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格窗,在“格致斋”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承允博士醇厚的声音讲解着《诗经》中的“七月流火”,陆筱凝神静听,指尖随着韵律在书案上轻叩。墨青旧衫的袖口,磨损处被奚玉用同色丝线巧妙地绣上了一丛细竹,不显突兀,反添雅致。
蒋溯在她旁边坐得歪歪扭扭,显然对农事诗兴趣缺缺,偷偷从袖袋里摸出一把炒豆子,分了一半给陆筱,挤眉弄眼地示意她快吃。陆筱没接。
奚玉坐在斜前方,正认真记录着诗中提到的节气与草药生长的关联,专注的侧颜温润如玉。他偶尔回头,看到陆筱手边的竹筒空了,便将自己未动的那筒菊花茶轻轻推了过来。
斋外庭院里,忽然响起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和轻盈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鹅黄襦裙的少女,提着裙角,追着一只凤蝶跑过窗下。她容颜明媚,杏眼灵动,双螺髻上簪着几朵小雏菊,正是新入学的叶颖。
“哎呀!小蝴蝶别跑!” 叶颖的欢笑声打破了书斋的宁静。斋内学子纷纷侧目,张博士也只是宽容地笑了笑。周延眼中闪过惊艳,蒋溯看得有些发愣,奚玉温和的看了一眼。
叶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留下满院阳光仿佛都更亮了几分。陆筱收回目光,心中那潭沉寂的冰水,被这纯粹的快乐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漾开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那样的无忧无虑,是她早已遗落在血色宫阙中的珍宝。
后山观云亭,褚墨临风而立,月白常服衬得他身姿如竹。萧珩没个正形地倚着栏杆,抛接着几颗光滑的鹅卵石。
“周家那点烂账,线头揪住了,”萧珩懒洋洋地汇报,“户部李侍郎的外甥顶缸,老狐狸藏得深。田契的最终流向还在跟,不过…跑不了。”他话锋一转,桃花眼亮起来,指向书院方向,“看见没?叶家那个小太阳!叶铮的宝贝疙瘩!啧啧,叶将军亲自送来的,就差没在书院门口挂个‘内有娇妹,生人勿近’的牌子了。”他模仿着叶铮护妹心切的模样,惟妙惟肖。
褚墨的目光掠过庭院中那抹跳跃的鹅黄,淡淡道:“叶铮重情,其妹是逆鳞亦是软肋。书院内,勿扰她清净。”
“知道知道,惹不起那位煞星。”萧珩笑嘻嘻应着,随即压低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不过,周延那小子刚才在膳堂,想给陆筱难堪,结果被小太阳当众怼得下不来台,脸都绿了!嘿,你是没看见,那小丫头片子,叉着腰骂人的样子,跟只炸毛的小黄莺似的,有趣得紧!”
褚墨眼中掠过一丝诧异,转瞬即逝。天真懵懂的叶颖对上心思深沉的陆筱,还有蒋溯的耿直、奚玉的温润…这组合确实奇妙。他指间的墨玉扳指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午膳的膳堂人声鼎沸。陆筱三人坐在角落。蒋溯正努力解决一大碗臊子面,陆筱小口吃着素菜,奚玉则细心地挑出鱼刺,将鱼肉分到陆筱和蒋溯碗里。
“咦?你们这桌看起来好热闹!”叶颖端着堆满点心和水果的餐盘,像只快乐的小鸟落在他们桌旁的空位上。她目光落在蒋溯碗里红亮的辣油上,好奇地问:“这个…辣吗?”
“可带劲了!”蒋溯热情推荐,“叶姑娘尝尝?”
叶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小筷子面条,刚入口就被辣得眼泪汪汪,直吐舌头:“好辣好辣!” 她连忙抓起奚玉手边的菊花茶猛灌几口,才缓过气,小脸通红,却笑得开怀:“但是好过瘾!谢谢蒋大哥!”
她毫不生分地分享着自己带来的精致点心和水果,叽叽喳喳说着上午的趣事——追蝴蝶、看蚂蚁搬家、还捡到一片心形的枫叶,被她宝贝似的夹在书里。她身上带着阳光和果子的甜香,天真烂漫的话语驱散了膳堂的嘈杂,让这一角变得格外温馨。
周延带着跟班经过,看到叶颖与陆筱同桌,眼中闪过一丝嫉恨,故意扬声道:“哼,有些人也不掂量掂量身份,叶将军的千金也是能攀附的?” 矛头直指陆筱的“寒门”出身。
叶颖闻言,杏眼一瞪,放下筷子,叉腰站起:“喂!周延!你说谁攀附呢?是我自己要跟陆公子、奚公子、蒋大哥一起吃饭!他们人好,东西也好吃!不像有些人,整天阴阳怪气,看着就倒胃口!”她声音清脆响亮,毫不留情面,引来周围一片低笑。
周延脸涨成猪肝色,不敢对叶颖发作,只能狠狠瞪了陆筱一眼,悻悻离去。
“讨厌鬼!”叶颖对着周延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坐下后对陆筱三人笑道,“别理他!我们吃我们的!” 她天真率直的维护,勾勒起一些陆筱之前的回忆。蒋溯则憨笑着挠头,奚玉也露出温暖的笑意。
午后,松涛阁。褚墨并未煮茶,而是在临窗的书案前处理着几份密报。萧珩难得安静地坐在一旁,翻看着一叠关于晏国新近动向的情报汇总。
“殿下,”萧珩抽出一份,指尖点了点,“晏国那位新君,最近在秘密搜罗前朝宫廷流出的珍玩玉器,尤其是带有特定纹饰的玉佩,开价极高。下面的人觉得蹊跷,报了上来。”他顿了顿,补充道,“纹饰描述很模糊,但提到了‘凤形’、‘温润奇异’。”
褚墨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目光落在自己指间那枚温润的墨玉扳指上。扳指内侧,刻着一个极其微小、几乎无法辨认的古体“渊”字。他又想起陆筱——她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极其特殊的温润玉质气息,以及她偶尔无意识护住胸口的小动作。
“玉佩…”褚墨低声自语,墨玉般的眼眸深不见底。陆筱的身份是晏国皇室遗孤,她贴身藏着的,很可能就是晏国皇室的重要信物。而陆沉如此急切地搜寻类似玉佩…是为了斩草除根?还是那玉佩本身,隐藏着更重要的秘密?
“继续盯着,”褚墨放下笔,声音沉静,“尤其是流入晏国宫廷的玉器来源。另外,”他看向萧珩,“叶颖今日戴的那枚小鱼玉坠,看着眼生,留意一下是何来历,是否与叶家旧物有关。” 叶铮的妹妹突然出现,还带着一枚成色极佳的白玉,虽形制不同,但在这种微妙时刻,任何与玉相关的线索都值得留意。他本能地觉得,这看似无关的几件事,或许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着。
萧珩正色应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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