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开学第一周的周考结束。鸣雎自觉发挥良好,一出考场,就乐呵呵追问祁载阳感觉如何。
祁载阳刚走进教室,就见鸣雎飞奔过走道,又蹦又跳,像只停不下来的小雀鸟似的。
她扑腾到他身旁,祁载阳后退了一步,以防她撞自己身上。
阳光漫洒,西方天空腾起一大片粉紫色的晚霞。霞光落进教室,将空间染成金红一片。
鸣雎笑着,眼睛晶亮无比,里面映着漫天的霞光。她追问:“你考的怎么样?最后一题做出来了吗?”
她笑得灿烂,两颗梨涡很深,眼睛眨啊眨,里面装满了各种不怀好意的试探。额前的刘海被风吹得乱糟糟,毛绒绒的。
“还行。”祁载阳平淡回答,同她隔着几步的距离。
她继续追问答案,同他核对每道题的结果。她脑后的马尾一摇一摇,身旁桌子边缘放着一只水杯。
她每追问一句,都会轻轻带动桌子,水杯跟着一点点挪到边缘。
“答案是50.2。”祁载阳回答。
他伸出手指,试探着去碰水杯,又仿佛被烫到了,手指缩了回来,轻轻捻了捻指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
水杯一动未动,鸣雎仍在追问:“我也是!下一道题呢?”
人来人往中,有个同学撞到了她的肩,她追问时直接扑向前方。
桌子晃动,她好像扑进了一团冷香之中。
祁载阳扶住了她的手臂。
当——
水杯落地,砸碎了一地。
“啊!”鸣雎叫了一声,忙要去拿打扫工具。撞到她的同学连声和她道歉,一起收拾残局。
祁载阳从她身旁经过,同她报了个数字,是她追问的那道题的答案。
鸣雎抬头望去,就见他又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鸣雎茫然一顿,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擦手。
他将手帕叠好收回,低头说了声:“抱歉,我先回去了。”
答案对了一半,剩下一半的结果飘散在霞光里。鸣雎摸不着头脑,抓了抓脑袋。
他这是嫌弃吗?!
他这就是嫌弃吧!!
混蛋龟毛男!
鸣雎气得丢下扫把,下定决心再也不理他了!
收拾完地上的碎片,鸣雎按例溜去公交站台,准备回家,皎皎也在一旁等自家的车。
两人随意闲聊,橘粉色晚霞挂满了半边天空,映照得道路梦幻迷离。
周围嘈杂的声音忽然静下来,许多人都伸头看向某个方向。
鸣雎好奇地弯腰,身子探出人群,伸头去看。
一辆漆黑的加长商务车驶来,看起来非常贵重漂亮,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想来是辆豪车,但她不认得车标。
锦程不缺豪车,虽然有些同学爱攀比车标,倒也不至于这样惊讶吧。
搞不懂人群的想法,她莫名其妙地问皎皎:“他们在看什么啊?”
皎皎笑道:“祁家的车啊。”
鸣雎歪头:“啊?他家很厉害吗?”
“当然啊,好像和历史书上那个建筑起家的祁家沾亲带故。”皎皎指着那辆车,“看见了吗,全球限量的哦。”
鸣雎:“那是挺厉害。”
“当然啊,那可是屹立百年的祁家啊。”皎皎笑道。
说话间,祁家的车自人群中驶出,车窗漆黑一片,谁也看不清里面。
校门口的其他豪车远远地跟在它后面。
鸣雎忽然明悟。
那是祁家啊。
世上豪门多如过江之鲫,也只能慢慢跟在他的车后。
算了,他龟毛也是正常,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
她不该去追问他的。
自那天后,鸣雎就不再同祁载阳说话了。明明是前后桌,却比陌生人更沉默。
她一向热情,放学时会和所有人道别,视线落向祁载阳时,反而不出声,轻飘飘地滑过去,偏不理他。
她换了一个水杯,一个更大的黑白色的水杯。她和同学叫着一天要喝八杯水,一杯都不能少。
祁载阳同桌的男生笑她水杯大,应该减半,不然时时刻刻都要去上厕所。
鸣雎气鼓鼓地揍了那个男生一拳。
男生躺在桌上,装出哀嚎的声音:“呀,姐你实在太暴力了!好痛好痛!”
鸣雎冲他挥了挥拳头,凶狠狠道:“我还能再揍你几拳呢。”
这男生是她自小的竹马,庄锡。
自父母离异后,妈妈带她离开了父亲的家,旧友亲朋都同她断了往来,只有庄锡不管大人的纷争,还愿意同她玩。
这家伙从小到大都是笑眯眯的,好像生活中从来没什么烦恼似的。
庄锡一听她还要动手,立马坐起来,拉住她的衣袖摇晃。
庄锡:“我错了,我错了!小雀儿你人美心善,能不能把作业借我抄一抄?”
小雀儿是她小名,但鸣雎一向讨厌别人见她小名,因为这名字只有抛弃她的渣爹才会叫。
她讨厌渣爹,也就恨死了这个小名。
她愤愤地追着庄锡捶打,一边叫他小名铁蛋,一边揍得他上蹿下跳。
可能是两人打闹的动静太大,祁载阳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们。
鸣雎一看见他的脸,就立马扭过头去,谁也不搭理了。
祁载阳眨了眨眼睛,视线扫过两人,然后安静地翻开自己的习题册。
庄锡凑到他身旁,笑道:“鸣雎是我妹,她就这样,每天咋咋呼呼的,祁哥你别介意。”
祁载阳忽然笑了:“没有,我不喜欢评价别人。给人贴评价是错的,什么样子都很好,你别这样说。”
庄锡抿了抿嘴,脸上笑意有些尴尬。他很快收拢尴尬,又恢复成寻常模样。
他笑问:“祁哥,你说得对,我跟她玩笑惯了,没注意到这个。刚好我们几个坐了一圈同桌,要不要组个局一起玩?”
祁载阳摇头:“先问过女生的意愿吧,不然你这段话传出去,别人会误会的。”
庄锡张了张嘴,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说:“抱歉,倒是我多想了。”
祁载阳:“被误会的又不是我,和我抱歉做什么?”
庄锡顶了顶腮。
不和他抱歉,还能和谁抱歉?
祁载阳只是笑着看他,他就觉得对方视线带着沉重的压力。压得他躲不掉,只能起身拍了拍鸣雎。
他找了个借口,笑道:“小雀儿,我有道题不会啊,你快教教我。”
鸣雎丢了一个暴栗给庄锡,顺带和他讨价还价,以三百块的价格把作业卖给了他。
她喜滋滋地细数余额。
到了放学时分,祁载阳不知在低头写什么。
鸣雎没兴趣多看,干脆直接略过他,愉快地同周围几个人道别,蹦哒着去往图书馆。
祁载阳笔尖一顿,敛眉看向她。
她如一只展翅的鸟儿,飞出了教室。
*
图书馆里,辉煌的霞光铺落一地,高大的书架一层接一层。
顶上雪白的灯光照得书页明晰,鸣雎认真翻找着资料。
看久了书页,脖子有些酸疼,她捶了捶肩颈,抬起头来。
昏暗霞光中,祁载阳坐在隔壁桌的对角,身后是一片暮色。
太阳已沉落在地平线下,唯有天边刷着一层暗橘色的霞光,霞光往上,漆黑高楼的影子一重又一重。
天边挂了几点星。
祁载阳安静地书写,外套挂在椅子上。他坐姿一向挺拔,腰身很细。
上半身的衬衫一丝不苟,宽窄正好,衬得腰身简直是不盈一握,袅袅楚宫腰。
鸣雎笑了下,趁他没抬眼,故意做了个凶巴巴的鬼脸,才又埋头继续刷题。
他都在用功呢,她才不能输!
两人就隔着两张桌子,默不作声地继续翻书。天色昏了,暗了,窗外一片浓墨。图书馆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地砖反射着天顶的灯光。
管理图书馆的阿姨进来清场,拿着拖把慢悠悠地拖地。
鸣雎站起身,收拾书包,她瞥了眼对桌的人,想看看他是不是要同她较量到最后。
这一眼,她刚好对上了祁载阳的眼睛。
鸣雎一愣,忽然脸有些热。有种阴暗偷窥被发觉的尴尬。
她忙乱地收拾书包。
祁载阳也起身,重新穿上外套。
鸣雎张了张口,寻思着是不是该同他寒暄一句。
阿姨已甩着拖把经过,让她把脚抬一抬。
鸣雎跳起脚,挪到另一处空地,再回头看时,祁载阳已穿好外套,整洁得像是刚出门似的。
他在低头收拾东西。
鸣雎再没了说话的兴致,干脆背上书包离开。
身后跟着一串平缓而有节奏的脚步声,想来是他在身后不远处,慢慢走着。
鸣雎扬起头,脚步更用力了一些,一步步都踩在地砖的影子上,颇有种要踩碎一切的气势。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
鸣雎走出图书馆的玻璃门时,回头看去。
祁载阳蹲下身,在替阿姨捡起地上掉落的打扫用具。
他拎起抹布一角,放进水桶里,手上溅了些污水。
他不是洁癖吗?
真是……好奇怪的人啊。
鸣雎摇摇头,离开了图书馆。
回家的路上,路灯连成一线光路。鸣雎脚步轻快地去文具店买点笔记本和笔。
她走出文具店,店门口的风铃在风中铃铃作响。夜风吹得人清爽,她蹦跳着经过一座小桥,听见桥下传来细弱的猫叫声。
趴上小桥的石桩,猫咪挂在桥下的一段藤蔓上,绿叶颤抖,河水湍急。
近来多雨,山城的河水都裹着泥沙与白浪,浩浩荡荡地冲向下游。
两岸溅起浪花,小猫一旦掉下去,肯定是活不了了。
鸣雎尝试着翻过桥,去够桥下的那段藤蔓。
书包袋子不够长,她伸了好多次手,也够不到。
身后驶过一辆辆汽车,灯光忽远又忽近,照得石桥明暗变动。
一段汽车行驶的声音停在她身后,车轮声很轻,像是怕吓着谁。
她半翻过栏杆,手臂却被人紧紧拉住。
“你在做什么?”熟悉又好听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轻得像夏日的一阵风,除了卷动一点枝头叶片,不会惊扰到任何事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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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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