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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回廊再遇

傍晚,陆筱抱着几卷《雍国地理图志》回寝舍。再次经过那条回廊时,褚墨的身影如预料中出现。

“陆公子。”褚墨的声音依旧平淡。

陆筱行礼:“先生。”

褚墨的目光落在她怀中的书卷上:“地理图志?看来陆公子志在四方。” 他似随意问道,“对北境地貌,可有心得?”

陆筱谨慎回答:“学生才疏学浅,只略知皮毛。北境雄阔,山川险要,乃兵家必争之地。”

褚墨微微颔首,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陆筱的耳垂——那道细若发丝的旧痕在暮光下几乎看不见。“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他再次重复那句箴言,话锋却自然一转,“明日午后,松涛阁,煮茶论北境风物。陆公子可愿前来?”

松涛阁?陆筱心弦绷紧,却无法拒绝:“学生…遵命。”

与褚墨错身而过的瞬间,陆筱眼角余光瞥见回廊另一端,一个高大挺拔的玄色身影正龙行虎步而来。那人身姿如标枪般挺直,面容刚毅,眉峰如剑,正是骁骑将军叶铮。他显然是来接妹妹叶颖的。

陆筱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步履依旧保持着学子应有的节奏,并未显得仓惶。叶铮高大的身躯停在褚墨面前几步远,玄色的衣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他抱拳行礼,声音沉稳有力:“三殿下。”

“叶将军。”褚墨微微颔首,月白的常服在渐深的暮色中显得格外清雅,“来接令妹?”

“正是。”叶铮答道,目光随意地扫过陆筱离去的方向,像是对周遭环境本能的观察。他浓眉下的眼神锐利依旧,但那份审视感已收束,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警觉,而非针对某个特定目标。“方才那位学子,看着有些面生。”他随口一提,如同提及书院里任何一个新面孔。

褚墨神色如常,唇边带着一丝惯有的、略显疏离的浅笑:“陆筱,晏国青山镇人士,今秋新入学的学子。为人勤勉,课业颇佳。” 他将陆筱的“不同”归结为出身和勤勉,平淡自然。

叶铮闻言,并未深究,只是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一个学业不错的寒门学子,在他这位统兵大将眼中,并无特别值得关注之处。他的心思很快转回到即将见到的妹妹身上。

此时,叶颖清脆如银铃般的呼唤声传来:“哥哥!” 只见她像只欢快的小鸟,提着裙角从另一侧回廊跑来,鹅黄的衣裙在暮色中跳跃着亮色,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叶铮脸上瞬间冰雪消融,刚硬的线条柔和下来,眼中满是宠溺。他自然地伸手,替妹妹理了理跑乱的一缕鬓发:“慢些跑,小心摔着。”

叶颖笑嘻嘻地挽住兄长的手臂,这才看到旁边的褚墨,连忙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见过三殿下。”

“叶姑娘不必多礼。”褚墨温和回应,目光在叶颖明媚的笑脸上停留一瞬,随即自然地移开,并未刻意去看她腰间佩戴的任何……饰物。

“殿下,末将告退。”叶铮对褚墨道。

“将军请便。”褚墨颔首。

叶铮便带着叽叽喳喳分享着书院趣事的叶颖转身离去。褚墨站在原地,看着兄妹俩远去的背影,指间习惯性地摩挲着那枚温润的墨玉扳指,眼神深邃,若有所思。叶颖腰间那枚普通的白玉小鱼挂件,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并未引起任何额外的关注。

陆筱回到自己的寝舍,关上门,轻轻吁了一口气。方才叶铮将军那短暂的目光,带着武将特有的锐利和威严,让她心头本能地一紧。但她很快便调整过来。身为晏国曾经的公主,她自幼便在各种目光下长大——或敬畏、或谄媚、或审视。叶铮的目光虽然直接,却并无恶意,更像是一种高位者对陌生环境的习惯性扫视。她早已学会如何在这样的目光下保持镇定。

真正让她心绪微澜的,是褚墨的茶约。松涛阁…那个地方仿佛成了她与这位深不可测的三皇子之间无形的角力场。

她走到书案前,将借阅的《雍国地理图志》整齐地码放好。指尖抚过描绘着北境雄关的图样,眼神沉静而专注。了解雍国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是她立足此地、谋求未来的基础。这不仅关乎复仇的筹谋,更是她作为一个“晏国学子”应有的、对学问的探求和对新国度的好奇。

褚墨约谈“北境风物”,在她看来,更像是对她近期频繁借阅地理志的一种回应,是师长对勤奋学子的一种关注,或许也夹杂着些许试探——试探她这个“晏国人”对雍国北境(与晏国接壤)的兴趣是否合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筱低声自语,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属于陆筱秧的从容弧度。她深知,过度的紧张和回避反而惹人生疑。最好的伪装,就是扮演好“陆筱”这个角色——一个才华渐显、胸怀壮志、对雍国充满好奇与归属感的寒门学子。

她从容地净手,坐到书案前。没有焦躁的踱步,没有不安的撕纸。她摊开一张素笺,执笔蘸墨,开始梳理明日茶约可能涉及的话题松涛阁内,烛火通明,茶香袅袅。

褚墨独自坐在窗边,面前已摆好了两盏清茗。他手中拿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叶铮的出现只是个小插曲。他更在意的是明日陆筱的表现。

他指间的墨玉扳指传来熟悉的温润触感。对于陆筱身上的特殊气息(他将其归结为一种独特的、或许是晏国宫廷熏香残留的淡雅韵味,而非玉佩),以及陆沉搜寻玉佩的情报,他心知肚明,但并未将其作为明日茶约的直接试探点。过早暴露自己的关注点,非智者所为。

他更想看看,在相对放松的私人茶叙中,这位伪装得几乎天衣无缝的“晏国少年”,会如何展现自己?

“陆筱…”褚墨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兴味。明日的茶,或许能品出些不一样的滋味。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轻轻啜饮一口,姿态优雅从容。棋局早已布下,他只需静待对手落子。玉佩的秘密,如同深潭下的暗流,暂时隐没于平静的水面之下,等待着真正需要它浮出水面的时机。而陆筱秧,这位明德书院最特别的“学子”,正一步步走向他布下的棋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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