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就下朝张玉竖了个大拇指:“婆娘,还得是你。”
张玉朝他翻了个白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唉,这个家没有我迟早得散。”
两人说做就做。
段就下凭着记忆领张玉找孙分,没走多远就看见那间破屋子,墙皮掉得露着土坯,屋顶塌了个小角,门板歪歪扭扭挂在合页上。
张玉伸手扶住墙,指尖一蹭就掉一层灰,皱眉嘟囔:“这房子也太破了吧?下雨不得漏雨?这房子不像是给人住的。”
段就下踢了踢门口的碎砖头:“他一个傻子,没人管,能有地方遮风就不错了。”
说着抬手敲门,“咚咚咚”的声音敲在破木板上,显得格外空旷。
等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门才“吱呀”一声挪开条缝,一股馊味混着霉味猛地涌出来,张玉下意识捂住鼻子往后退了半步。
段就下探头往里看,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静得连虫子叫都没有,让人心里发慌。
他举起灯笼往里照,光线被黑暗吞得只剩一点,勉强能看见地上堆着些破烂。
“有人吗?孙分在不在?”段就下喊了一声,声音在屋里撞了撞,没半点回应。
张玉拉了拉他的袖子,声音有点发颤:“没人应,要不咱们先走吧?这儿怪吓人的。”
段就下摇摇头:“不可能,他平时除了捡东西,从不出门。”说着举着灯笼迈进去,“我进去看看,你跟在我后面。”
张玉咬咬牙跟上,刚进屋就被脚下的破布绊倒,踉跄着扶住一堆杂物,才没摔着。
屋里乱糟糟的,到处堆着废纸、烂衣服,还有几个豁口的碗,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
“孙分?”段就下又喊了一声,目光扫过屋里的各个角落,“人去哪了?”
话音刚落,张玉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声音抖得厉害:“当家的,你看……那边好像有东西!”
段就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角落里有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正死死盯着他们。
他心里一紧,刚要说话,脖子突然被什么东西勒住,紧接着就听见一个男人嘶吼的声音:“小贼!敢偷到我家来!我掐死你们!”
那力道大得惊人,段就下瞬间喘不上气,脸憋得通红,手里的灯笼“啪嗒”掉在地上,灭了。
“放开他!”张玉吓得魂都快没了,扑上去就拽那男人的胳膊,“我们不是贼!我们是来找孙分的!”她使出浑身力气拉,可男人的胳膊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段就下的脸越来越红,眼神都开始发直,张玉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一边拽一边哭着喊:“你快放手!他要喘不上气了!求你了!”
见拽不动,她心一横,张嘴就往男人的手背上狠狠咬下去,牙齿几乎要嵌进肉里。
“啊!”男人疼得叫出声,手劲松了一瞬,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张玉,眼神像要吃人。
没等张玉松口气,男人抬起脚,狠狠踹在她肚子上。
“唔!”张玉疼得蜷缩在地上,肚子里像被踹碎了一样,可抬头看见段就下还被勒着,又挣扎着爬起来,目光扫过四周,看见旁边地上放着个破瓷瓶。
她抓起瓷瓶,朝着男人的头就砸了过去,“砰”的一声,瓷瓶碎了,男人的额头瞬间流出血来。
男人捂着头蹲下去,勒着段就下的手终于松开了。段就下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起伏得厉害。
等缓过劲来,他抬头一看,蹲在地上的竟然是孙分,顿时愣住了:“孙分?怎么是你?”
孙分缓缓抬头,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他看看段就下,又看看捂着肚子的张玉,眼神瞬间变得凶狠,死死盯着张玉,嘴里嘟囔着:“打我……你敢打我……”
段就下一看这架势,知道孙分记恨上张玉了,赶紧爬起来拉住张玉:“快走!他不对劲!”
张玉还在疼,被他拽着踉跄着往外跑,身后传来孙分嘶哑的咒骂声,吓得她不敢回头。
段就下攥着张玉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脚步迈得又急又快,带起的风刮得两人衣摆簌簌响。
张玉被他拽着踉跄了几步,脚下的石子硌得鞋底发疼,走了约莫半盏茶的路程,终于忍不住猛地抽回手,眉头拧成一团,带着几分责备开口:“你跑什么?慌慌张张的,生怕别人看不出我们不对劲?”
段就下刹住脚,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扶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张玉,眼神却满是急切:“你没注意到吗?刚刚孙分看你的眼神——像饿狼盯着猎物似的,阴沉沉的,我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掐死你!”
他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被孙分死死扼住的窒息感,指尖微微发颤。
“不过是个眼神罢了。”张玉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不甘,“那怀仁堂的地契怎么办?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就这么走了,我暂时找不到什么别的好不发。”
她上前一步,盯着段就下的眼睛,“况且你刚刚在柴房受了那么大的罪,被他拳打脚踢,差点没喘过气来,难道就甘心这么灰溜溜地逃走?”
段就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张玉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当然不甘心,柴房里的疼痛还清晰地烙印在身上,可一想起孙分掐着他脖子时那狰狞的脸,想起对方说话时的狠厉语气,他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发颤,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张玉看出了他的恐惧,放缓了语气,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几分安抚的力量:“当家的,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也知道你怕。可我们没有退路了啊。”
她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沉重,“你想想,你欠下的那笔巨额赌债,马上就到还款日了,那些债主个个心狠手辣,拿不到钱会怎么对你?还有张掌柜,他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只有拿到怀仁堂的地契,才能抵押债务,才有翻身的机会。”
她握住段就下冰凉的手,眼神恳切:“我们如果现在走了,不仅之前的罪白受了,往后等待我们的,只会是比柴房更难熬的日子。当家的,你怎么活?你又让我怎么活?”
段就下垂下头,张玉的话一字一句都戳中了他的要害,赌债的压力、张掌柜的叮嘱、柴房的屈辱,还有对未来的迷茫,交织在一起,让他心里乱成一团麻。
早知道就不赌了。
他抬头看向张玉坚定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发颤的手,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抬起头,眼神里的犹豫渐渐褪去,多了几分决绝——是啊,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拼这一把。
张玉和段就下往孙分家里走,一路没再说话。
到了院门口,段就下抢先一步推开门,刚迈进去就顿住了。
屋子里孙分正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手里攥着卷绷带,笨拙地往自己头上缠。
那绷带黑不溜秋的,像是在泥水里泡过,上面还凝着几片暗褐色的血迹,边缘处甚至挂着点干硬的碎屑。
段就下胃里一阵翻腾,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眉头拧成了疙瘩。
张玉赶紧上前,脸上堆着尴尬的笑,搓了搓手解释:“孙分,实在对不住,刚刚出了点小意外。我们俩是有要紧事来找你,可一开始没找着人,反倒让你误会我们是来偷东西的,是我们考虑不周,没顾及你的感受。”
说着,他用手肘悄悄碰了碰身后的段就下,眼风递过去,示意他赶紧道歉。
段就下抿着嘴,一脸不情愿地挪上前,声音硬邦邦的:“是我们太唐突了,这事是我们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孙分手里还攥着没缠完的绷带,呆呆傻傻地盯着他俩看了半晌,突然咧开嘴笑了,双手啪嗒啪嗒拍了起来,接着猛地伸手,重重拍在了段就下的胳膊上:“原来都是朋友啊!没事没事!”
段就下被他拍得一个激灵,胳膊上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他飞快瞥了眼被拍过的地方,胃里的恶心劲儿又涌了上来,心里满是嫌恶,却又不好发作。
孙分压根没察觉他的不适,拍着他的胳膊又笑起来,语气熟稔得很:“原来是段舅舅啊,我刚还没认出来!不知道舅舅今天来我这是什么事。”
段就下被孙分这突如其来的示好给整懵了,脸上尴尬地笑了笑,道:“舅舅这个称号是不是太冒犯了?”
孙分摇摇头:“这有什么好冒犯的?浅浅是我的娘子,你不就是我的舅舅了。”
孙分整个人乐呵呵的,从一旁拿过来两个凳子,道:“舅舅,舅妈,你们两位别站着,你们俩坐。”
两人哪敢做呀,张玉笑着摆摆手:“坐就算了,我们俩还是站着吧。”
孙分没看出两人的不对劲,以为两人是故意客气。
孙分又客气的强调一遍:“坐啊,站着多累啊,坐着有什么话我们坐着说。”
俩人看孙分如此执着,也不好拒绝,两人就坐下了。
孙分手里端着个掉了块瓷的搪瓷茶壶,脚步迈得又轻又快,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凑到段就下和张玉跟前。
“舅舅,舅妈,一路过来累了吧?我刚烧好的茶,快尝尝。”他说着就把两个缺了口的玻璃杯摆到两人面前,壶嘴一斜,暗黄色的茶水就流了进去,水里还飘着几片碎茶叶,沉底的地方甚至能看到点细小的渣子。
段就下和张玉对视一眼,都没伸手去碰杯子。
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飘进鼻子里,不是茶香,倒像是放久了的树叶混着土腥味,两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
毕竟傻子的茶谁敢喝。
孙分把茶壶放在桌上,双手在衣角上蹭了蹭,见两人光看不动,又往前凑了凑,笑着说:“喝茶啊,这茶是我从老家带来的,虽说不是啥好茶,但喝着解乏。”
张玉手指在杯沿上碰了碰,抬头冲孙分笑了笑,语气客气:“不了不了,孙老弟,我跟你段哥都不爱喝茶,喝了总觉得胃里不舒服,你自己喝吧。”
孙分脸上的笑顿了一下,随即又咧开嘴,露出一口沾着烟渍的黄牙,摆摆手说:“没事没事,不爱喝就不喝,我等会儿自己喝。”
他拉了个小板凳坐在两人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想说话又有点拘谨的样子。
张玉看在眼里,心里有了主意,故意放缓语气,像是闲聊似的问:“孙老弟,这么长时间没见,你现在还喜欢段缘浅那姑娘不?”
这话一出口,孙分眼睛瞬间亮了,腰杆都挺直了些,用力点头,语气里满是期待:“喜欢!当然喜欢!我这辈子就喜欢浅浅一个人!”
他说着就往两人跟前凑了凑,声音压低了点,却难掩兴奋,“我现在在工地里找了个搬砖的活,每天都多干俩小时,就为了多挣点钱,攒够彩礼就去跟浅浅提亲。”
张玉心里偷偷乐开了花,脸上却立刻换上愁眉苦脸的表情,还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孙分的肩膀:“孙老弟,我知道你是个忠厚老实人,心眼实,对浅浅也是真心好,要是浅浅能跟你过,确实是她的福气。”
他说到这儿,故意停了下来,眼神往孙分脸上瞟,看他一脸急切的样子,才又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为难”:“可孙老弟,有些事你不知道,我跟你段哥也是犹豫了好久,才想着跟你说……”
孙分果然急了,往前探着身子,双手抓着膝盖,声音都有点发紧:“张哥,到底咋了?是不是浅浅出啥事儿了?”
张玉脸上的表情更“难过”了,他低下头,像是不忍心说,过了几秒才抬起头,看着孙分的眼睛,慢慢说:“浅浅……她已经结婚了,前段时间刚办的酒席。”
“你说啥?”孙分像是没听清,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得往后滑了一截,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盯着张玉,声音发颤,又问了一遍:“张哥,你再跟我说一遍,浅浅她咋了?”
张玉被他这副激动的样子吓了一跳,他往后靠了靠,点了点头,肯定地说:“是真的,她结婚了,嫁了个我们这边做建材生意的人。”
孙分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站在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不敢相信。
过了几秒,他突然攥紧了拳头,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死死盯着张玉,语气里满是怒意:“是谁?到底是谁娶了浅浅?你告诉我!”
旁边的段就下一直没说话,这会儿见孙分情绪越来越激动,怕他失控闹事,赶紧站起来,伸手想去拉孙分:“孙老弟,你先冷静点,坐下来慢慢说,别这么激动,事情总有办法弄清楚的。”
“冷静?我怎么冷静!”孙分猛地甩开段就下的手,他冲着段就下吼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眼眶也红了,“我每天天不亮就去工地,搬砖搬得手都磨破了,晚上累得倒头就睡,就想着赶紧攒够彩礼,早点把浅浅娶回家。现在我好不容易快攒够了,结果你告诉我,浅浅被别人骗走了,我怎么冷静啊!”
他说着就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抓着头发,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不可能,浅浅不可能结婚的,她答应过我的,她怎么会跟别人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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