眼帘的就是杨莲低头快步离开的背影，以及步行衔掸拭西装的动作。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他嘴角噙着笑，眸光如炬。
步行衔扯紧领带：“不过是个玩物。”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整个无隅校园笼罩在一片氤氲水雾中，只有行政楼三楼还亮着灯。两人面对面坐着，地上多出个银色且富有光泽的金属箱。步行衔指尖夹着一支刚点燃的香烟，袅袅升起灰白烟雾。
“步家人烟瘾都挺大。”
他不以为意，将桌上鼓鼓的牛皮纸袋推过去，里面装着对方想要的东西——选中“货物”的档案和照片。
“老规矩，先验货。”他说，“四个学生，两男两女，都是经过精心筛选的合适人选。家庭背景简单，性格孤僻内向，成绩中等或者吊车尾，即使消失也不会引起太多关注。”
骆昌明展开牛皮纸封套，抽出厚厚一沓文件，整齐地铺陈在橡木桌面上。他修长的手指逐页翻动，最终满意地颔首：“这批货色确实上乘。”
“哦对了，这次别给他们蒙面了，增加镇静剂剂量。上回我和你爸转运新人时，有两个在半路咬舌自尽，给公司添了不少麻烦。”
他的指尖停在某页资料上，将其挑出来端详。照片中的女孩棕褐色波浪卷，一双清澈的眼睛明亮而灵动，眼尾自然上扬，流露出证件照也无法掩映的似水柔情。
“乔之羽？家庭背景很优渥啊，怎么会把她选进来？”他拧紧眉头，“解释一下，最好别告诉我是硬塞进来凑人数的。”
未等他继续盘诘，步行衔不疾不徐地接话：“您多虑了，我办事一向恪守承诺。选择她，正是因为她和杜岚的特殊关系——无隅中学的得意门生，她最疼爱的学生。”
“哦？那个失踪很久的女老师？”
“正是。当年离奇失踪，是我爸引诱她去了帐篷，后来不知怎的，居然能挣脱系统控制逃出来，这些年她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势必对我们威胁很大，必须找到她。”
骆昌明眼神一凛：“你莫非想引蛇出洞？所以这是……”
“最好的诱饵。”步行衔打断道，声音里透着胜券在握的笃定，“我父亲曾跟我说过，杜岚任职时遇到了乖巧懂事的乔之羽，自从女儿病逝后，她几乎把全部感情都倾注在她身上，视她如己出。”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您说，当女儿遇到危险时，一个母亲会怎么做呢？”
“我以为你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跟着你爸鬼混日子，没想到竟有这般城府。”骆昌明眉尾略弯，将文件塞回纸袋，同时把金属箱子推到他面前，“看来步夭联养了只小狐狸。”
步行衔闻言，皮笑肉不笑。骆昌明这个老狐狸并非善茬，笑容里总藏着不可告人的把戏，话中带刺，不乏恶意，细细观察就会分辨出他那精心伪装的轻蔑与试探。
青年修长的十指交叉，置于腹部：“骆经理，最近物价上涨，我和我父亲的‘中介费’是不是也该涨涨了？”
对面那人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弥合：“小步这是什么话，我们合作三年，价格一直很稳定。”
“稳定不代表合理。”步行衔向前倾身，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们要把这些人送去哪里，更知道他们在黑市的身价。我要三成提成，否则——百州一中的王校长对这项业务很感兴趣。”
骆昌明眸光一沉，这个他原以为乳臭未干的小子，不仅摸清了产业链的底细，竟还掌握了其他买家的情报。更可怕的是，对方俨然已经脱离了父亲的掌控，不再局限于差遣办事，开始扩大自己的关系网。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小步果然消息灵通。看来你还是没有厘清我们之间的本质关系，不要逾越本分了。”他突然从内袋掏出一个U盘放在桌上，“你那不省人事的爹，上周三在‘人间天堂’的精彩演出，还有你和那位未成年服务生的‘深度互动’，想必教育局对这些会很感兴趣。”
步行衔的脸色变得铁青，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青筋在手背上赫然凸起。两人隔桌视线对峙，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最终，少年选择打破沉默，嗓音有些压抑的沙哑：“骆经理不必当真，方才不过是晚辈开的玩笑，原来的分成比例……很合理。”
他伸手打开箱子，里面整齐码放着几摞钞票。他快速清点后合上箱子，将牛皮纸袋推过去。
“两个在车子后备箱，另外两个在后排座位，已经用过药，会睡到明天中午。老地方交接。”他狠狠掐灭烟头，作势起身，示意骆昌明先行离开。
骆昌明却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慢悠悠地整理纸袋：“看在我们合作多年的份上，我还是奉劝你一句，挑选目标时，多用点心思。最近‘帐篷’不太稳定，送进去的人有些回不来了。”
“有劳费心，我自有分寸。”
骆昌明掸了掸衣上的灰尘，转身走向门口。就在他拉开门的一刻，步行衔突然叫住他：“下周教育局要来检查，暂停一周供货。”
两人视线短暂交锋，各自心照不宣。事出反常必有妖，骆昌明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步夭联这个怂货果然在刻意回避，但懒得拆穿这拙劣的借口。毕竟在这个行当里，真相永远比谎言更危险。无论真假，最后不过徒劳无益。
“下个月二号，十个，男女各半。”话音戛然而止，他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走廊里。
傍晚，雨下得更大了。
无隅中学旧校区，几辆无牌面包车像蛰伏的毒蛇停栖在围墙阴影处。
张诚裹紧雨衣，看了眼腕表。按照步夭联的指示，同配送人员提前十分钟抵达交接点。面包车侧门滑开，五个年轻人从面包车里出来，被几个蒙面人搀扶着往前走，眼神涣散，脚步虚浮。
“你迟到了。”
骆昌明出现在交通信号灯杆下，正慢慢向他们走来。黑风衣上沾着雨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手里提着一个银色金属箱。
“很抱歉，路上有点堵车。”
“步夭联又缺席？”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该不会是故意躲着我吧？”
张诚一怔：“他最近……身体抱恙，年纪大了，难免有犯病的时候。”
“你要的货。”他连忙转移话题，对蒙面人打了个手势，那些神情呆滞的年轻人被机械地推向前方，在雨中排成一列。
骆昌明亲自取出金属探测仪，手法娴熟地在五人身上扫描，张诚无意间注意到他腕带上有个沥青色的哥特体字符——?，其内部镶嵌的X字母时隐时现，乍看竟像一条被胶带交叉封住的舌头。
“按你说的加大了剂量，至少24小时内不会有意识。”
探测仪突然停在一个女孩的面前。“你就是乔之羽？”骆昌明用冰冷的金属边缘轻抵对方的下颌，左右端详，“和杜岚一点都不像。”
“办事多用点脑子。”他收起探测仪，声音陡然转冷，“别只会一味加药量。弄死一个，巨额损失费你们赔得起吗？”
名叫乔之羽的女孩，乏力地垂着头，纤瘦的身体在蒙面人手中摇摇欲坠。那双眸子不再清亮如星，现在黯淡无光，浓重的黑眼圈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尽显疲惫和倦意。湿漉漉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张诚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抽搐：“您言重了。我们向来注重分寸，也不想被贴上恶人的标签。这些反应更多是心理因素导致的。”
“是吗？挺好奇你们那的关押地长什么样，让富家千金在那儿待上几天再扔进贫民窟，恐怕都毫无差别。”
张诚心头一紧，但不面显。
“最后提醒你一次，公司要确保这些人在进入帐篷前都是活的，”骆昌明目光幽幽，毒蛇吐信，“别玩过头了。”
说完，眼神示意蒙面人将他们带去马路对面的面包车里。张诚一时无言以对，暗自咬牙，目光阴鸷地睥睨着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简直令人胃寒。他在心里用最恶毒的字眼咒骂着骆家的祖宗十八代，表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毕恭毕敬。
就在他转身之际，骆昌明突然拉住他的胳膊：“对了，下个月的十人里，我要宋烩的女儿。”
张诚瞳孔骤缩：“宋烩他……他居然有女儿？”
“怎么？步夭联没告诉你？那小孩在加拿大念高中，最近刚回国。难怪步夭联迟迟不露面，不仅是为了躲我，也是极度害怕她会来寻仇吧。怂货。”
其实步夭联也不知道。
“言归正传。公司特别点名要她，为了保证合同质量，我要你不择手段，必须把货完好无缺地送到我手上。”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乍听之余明明不带任何情绪，却不怒自威——带来一种无以名状的压迫感，早已摄人心魂。张诚抬头望着这个高挺健壮的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暗含着不可告人的把戏，恍若“审判之眼”，恍惚间榨取了他所有的勇气，稍稍施力又能让自己的任何心思一览无余。
“得……得加钱。”张诚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双倍。”
张诚脸色阴晴不定，内心万般妒恨厌恶，纵使贸然反抗也无济于事，那人的逼压犹如猛兽侵袭，砭骨切肤。而自己则是它爪下的猎物，唯有乖乖依顺于对方，自然不敢心有余悸。然而，就在这极度憎恨中，一股怒火冲昏了他的头脑，下意识出言无状——
“既然你这么嫌弃骆在丞是个私生子，那不如把他交给我们来照顾。”
话一出口，张诚都愣住了。
殊不知这句话恰切地戳中骆昌明的愤怒点，他蓦地掐住张诚的脖子，青筋在颈间狰狞暴起，森冷的凝视，眉棱碾出深壑，沉在暗处。
抵喉的瞬间，张诚股栗欲堕。那是他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脸颊愈加紫红，像溺毙的蜉蝣徒劳地挣扎着。
身后的蒙面人见状，立即屏住呼吸，连连后退，面面相觑，随后撒腿溜进面包车里，生怕卷入这场突如其来的杀戮。
“我警告过你们，”骆昌明眼里尽是狠戾，“别打我儿子的主意，谁敢动他一根手指，我就让你们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归于死寂，渊默雷声。
张诚的脚尖慢慢离开地面，最终放弃了挣扎，当那人终于松手时，他整个身子瘫软在地，近乎死灰，眼球外凸，嘴角溢出白沫。他极力想开口解释什么，却骨鲠在喉，视野也变得模糊起来，浸墨般无法明晰眼前的景象，陷入无止尽的黑暗中。
临走前，骆昌明掷下一句——
“再不管好舌头，我就替你连根拔了。”
一轮血月悄然升起，将废弃校园笼罩在不祥的红光中。在某个偏僻之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顶小帐篷，随风轻轻晃动。乌鸦啼叫，帘子倏忽敞开，即将迎接她的新祭品。
骆昌明这只老狐狸最擅长微表情管理，性格转变易如反掌！即使步行衔再聪明，再怎么观察入微，也会被他耍的团团转！
【小剧场1——小狐狸VS老狐狸】
老狐狸：你还太年轻，别自以为是了。
小狐狸：岁月是把杀猪刀，我往前走，你只能退退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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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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