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堕入深山
顾影怜,这个曾被迈克视作未驯鹰隼的女子,怎会困死于生活的樊笼?在存在主义的战场上,即便理想的残骸堆积成山,她仍以向死而生的勇气涉血前行——因为在她的认知坐标系里,远方永远是未被解构的存在主义坐标原点。世界作为永恒的可能性场域,无数种生命形态尚待体验,怎能在虚无主义的迷雾中缴械投降?或许真正的救赎不在于抵达,而在于保持向光而行的姿态——就像西西弗斯推石上山的永恒轮回,在重复中创造意义。此刻她需要的,不过是一段中场休息,就像候鸟在迁徙前的羽翼梳理——在暗夜里积蓄振翅的力量,于静默中校准星群的方位,等待某个黎明,朝着新的经纬展翅。
只是,在一个秋雨萧萧的夜晚,她的生命与梧桐叶同步凋零——那些未竟的诗行,终被雨水洇成模糊的墨迹。
那一夜,顾影怜正在办公室撰写采访稿时,电脑骤然黑屏。在反光的屏幕里,她看见无数个叠影的自己,二十岁的、三十岁的、此刻的,所有时空的倒影都在雨打窗的声音中,朝着想象中的山林深处走去。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将她卷起,就像卷起一片落叶,将她抛出窗去。风声在耳畔呼啸,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将她带离了熟悉的都市,穿过林立的高楼大厦,那些钢筋水泥的丛林在眼前飞速倒退,而后是无尽的沙漠与河流,黄沙漫天与波光粼粼交替闪现。最终,狂风似乎耗尽了力气,将她摔落在一片茂密的森林之中。
顾影怜眼前骤然一黑,耳畔嗡鸣着坠入混沌。不知沉沦多久,林间细碎的光斑如萤火般掠过眼睑,刺得她缓缓睁开酸涩的双眼。朝雾裹挟着松针气息扑面而来,轻纱般缠绕在百年古木的虬枝间,熹微天光穿透氤氲,在腐叶堆积的泥地上投下金箔般的光痕,为这片静谧山林镀上诡谲的滤镜。
她撑着嶙峋树根想要起身,掌心传来的潮湿触感混着苔藓腥气。四周古树遮天蔽日,层层叠叠的枝桠将天际割裂成无数碎片,迷雾深处似有窸窣响动,像蛰伏着无数窥探的眼睛。寒意顺着脊柱攀援而上,心脏在胸腔里剧烈震颤,指尖无意识抠进树皮裂痕。
“明明昨夜还守着电脑在莘庄的写字楼加班,看着落地窗外的霓虹车流……” 她喃喃自语,声线在空荡的林间激起微弱回响。
一阵低沉的咆哮声突然响起,一只身形庞大的野兽从树林深处窜了出来。那野兽毛发蓬松,张牙舞爪,尖锐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朝着顾影怜扑了过去。顾影怜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破空之声响起。一名青年男子从树林中飞奔而出,他身着一袭青衫,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面容英俊,气质温和,身后背着一个箭囊。只见他动作娴熟而流畅地张弓搭箭,一箭射中了野兽。那野兽发出一声惨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男子快步走到顾影怜身边,扶起了她,关切地问道:“娘子安否?此林凶险,何以独处?”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担忧。
顾影怜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男子,心中虽有些惊慌,但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礼貌地回答:“我没事。方才一阵狂风,我也不知怎的就到了这里。”
男子微微一笑,说道:“此真缘也。在下林惊风,字逸云,幸会娘子,娘子直呼我逸云即可。吾因厌倦俗尘纷扰,遂隐于此山林。娘子若不弃,愿随归陋室暂歇。” 他的言谈举止透着一种谦逊有礼。
顾影怜道:“好。我叫顾影怜,你就叫我影怜吧。”
顾影怜心想:“在这无人的深山,我何不卸下对人类的戒备,放胆做自己一回?”
于是,顾影怜跟着林惊风走进了山林深处。当暮色如轻纱般漫漶开来时,顾影怜忽然看见前方矗立着三面巨大的岩石,宛如三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这三面巨岩,造山运动遗落的瑰宝,经岁月洗礼、风雨雕琢,愈发雄浑挺拔。巨岩中上部青翠,下部赤红,如晚霞浸染、朱砂凝结,在苍翠山林间灼灼生辉,那是大地热血沉淀的印记。岩上沟壑纵横,恰似大自然鬼斧神工镌刻的纹路,诉说着沧桑变迁。
三面巨岩围成的谷地,内里松竹成林。在松竹的掩映下,隐约可见一座道院的飞檐翘角,古朴典雅,犹如灵动的飞鸟振翅欲翔,为这幽深的山林增添了几分古韵。
林惊风指着隐在翠色中的建筑笑道:“影怜,此乃在下栖身之所北辰宫,虽无蓬莱玉阙之盛,亦可为避秦之窟。”
顾影怜循着他指尖望去,前面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苔痕斑驳的匾额悬在朱漆剥落的院门门楣上,断裂的“宫”字缺口处横生着几茎虎耳草。她刚要开口,忽见檐角铜铃轻晃,惊起数只白鹤扑棱棱掠过房瓦,翅尖掠过院中那株老桃树,霎时抖落满庭香雪。
顾影怜道:“现在是春天?”
林惊风道:“时维暮春,夭桃灼灼。此木乃昔住持手植,殆近百岁矣。”
林惊风拂去落在肩头的花瓣,抬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制院门,松脂混着沉水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微笑着退后一步说:“请。”
顾影怜迈进院门,迎面看见正北的正房宽敞气派,屋檐角向上翘起,像鸟展翅一样。左右厢房对称排列,耳房藏在正房两边。
院子中间铺着青砖,砖缝间长着几簇青草。十几只母鸡悠闲地在台阶前来回踱步,低头啄食着地上的食物,它们的爪子不停地扒拉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顾影怜的目光继续在院子里流转,院中央的石砌水池映入眼帘。池边有棵老桃树,弯弯曲曲的枝条垂到水面上,花瓣时不时掉下来,在水面荡起一圈圈波纹。树下摆着个青石圆桌,两边各有一个圆鼓鼓的石凳子,朝阴面的那只早被池水雾气裹了层青苔。西墙根的古井旁,辘轳歪歪地靠在石头井上,粗绳子垂到井底,桶里还沾着水珠。
顾影怜抬头望向门庑横梁下,一个打开的竹制鸽笼悬挂在那里。白鸽有的闭着眼睛在笼中休息,有的在台阶上走来走去,突然扑棱翅膀飞起来,惊得地上桃花瓣乱飞。而在门庑立柱下,一匹枣红马正低头津津有味地吃着槽里的青草,它的尾巴悠闲地甩来甩去。整个院子整洁、安静,洋溢着蓬勃的生机。
林惊风道:“正房,吾日常煎茶披卷之地,凭轩可俯池鱼戏藻,仰观云影度墙。东厢三楹:北为寝室,垂竹帘以障暄;中设书斋,陈《道德》《南华》诸卷;南即丹房,故羽客李怀虚尝于此炼铅汞,今余唯趺坐服气而已。庖厨踞东北陬,当艮位以应谷神。西厢三楹:北曰“松风寮”,榻设青毡,待云水客;中为“停云馆”,置胡床、石鼎,宜清谈煮茗;南庑“嘉实仓”,廪粟藏醢。西南隅溷轩,东西耳房分设沐室。”
顾影怜心想:“如果我不是学中文的,就不知道溷轩是厕所,岂不是会闹出笑话。”
顾影怜跟随林惊风走进正房,只见夯土地面中央以青石板围出四方形 “食区”,与北侧书案形成 “前堂后室” 格局。黄杨木大案居中而置,其上摆放着陶砚、兔毫毛笔和越窑青瓷茶具。书案东侧依少阳位设两张栲栳凳,西侧地面铺着一张草席。泥塑老君端坐西壁,右手持麈尾指天,左手捧一卷《道德经》。东壁挂着一把横刀,上方还挂着两幅笔触细腻、意境悠远的山水水墨画。
东边桐木琴台上横置着焦尾琴,琴弦上栖息着一只不怕人的黑色燕子。西边柏木书架分层存放着道教典籍和诗卷,卷轴用黄巾带捆扎。
林惊风引着顾影怜坐下,笑着说:“斯室虽敝陋,亦足蔽风雨。吾素日览卷习字于此,颇得闲适。”说着,他给顾影怜倒了一杯热茶,继续道:“斯茶撷于幽岫,焙以朴技。虽阙龙团之贵,然蕴野涧之冽,自含松韵之清。”
顾影怜接盏浅啜,茶香在口中散开,她赞道:“味醇而冽,诚佳茗也。此何茶耶?”
林惊风道:“此苍冥茶也,产於苍冥山。”
在这深山道观中,两人的对话在茶香与花香中缓缓展开,一段奇妙的缘分也悄然开始。
林惊风问道:“影怜,汝从何来?”
顾影怜喝了口茶,犹豫了一下,回答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来自你的未来。”
林惊风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若有所思地说道:“诚然如是。初闻君语,颇感异哉,未料君自异世而来。林泉偶遇,岂非天缘耶?然君所言后世之象,愿闻其详。”
顾影怜叹了口气,说道:“未来的世界,繁华而又喧嚣,人们为了生计奔波劳累,与你这山林中的生活相比,实在是辛苦了许多。每个人都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不停地运转,却很少有时间停下来感受生活的美好。”
林惊风微微皱眉,说道:“众生皆苦,心役于物。后世之民,岂得脱乎?”
顾影怜苦笑道:“太难了!”
林惊风沉吟片刻,说道:“《道德经》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夫汝乃后世之人,其悟此理乎?”
顾影怜摇了摇头,说道:“虽有耳闻,却难以践行。”
林惊风微微一笑,说道:“人之性也,趋利若鹜。世之氓庶,多汲汲于功名利禄,营营役役,以为登青云之梯。旦夕筹谋,劳形苦心,驰骛于市廛之间,隳突乎朱紫之途。或竞权柄,甘效折腰之态;或逐锱铢,尽呈饕餮之相,形神俱敝而不知返。然《素问》有云:‘真气存内,邪不可干’。康泰之本,实系乎神守中和。体健则神清,身泰则意畅。无沉疴之扰,乃得享林泉之乐。欲求天年,非金玉可易,惟在抱朴守真,虚静自持。夫抱朴者,守其本真,不随波而逐流;虚静者,澄心息虑,不役于外物。如此,方能达神之自由,赏乾坤之妙境,品人生之至味也。”
顾影怜听了,心中一动,说道:“一般人很难摆脱世风的裹挟而自行其道。”
林惊风点了点头,说道:“君今幸临此境,胡不栖迟于斯,共栖烟霞以全逸志?庶几偕隐林薮,撷朝霞之精粹,汲夕露之清华。观松涛偃蹇之势,聆鹤唳清越之音,宁非胜于尘寰桎梏者耶?”
顾影怜道:“若你不嫌弃,我就留下来,毕竟我本就无处可去。若你嫌弃我,那我就只能死在这里,因为我实在无处可去。现在如此,以后亦如此。”
林惊风正色道:“倘有朝日,吾生厌弃之心,当自绝于世。盖修持未臻,道基不固之故也。”
顾影怜环顾四周,轻声问道:“你独居此地,日常饮食与衣物所需,究竟如何解决?”
林惊风微微昂首,目注山林,神色悠然地说:“观后隙地植茶数亩,聊供采焙。朔望既届,取新焙者裹以素麻,庋于东庑。药寮所植,百草蕃蔚,苍冥间参麝自足珍也。贾客齐云操盐布,按期而至,以茶药易盐酪布帛之属。凡需他物,书片楮付之,无不如志。往还书札,悉凭观中信鸽,朝发夕至,捷若桴鼓。
且此深山幽僻之地,天赐福泽,物用俱足。纵齐云经年不至,吾亦足以自存。若求肉食,持弓矢入林狩猎可也。山中獐狍野鹿、飞禽走兽,皆可为盘中佳肴。欲尝野果,漫山遍野,品类繁富,随手可取,其味天然甘美。至于饭食,于道观之侧,辟荒土,播粟种,勤加耕耨,及成熟之时,便可收获,煮粟为食,足以果腹。”
说完,他微微低头,看了看身上衣物,继续说道:“此衣,吾十九年前入山所携,迄今仍着于身。若需新衣,山中多生葛麻,采之可绩麻为布。又或猎兽取皮,硝制以为皮裘,足以御冬寒。”
稍作停顿,他抬手指向院子里的水井,又朝后山与不远处的小溪示意:“用水亦便,院中之老井,井水清冽,可饮可濯。后山有清泉潺潺,水质甘美。近处小溪,水流终年不绝,可浣衣涤物。”
最后,他目光扫向道观内的角落,补充道:“至于夜间照明,深山中松桐繁茂,松脂与油桐极易采得。以松脂制松明,燃之光亮充足;用桐油点灯,虽微有烟,然灯火亦明。二者皆可照彻道观内外,伴吾度此漫漫良夜。”
顾隐怜道:“如此说来,在这儿什么都得会,才能生存。我什么也不会,怎么办?”
林惊风道:“实则独居之人,所需甚寡,劳作亦非繁剧。山中岁月,尽由己掌,欲为则为。初时君无所能,亦无大碍,吾多操劳一二,未为费事。吾可徐徐教君,君权当消遣,勿有压力。来此深山隐居,本为逍遥自在,非为苦役。纵君终未学会,吾亦可为君代劳,吾不以为烦,吾独居亦需为此诸事也。”
顾影怜道:“若要依靠你,我是否需要对你曲意逢迎?否则,你将置我于生死不顾?”
林惊风道:“但为真我,亦容吾为吾。”
顾影怜道:“我是女子,你是男子,会不会日久生情?”
林惊风道:“未来之事,孰能预之?纵有此变,亦顺乎自然耳。”
顾影怜道:“若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怎么办?若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怎么办?”
林惊风道:“顺之自然。然吾念之,自当心悦于君,今时此刻,吾已钟情于君矣。”
顾影怜道:“你好直白。”
林惊风道:“此深山之内,唯吾与君二人,远离市井繁华、礼教之束。言行之间,无需受制于世俗繁礼,但凡随心而出,率性而为便可。”
顾影怜道:“逸云,实不相瞒,以前我曾在梦里见过你。当时你在桃树下,手里拿着《南华经》,专心致志地读着,之后和我约定,等到来年春天再相见。这个情景我记忆犹新,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林惊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继而感慨道:“奇哉!吾亦曾梦君。梦中见君于湖畔静处,形单影只。如此看来,莫不是我等前世便已结下缘分,故而今生注定相逢?”
茶毕,林惊风将顾影怜引至西厢房的‘松风寮’,道:“影怜,且在此安住,一应物事,若有所需,尽管与我言语。”
开屋门,室内陈设简洁如洗。一架四围床屏的低矮匡床斜倚北墙,床屏高仅及膝,上铺素色葛布褥,叠着半旧的青布衾,竹制枕函斜靠床头。
室中设长方形食案,案上铜灯台映着《道德经》简册,案前筵席叠莞席直通窗下。东墙立双开门木厨,铜环扣擦拭锃亮,厨顶置竹制衣架,悬着两件素纱襌衣。
南窗下砖台上,青铜洗与绢面帛并置,旁立可折叠胡凳,凳面搭着靛蓝袱巾。直棂窗外古松夭矫,松涛入牖作环佩声,阶前苍苔斑驳,映着檐角松子形铜铃随风轻振。
顾影怜道:“这儿很干净,不像没人住的样子。”
林惊风道:“余日常洒扫自健。”
顾影怜道:“那我就住下了。这里是我的家了。”
林惊风笑道:“自当如此。”
顾影怜于屋内东摸西摸,满是好奇,随后跪坐于案边草垫。
林惊风道:“汝且少待,吾即回。”
不一会儿,林惊风又进来了,捧着一叠衣服,说:“此有敝衣数件,可供汝换洗之用。”
顾影怜有些诧异地说:“这是你的衣服吗?”
林惊风道:“然也。望汝勿介怀。诚然,吾处无女子亵衣。吾当修书予齐云,嘱其下次来时赍女服数事。”
顾影怜道:“谢谢。我不知为什么,感觉非常疲惫。很想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林惊风道:“诺。”
顾影怜道:“我去烧水吧!”
林惊风从井里用木桶打来清水,提到厨房,倒进锅里。接着,他又从橱柜里的一个陶罐中取出几颗晒干的皂荚肉,扔进锅中。
顾影怜坐到灶前的小凳上,将一把柴火塞入灶膛。继而取下挂在灶边墙壁上的火折子,吹气引燃,再用火折子点燃灶膛内的柴火。
林惊风道:“善用火燧,智矣。”
顾影怜道:“我以前在一部电影里看见过人们怎样使用火折子。”
林惊风道:“何谓电影?”
顾影怜道:“吾世有奇器,名曰“影戏机”。能录目之所见,如林泉游赏之状,皆可映于素幕之上。行止动静,声色毕现,虽禽鸟鸣啭、草木荣枯,靡不毫发无差。观者持券入观所,恍若身临其境。”
林惊风道:“奇哉。”
须臾,水已烧沸。
林惊风道:“汤已具,置西耳房。卿可更衣。”
林惊风将木桶盛满热水,提至西边耳房的浴室。浴室中摆放着一只大木盆。林惊风将热水倾倒进盆中,又取了些葛布巾来,置于木盆边的长凳上。
此时,顾影怜也从西厢房取来了换洗的衣物。
林惊风道:“吾先告退。那你洗澡吧。”说罢,退出了浴室。
顾影怜脱下衣裳,踏入大木盆的热水中坐下。在蒸汽升腾间,顾影怜嗅到了泡煮了皂荚肉的洗澡水散发出的淡淡的、清甜的香气,其中还掺杂着一丝丝辛香,顿觉浑身舒畅无比。她拿起葛巾擦拭身体,感受着自成年以来第一次在木盆中沐浴的惬意。
洗完澡,顾影怜穿上了林惊风的麻布长袍,系上麻绳腰带,一手抱了换下来的脏衣服,一手提着袍子的下摆,走了出来。
林惊风正在门廊下喂马,见顾影怜出来,笑道:“此衣于汝身稍长,然颇显可爱。”
顾影怜走到天井里的水池边,看着自己宽袍鼓荡如垂云,也不禁莞尔。俯身时却蓦地凝住——池里的倒影分明是个双十年华的窈窕女郎。分明今晨还在上海出租屋的斑驳镜前,眼见眉梢眼角新添的细纹如蛛网蔓延,怎生一脚踏入这方天井,竟在碧水之中重见盛年模样?她喃喃着 “这池水……”,下意识探身欲触那虚幻倒影,不料青石板生了薄苔,足尖刚碾过湿滑处,整个人便朝着池心倾去。幸得林惊风眼疾手快,早已跑过来,将她拦腰抱住。
林惊风道:“若非援手,卿又当重浴矣。”
顾影怜将脏衣服扔在地上,问道:“我得把这些衣服洗了。你有洗衣服的盆吗?”
林惊风从门廊下搬了一只木盆过来。
顾影怜从井里打了水,倒进木盆。
林惊风又拿来了些皂荚过来,说:“吾助卿洗。”
顾影怜道:“我得事事学会自理,不可总依赖你。”
林惊风道:“然则共作。”
两人就这样坐在水井边,一边洗着衣服,一边谈笑。
顾影怜道:“我从未想到有一天竟和一个唐代男子一起洗衣。”
林惊风道:“某亦未料,得与未来姝丽同浣素衣。”
两人相视大笑。
洗毕,两人协力将衣服晾在院里的晾衣绳上。
顾影怜道:“我可以去睡觉了吗?”
林惊风道:“诺。”
这一觉,顾影怜睡了三天。自从来到北辰宫,她仿佛卸下了过往生活的重担。无需上班,无需自卑,远离了外界的评价,也不再为未来焦虑。林惊风是否能成为她的朋友,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她决定彻底解放自己,随心所欲地生活,不再讨好任何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