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以乐面色沉重,低声说出杨茗用“身边调查法”得出的结果:“但同样的,了然茶和咖啡还有一个共同点,基本只要喝过几次了然茶,就再也离不开这东西,只会一直喝下去。”
当人们意识到某样东西提升精力的有效性和易得性,依赖感便会与日俱增、不断积累。
最初也许只需要在压力较大、状态不好时喝一杯当作应急,后来不知不觉成为一种习惯,每天都要喝一杯才能开启学习或工作,接着又演变成每天两杯、三杯,或是更多……
好像新的液体无声无息地替代了身体里的水分,流淌在血管的每一条分支,供应着大脑和身体所需的营养。
而一旦片刻清醒间想要从这个怪圈里跳出来,就会发现尝试脱离后戒断反应严重,自己的能力好像大不如前,甚至不能与过往“状态不好”时相提并论。
曾经体会过更敏捷的思维、更伶俐的大脑、更高的效率,还如何接受这样的落差呢?
也许咬咬牙花些时间也能凭自己的努力恢复吧。但一条被证明有效的捷径就摆在面前,似乎也没有看到无法接受的副作用,那么为什么不走呢?
傅瑾随手写下几个字,经验丰富地判断道:“所以这种东西和阿片类止痛药的机制类似,适量服用可以镇痛、镇静,使人产生欢欣感,但长期服用会逐渐产生耐受性,导致生理和心理上的依赖。”
青耕在头上换了换脚。
他一手撑着脑袋,指指写字板:“毫无疑问,你提到的那些人存在‘药物’滥用现象。但这也无可厚非,去CBD逛一圈就能看到无数拿咖啡当水喝续命的人,真正应该受到谴责的是利用这种心理和行为害人的家伙。”
一条先上升后断崖式下降的曲线随即出现在众人面前,燕以乐附和道:“傅哥说得没错,了然茶和咖啡的不同在于,它是用来实现阴谋的道具,流行至今应该少不了背后不怀好意的助推,副作用也远超咖啡。
“我们暂且先以脑力来总括刚刚提到的各种能力。根据杨茗的近距离观察,了然茶确实能在短期内提升脑力,但代价是一段时间过后脑力反而会极速衰减,直到喝多少茶都没法掩盖自己在‘变笨’的事实,那下一步会是什么样就显而易见了。”
咖啡的害处已经成为陈词滥调,售卖者起码不会刻意隐瞒。但了然茶的宣传却与实际作用大相径庭,大部分服用者都受到蒙骗,只是在饮鸩止渴。
说到症状,祝长清补充道:“对了,处里的职工反馈,最近萧、向、宋三个嫌疑人也开始变得反应迟钝,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关久了给人关傻了。”
协调局和调查处一向主张只要犯人算不上穷凶极恶,人权或妖权也值得尊重。
意外收到田正则的提醒后,祝长清就在处里对三人多加留意,果然发现异常现象。近几天症状更是明显到瞎子都难以忽视。
情况最严重的萧沉暮已经开始和宋知微玩起过家家了,顺道还要应付整天找他打架的向鸣。剩下唯一正常的那个摇身一变从经纪人变成资深幼教,整天苦不堪言。
再这样下去,调查处就要变成幼儿园了。
“严格来说这不算是病,更像是被别人下了什么巫术,青耕治不了,”傅瑾按着几个人检查完后一摊手,冷笑道:“挺好,这下都变成娱乐圈正流行的笨蛋美人了。”
祝长清:“上一案也是通过某种‘水’来赋予能力,现在看来,那人应该早有预谋,往水里加了料,准备榨干他们最后的价值。田正则还没出现明确的症状,但我估计也快了……”
燕以乐将这个猜测写在旁边,叹道:“卸磨杀驴啊……做得真绝,果然给反派干活无异于与虎谋皮啊!”
傅瑾手中拿着一支笔,末端抵着下唇将咬未咬,歪头思索:“所以我们可以合理猜测,姜望可能也在某种情况下喝下了类似的饮品,如果她还保留了这部分记忆,之后可以确认一下。”
祝长清晃晃搪瓷杯里的茶叶,看着它们在里面无规律地旋转碰撞,提出核心问题:“但经过调查,她只是一个去看演唱会的普通观众,选择她的作用又是什么呢?”
姜望仍然是受害者中最特殊的那一个,好像只是运气不好才被选中给调查使绊子,又因为楼连霄的谨慎才被当作可能的证据提前保护起来。
燕以乐一手转笔,一手托着下巴冥思苦想,没想到答案但大胆断言:“我们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敌人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件事肯定有阴谋!”
努力降低存在感,从会议之初就没怎么出声的霍临渊突然说:“如果当初不是楼处的先见之明,我们可能会直接忽略这个人,事后再去找证据可能早就被消除了吧。”
消除证据……对,消除证据!
“咣当”一声,祝长清把搪瓷杯放在桌上,几滴溅起的茶水落在手上都没顾上。
霍临渊吓得整个人缩小一圈,差点把手里的项链掰断。
燕以乐刚从“讲台”上下来,正坐在最近的位置上看手机,闻声一个猛抬头。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过来。
祝长清语气激动,两手在空中舞动着说:“姜望可能是用来转移注意力的红鲱鱼,他们想借骚动掩盖真正重要的东西!”
傅瑾也“啪”一声把笔放在桌上。
“……”霍临渊像个试探着伸出触角的蜗牛,闻声又缩回去不动了。
傅瑾当时就在之江,听楼连霄讲了很多现场的细节,也算半个亲历者,迅速跟上思路说:“目前已知有一位叫赵哥的执行者,背后可能还有一个擅长钻研术法的帮手。所以……赵哥当时会不会就在现场?”
他和祝长清对上目光,会议室里一时弥漫着强者惺惺相惜的氛围,像是全班唯二解出数学压轴大题的两位学霸,在满是埋头苦算的头颅的考场里抬头与对方相视一笑。
“骚动是以某种方法人为制造的,真实作用是掩护赵哥顺利离开!”
“在姜望吸引所有人注意的时候,嫌犯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现场!”
两人异口同声,连字数、标点和气口都对得整整齐齐。
祝长清望着面前的年轻人,一边庆幸自己宝刀未老,一边欣慰地想调查处后继有人。
今天的会议内容就像早八高数课,稍微走个神就跟不上了,而霍临渊从开始就在走神,一直都在状况外,没有这样的烦恼。
他呆呆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看,惊叹于这种奇异的默契,第一反应是给楼连霄发消息说:【楼处,你再不回来,傅哥可能就要篡位了……】
青鸟照旧弹出一条提示:很抱歉,对方目前不在服务区。
等霍临渊再抬头,会议室里不知为何突然没人说话,他顿时把头埋得更低,还以为是自己通风报信被发现了。
“那个……”一只手缓缓从脸颊旁举起,小燕同学按灭自己的手机屏幕,要回答问题。
祝长清抬抬下巴,示意她直接说。
燕以乐:“刚才忘记说了,我之前和重黎一起查天演教的时候,到过一个‘了然茶室’,这个所谓的了然茶肯定和天演教脱不了干系。”
祝长清:“如果牵涉两个案件的幕后之人仍在计划收集某种东西,这一次很可能就是通过天演教来执行,离魂事件是最明显的副产品。而以现在的线索来看,天演教内部也在谋划某件事,二者的目的未必完全相同。”
他顺着话头想起被重黎刻意隐瞒的邀请函内容,问:“事务所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
“没有,重黎已经很久没在群里发言了,也没回复我的私聊信息。”
祝长清揉着眉心:“说实话,我有点担心她陷入险境。”
燕以乐:“我也是……”
可惜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多余的情绪。当务之急是找到新的切入点继续向下查,探明天演教的真实目的,情况才能回归掌控。
燕以乐挣扎着让自己不要想重黎的事,盯着自己面前的水杯看了半晌,突然说:“祝老大,傅哥,你们有没有觉得,茶啊水啊之类的东西在这两个案子里的出场率很高。之前赵哥每次出现好像也是带着这些东西去见别人……他如果真的去到演唱会现场,会不会还是这个目的?”
一支细流缓缓从杯中联通思想,堵塞许久的通路被冲刷出一道小口,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灵感的游鱼,纷乱无序地涌入脑中。
燕以乐掰着手指,沉声说:“有没有可能,大张旗鼓的演唱会其实不是无疾而终,所谓的借机收集愿望也不过是另一个转移注意力的红鲱鱼?如果赵哥那时候就已经开始收集另一种东西呢,他有没有带着加料的饮水到现场,姜望是不是误打误撞喝下了一杯,才表现出现在的症状?如果有,那……参与演唱会的其他人呢?”
祝长清和傅瑾的脸色也越听越沉重,开辟新思路的喜悦转瞬即逝,隐约的忧虑和不安再度压上来。
这段话延伸出来的猜想实在有些可怕,说出来的瞬间却像吐出一大口黑水,好像不必再独自负担压力。
燕以乐觉得心中一松,大脑在惯性下滑向验证的办法:“赵哥只要去过现场,就必定留下痕迹,只是之前我们可能没注意到。要印证猜想只能找当时同样在现场的人,但我现在还联系不上老大……”
她不抱希望地给楼连霄发了询问的消息,又在青鸟上狂戳柳雪婷,询问她当时有没有去过演唱会现场。
可惜这次在之江仅有的人脉没派上用场,对面有些冷淡地回了消息:【我又不追向鸣,去什么演唱会?严格来说他和我男朋友还算是竞品,我可不想给他增加热度。。。】
燕以乐:“……”
柳雪婷总给她一种“自身中了某种奇毒所以百毒不侵”的奇妙感觉。
又一条消息发过来:【算起来,自从你加上我之后,萧郎好像就销声匿迹了,到现在已经半个月都没在人前出现,新经纪人也联系不上,这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好敏锐的觉察力,所以她想要钟所长的联系方式也是因为在想办法联系萧沉暮吗……
燕以乐赶紧糊弄过去:【哎哎姐妹别阴谋论啊,我就是一个普通大学生,哪有那样的力量?】
【眼神清澈.jpg】
【而且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和两个朋友之前有段时间也特别喜欢萧沉暮,是通过你的社交媒体账号加上你的。】
【我是因为实习才和钟先生认识,但他们娱乐圈里的人都不轻易给联系方式,我也没办法嘛……】
【我相信萧沉暮肯定是在闭关修炼等着厚积薄发呢,一定要往好处想啊!】
【实习领导叫我开会了,不能看手机,我先溜了!】
“闭关”倒是和真实情况差不多,但“厚积薄发”估计只会发生在他之后开饭店的事业上了。
一连串防御完善、逻辑清晰的消息发过去后,确认撒过的谎都没露馅,燕以乐才关掉聊天页面,心有余悸,深呼吸调整自己因紧张而加速的心跳。
“咚咚!”
门外的两声闷响奇妙地与心跳声重合,她的线人带着证物敲响了会议室的门。
*
远在黎都一千多公里以外,渝都机场不远的地方,两个人影先后落在地面上,发出接连两声闷响。
其中一个晕头转向地晃荡两下,恰好结结实实地撞在另一个背上。
楼连霄面色也不太好,但他接受过专业训练,不会栽在这种事上。他迅速调整状态扶住晕得七荤八素的钟九倾,像拎了只刚洗出来毛发全炸起来的猫。
另一只手还能空出来拿手机。
钟九倾白着脸骂骂咧咧,爪子不知道该挠谁:“我收回那句对冥都交通的赞赏,这种把人扔进滚筒洗衣机里卷来卷去的交通方式就该彻底消失……秦广王那家伙绝对是故意打击报复!”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他就在楼连霄的支撑下放心地空出手来,噼里啪啦地按手机给人打电话,确认最关心的事。
重黎首当其冲……没接。
下一个换黄叔,对面在响铃几秒后就接下,开口道:“哎哎九倾你可算回来了,没受伤吧?我正做饭呢,今天晚上回来吃饭不?”
屡禁不改、这次甚至透支识海的钟大所长面不改色地撒谎:“没有,不用担心我,黄叔。晚上暂时先不回,我想问问重黎最近怎么样?”
对面传来一声响亮的拍掌声,黄叔长叹一口气,语气忧虑:“我也正纳闷呢,昨天小黎说她要出去一趟,给你留了点东西。可直到现在都还没回过事务所,我打电话也联系不上她,别是……”
钟九倾打断他的话,没有说出全部实情:“我现在就是要去找她,你放心,我们肯定会一起安安全全地回来。”
挂断电话后,钟九倾状似心平气和地查看了数量恐怖的群聊消息。
很好,重黎已经快一天没吭声了,电话也不接。跟菜市场大爷下棋下入迷了,还是手机掉进界域门报废了?
钟九倾气笑了:“重黎啊重黎,你可千万别像我猜的那样,是去独自调查了……”
楼连霄刚跟霍临渊说了几句话,察觉到危险的气息,自觉道:“调查处这边也没法联系上她。”
刻意压抑的情绪以此为契机骤然爆发。
“我就知道,”钟九倾脸上依旧笑得灿烂,语气轻柔甜蜜:“重黎,你最好是给自己留了后路,否则等我找到你,你那些收藏就都没了。”
恨铁不成钢的怒火愈燃愈旺,仿佛就在眼前蹿腾翻卷,下一秒又噼里啪啦地烧灼着重黎的衣柜。
楼连霄:“……什么事这么大火气?”
钟九倾:“没什么,丢了个下属而已。”
楼连霄:???
开会梳理下线索,顺便迫害一下上一案的受害人
以及下一章两边终于能碰头了,世界线收束,恭迎两位领导回宫!(bushi)
钟九倾:一回来发现不听话的下属果然丢了,生气!
失踪中的重黎:没法以身作则的人少来管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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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增智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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