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里充满了困惑、懊恼，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羞赧？与他之前那副掌控一切、分析万物的非人姿态判若两人。
看着眼前这个突然“返老还童”、还带着明显“不好意思”情绪的少年版9号，江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声泄了气。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被逗乐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面对这诡异情景的无力感，但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少年9号的肩膀似乎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猛地扭过头去，只留给江临一个线条干净、透着倔强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耳尖。
也许是窗外污浊红光的错觉？
江临撑着膝盖，从半跪的姿态缓缓站起身。膝盖因为之前的紧张和姿势有些发麻。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堆迅速失去存在感、几乎要融入菌毯的“枯萎”残骸，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背对着他、浑身散发着“我很尴尬别理我”气息的少年真菌集合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走到少年9号面前，无视了对方微微后缩的、想要躲避的姿态，伸出手——不是去碰他的脸，而是轻轻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拉住了少年那同样冰冷的手腕。
入手的感觉依旧冰凉，但皮肤似乎比成年形态时更柔软一些。
少年9号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纯金的大眼睛倏地转了过来，难以置信地瞪着江临，仿佛被这个举动彻底惊到了。金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江临带着疲惫却异常平静的脸。
“走。”江临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稳。
“去……去哪？”少年9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去找件衣服穿。”江临言简意赅，拉着他手腕的手微微用力，“你这身……变来变去太显眼了。”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那件宽大的、唯一蔽体的白大褂。
少年9号似乎想反驳什么，嘴唇动了动，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唇，任由江临拉着他，向走廊深处走去。砚离犹豫了一下，还是小跑着跟在了江临脚边，警惕地看着少年9号。
研究所的生活区并不难找，遵循着标准化的布局。穿过几条同样被菌丝轻微覆盖、灯光忽明忽暗的通道，推开一扇虚掩的、标着“生活单元A”的厚重气密门，一股混合着尘埃、霉菌和淡淡消毒水残留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里显然也未能幸免于“真菌之灾”。墙壁角落攀附着颜色暗沉的菌斑，一些储物柜的门扭曲变形，像是被内部膨胀的东西撑开过。地上散落着一些杂物：翻倒的椅子、破碎的杯子、几本被菌丝侵蚀得字迹模糊的杂志。
“喵呜……”砚离嫌弃地用爪子拨开一团粘在地板上的、颜色诡异的菌丝团。
江临目标明确，走向靠墙的一排储物柜。大部分都锁着或损坏了，他用力撬开一个看起来还算完好的柜门。里面挂着几套折叠整齐的、深灰色的研究所标准制服，虽然落满了灰，但材质似乎具有一定的抗腐蚀性，保存相对完好。
“给。”江临拿出一套尺码偏小的制服，递给身后的少年9号。
少年9号默默地接过，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透着一丝新奇。他学着江临的样子，开始笨拙地解开那件唯一的白大褂扣子。苍白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晃了一下。
江临立刻移开视线，自己也拿了一套制服，背过身去迅速换上。深灰色的制服虽然陈旧，但至少提供了完整的遮蔽，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喵~”砚离跳到一张还算干净的金属桌子上，舔了舔爪子，碧绿的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看戏的光芒。
“所以……我们这是从恐怖片场切换到恋爱频道了吗？江临，你们进展是不是有点快？还有你，”它看向正在和制服扣子较劲的少年9号，“变来变去的，考虑过猫的心脏承受能力吗？”
江临没好气地瞪了它一眼：“闭嘴，吃你的罐头去。”
少年9号似乎没太听懂砚离的吐槽，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对付那排细小的纽扣上。他手指修长灵活，但动作却显得有些生疏，仿佛第一次进行这种精细操作。
扣子系得歪歪扭扭，领口也翻得乱七八糟。
江临换好衣服，转过身，看到的就是少年9号顶着一张精致完美的脸，却穿着一身皱巴巴、领子歪斜的制服，正低头和最后一颗顽固的扣子“搏斗”的场景。那画面……充满了诡异的反差萌。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少年9号察觉到他的靠近，动作顿住，抬起头，金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询问。
江临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仔细地帮他把歪斜的领口整理好，抚平上面的褶皱。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偶尔擦过少年颈部那冰凉的皮肤。
少年9号的身体再次僵住，但这次他没有躲闪，只是微微仰着头，任由江临动作，金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江临专注的侧脸。空气里弥漫着尘埃和真菌的气息，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似乎又多了点别的什么。
就在江临整理好领口，准备收回手时，少年9号突然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在意：
“你到底是喜欢我现在的样子，还是之前那个样子？”
江临的手指在他领口处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对上了少年9号那双纯粹、干净、带着执拗疑问的金色眼眸。那双眼睛里，似乎没有了成年形态时的冰冷算计，只剩下一种近乎直白的探寻。
江临看着他这副明明强大诡异却又透着一股青涩懵懂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带着一丝无奈和纵容，伸手轻轻弹了一下他光洁的额头：
“小朋友，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这个称呼和亲昵的动作显然让少年9号始料未及。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白皙的脸上似乎真的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人类红晕的颜色，他立刻反驳，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服输和急于证明：
“我不是小朋友！”他挺直了脊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你们看到的那些研究记录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我现在已经……”他似乎想找一个足够震撼的词汇，“……很强了！”
他强调着“很强”两个字，努力让声音显得沉稳有力，但配上他那张少年感十足的脸和因为着急而微微瞪圆的金色眼睛，只让人觉得……更加可爱了。
江临看着他这副明明在宣告力量却更像炸毛小猫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像落入了细碎的星光。他没有说话，只是含着笑，静静地看着他。
少年9号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移开视线，但很快又转回来，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数据，语气突然变得笃定起来，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你看！你又开始了！”
“什么？”江临挑眉。
“你喜欢我！”少年9号指着他，金色的瞳孔亮得惊人，仿佛发现了宇宙真理，“我能感觉得到！你的心跳频率在变化，血液流速在加快，还有……你分泌的激素！那些信息素分子……浓度在升高！非常清晰的信号！”
他像个拿到满分试卷的孩子，兴奋地陈述着自己的“科学发现”，试图用数据证明自己的吸引力。那副“你看我说对了吧”的得意小表情，配上他分析激素的诡异内容，让江临哭笑不得。
砚离在桌子上翻了个白眼，用爪子捂住了脸：“没眼看……”
江临看着眼前这个认真分析自己已经进入“发q期”（？）的真菌少年，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邃、更难以捉摸的神情。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
无他，只因自己已经掌握了这颗蘑菇的死穴。
江临微微倾身，靠近少年9号，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眼神传递了一个无声的、却极具穿透力的问题，带着一丝戏谑和探究，直指核心：
那你呢？
你喜欢我吗？
你能分析我的激素，剖析我的反应，那么你自己呢？你这些形态的变化，这些笨拙的掩饰，这些被戳破时的慌乱，还有此刻急于证明的“吸引”……这些波动，又是什么信号？
少年9号脸上那点小小的得意瞬间凝固了。
如同被无形的利箭精准地命中了核心处理器。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继续用数据反驳，想解释这不过是观察样本的正常反应，想强调自己只是对现象进行客观记录……
但在江临那仿佛能洞穿一切、带着了然笑意的注视下，所有的“科学解释”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猛地闭上了嘴。
刚刚还因为“发现”江临喜欢他而亮起的金色眼眸，此刻飞快地垂了下去，长长的淡金色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白皙的耳廓，这一次清晰地、无法辩驳地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类似人类羞赧的绯红。
他像个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孩子，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在布满尘埃和菌斑的生活区里轻轻回荡。
九号突出一个公式乱套[菜狗]
唉，存稿到了9月底，好想一次性发上来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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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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