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14点,距离演唱会开场还有五个小时,之江市体育馆方圆两公里外已经挤满了人,公共交通的状况堪比早高峰,打车也会堵在中途寸步难行。
走在通往体育馆的路上,全程都能看到十分写实的“人山人海”。
“失策了,我们或许应该今早就出发的。”
钟九倾打了把遮阳伞,眯眼往前看。
钟大少爷看上去像是喜欢热闹场面的人,但他平日不是窝在郊区就是在暗中追查委托,能避开人就避开人,和普通人的接触可能还没楼连霄多。
楼连霄赞同:“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而且竟然都选择提前出发。”
两人汇入缓慢流淌的人头长河,苦着脸的样子混进周围的一众粉丝毫无违和感。没人能看出他们其实是想搅黄演唱会的潜伏者。
身处人流之中,完全不需要思考该往哪里走,也很难回头逆行。只要跟着望不到头的队伍前行,总会被自然而然地“推”到目的地。
等终于能远远看到之江体育馆的形状,他们已经在人海里泡了将近一个小时。
两侧的路边开始出现兜售定制纪念门票的小摊位,和溜溜达达眼神精明的黄牛。
钟九倾想到自己刚看过的一个笑话,问楼连霄:“楼处长,你知不知道黄牛怎么叫?”
楼连霄张口刚要答话,旁边一个人就抢先说:“卖票吗?高价收!”
见他无动于衷,那黄牛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票,问:“那要票吗?”
两人默默绕过去,钟九倾被逗乐:“现场进货现场卖,真是一点都不耽误。”
再走近一些,越过一道门,才算进入了体育场前的广场。
外围的路旁种了一排行道树,本意是美化环境。如今也被开发了新的功能,成了粉丝的临时落脚点。
楼连霄目测了一下,基本每棵树上都至少有一个人,一条路上加起来也得有近百个。
都说站得高望得远,看来很多没买到票的粉丝也明白这个道理。为了获得更好的视野,他们早已将“树上位”也瓜分完毕。
有些树旁还放着没来得及拆的帐篷,估计是提前一晚就来做准备,要抢占最好的位置。
路过其中一棵格外瘦小的树时,钟九倾有些不忍地驻足看了几眼。
树上的那位粉丝就低头说:“你来晚了,我可以给你腾出一个空位,只要两千块,上不上?”
话音未落,他就把手里端着的相机挂回脖子上,开始挪动自己的身体,树枝虚弱而顽强地摇晃几下,竟然真的勉强空出一个位置。
不过想稳定地站在那个位置上,还是需要一定的柔韧性和身体力量。
为了那棵树和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钟九倾婉拒了他的邀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进入体育场前还需要排队安检,目测要等待不短的时间。但一场演唱会起码会设置数十个安检口,与另一边购买官方荧光棒的队伍相比还是显得仁慈了许多。
九曲十八弯的长队如同一条由人组成的扭曲的巨型蜈蚣,远看像无数条腿在不停耸动。
钟九倾叹:“现场人太多可能要成为我们今天查案最大的阻碍了。”
他们虽然手握调查令,却也不能冒然插队。
如果粉丝群情激愤,将他们打为“光明正大插队的人”,可能又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查案进程也会受阻。
楼连霄望着缓慢移动的队伍,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也叹:“令人惊叹的执着和毅力……”
安检似乎查得格外慢,每个包都要过一次机器检查,再由人工审核复查。
里面的每样东西都要查清楚,不能携带相机、三脚架,也不能自带应援物,仔细程度堪比海关查走私。
粉丝们也一个个点亮了偷渡的本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总能想办法把东西带进去。
单两人看到被查出来的,就有用卫生巾藏灯牌电池、鞋垫藏应援条幅等奇妙想法。
钟九倾和楼连霄是少数空手来的人。除去一把遮阳伞,身上别无他物。
他们不是为演唱会而来,不必想方设法带上这些装备,而真正重要的东西也无需特意携带。
负责安检的工作人员反而把他们从头到脚查得更仔细了一些。
距离演唱会开场还有3小时的时候,两人终于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通过了所有“关隘”,带着调查令直奔后台而去。
演唱会属于大规模的群众活动,之江公安机关在周围安排了巡警。
燕以乐提前跟对面打了招呼,后台附近专门有人引路,会直接带他们去见向鸣。
后台与入场通道基本相反。他们与大部分人背向而行,将人群甩在身后,越走身边人越少。
彻底脱离人群后,钟九倾松了口气,叹:“抽取狐族的术法来收集人类的愿望,好一招空手套白狼,比黄牛还有商业头脑。”
他若有所感地回头看,直觉此行还是不会太顺利。
刚把头转回去,身后就毫无征兆地爆发一场骚动。
两人越过层层台阶俯瞰下方的人群。
其中的某个点成了混乱的起点,人群向外散开,如同荡开一圈圈涟漪。
驻扎各处的警察随即接到调令,纷纷逆着人潮向漩涡中心聚集,腰间的对讲机不停发出嘈杂的声响。
与几个警察擦肩而过时,两人听见了其中的内容。
“紧急情况!17号入口附近,周边售卖E摊位出现持刀伤人事件,请分布在附近的队员立刻前往上述地点维持秩序,防止人群混乱中发生踩踏!”
楼连霄凝望着他们前往的方向,低声说:“还是出事了。”
*
在购买官方荧光棒的队伍里,大部分人不是三两个凑在一起兴奋地聊天,就是在独自低头看手机。
人类擅长适应各种环境,这正是其中很常见的一种。
每个人都给自己找好了消磨时光的办法,好像这样就能抵消长久等待的枯燥和煎熬。
姜望环顾一周,看着前面已经许久没有移动的队伍,觉得自己成了异类。
烦躁像只抓不住的苍蝇,在她脑子里绕来绕去、绕来绕去,嗡嗡嗡的声响让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想不了。
她好像一直都在等。
吃饭要等,上厕所要等,买东西付钱要等,看演出要等,出门去哪里都要等。
工资要等月中才发,发出去的信息要等很久才有回复,想走出去要等一场来之不易的假期。
等放假,等升学,等高考,等就业,等成家,等退休,然后等死。
等待、等待、等待,生命的大部分都在等待。连她的名字也是在盼望什么,等待什么。
无数次看似平常的等待同时向她压来,像一场虚无却沉重的水滴酷刑。
她不知道这一次等待何时结束,也不知道下一次等待何时到来。
胸口涌起一股极为强烈的愤懑,压抑许久的情绪火山突然苏醒。理智的弦本就摇摇欲坠,如今已崩到极致。
“咔!”
姜望仿佛在自己脑中听到了奇异的声响——她脑中的那根弦骤然断裂。
她从队伍中走出来,以满腔怒火作燃料,驱动自己的躯体径直走向队伍最前方。
旁人的目光落在身上,顷刻间就被融化,积成越来越厚的外壳。
她很快就走到了队首,走到了自己此前鞭长莫及的地方,与正在售卖荧光棒的志愿者对上视线。
“请帮我拿一个荧光棒。”
志愿者笑容僵在脸上,张口想劝她回去排队。
刚排到最前面的粉丝倒先炸了,语气刻薄道:“大家都在排队,你这么明晃晃地插队讲不讲素质啊!”
姜望无动于衷地转头看他,没有出声反驳。
“大家稍安勿躁,这位粉丝朋友可能是第一次来不太了解,”志愿者还在尝试打圆场,指着其中一条队伍说:“那边的队伍比较短,您可以去那里排队,演唱会开场之前应该可以排到的。”
靠近摊位的几个人则帮腔道:“别杵在这里挡着我们买行吗,赶紧回去排队啊?!”
“不用了。”
三个字脱口而出,但并未在喧闹中喊出什么声响。
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声听不真切,却一下又一下深深刺进她的大脑。
姜望脑中一片空白,手上动作却不停,沉默着从包里拿出一把美工刀。
她不想再等待,也不想再遵守这个社会公认的秩序了。
出发前她冥冥之中受到指引,将自己常用的美工刀带在身上。原本以为会被卡在安检处,直到这时她才明白美工刀的作用,突然领悟了某种类似神谕的启示。
一切仿佛都是命运使然。
她亮出了刀刃。
*
周边售卖摊因排队冲突发生伤人事件的消息很快就在粉丝中传开,期待与欢欣的情绪中掺入了惶惑的杂质,变得不再纯粹。
这个的案件本不属于术法界的范畴。
但楼连霄怀疑涉事者做出过激举动同样受到了术法影响,担心遗漏线索,就在后台临时借用了警方引路人的对讲机,询问现场的具体情况。
事件发生后,警察迅速赶到现场将伤人者控制住,现在已经押进警车,准备带回最近的派出所拘留。
只是附近交通拥堵,可能要花些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
受伤者手臂和腰腹受到多处划伤,伤情不算严重,交由场内随时待命的医疗团队检查和治疗。
两三个警察留在他身旁,负责给几个目击者做笔录。
事态很快回到掌控之中,并未溅起太大的水花。
粉丝群体也逐渐恢复到原本的秩序,重新沉入演唱会前夕的氛围之中。
“就是有一点很奇怪,那个伤人的女孩像失忆了一样,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好像还忘记了很多其他的事……”
对面的疑虑从对讲机中传来。
伤人者叫姜望,和受伤者萍水相逢,此前并未见过。
案发原因初步判断为冲动行凶,但她包里携带的美工刀无法通过安检,又让人怀疑是蓄意无差别袭击。
现场的大部分警察都认为她的失忆是演出来的,是想以此为由拒不承认自己的作为。
但无论如何威逼利诱,警方都无法改变她的说辞。
钟九倾转着伞柄,琢磨对面的说法:“一个未经训练的普通人真的可以演到这种程度么?我觉得傅瑾先生又要有新任务了。”
楼连霄心中有同样的怀疑。他按下讲话键,说:“还请先将姜望带回派出所看管,之后调查处会接手。”
受术法影响后,情绪被放大、易发生冲突的情况他们遇见过,但事后失忆却是新的症状,保险起见还是要让傅瑾看看。
“现在我们要先解决向鸣的事,”他了解过情况,归还对讲机:“劳烦这位同志带我们去见他。”
向鸣很可能已经开始动手了。
本章情节疑似作者暑假出门排队太久发疯想出来的……
向鸣过气倒计时2章,开演唱会不如开饭店[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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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绝了无尽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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