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时。
陶云珠想,她大抵是惹了裴晏不快的。
几次接触下来,她也摸出了些对方的脾性。裴晏这人有些奇怪。
心情好时,说的话可能会阴阳怪气,不大好听,但他真对你说话客气时,反而要小心。他方才最后那句,语气太平静、也太礼貌了,反令陶云珠有些不大习惯。
但话既至此,也没必要再纠结。
裴晏或认为她算计也好,功利也罢,都是别人的想法,她无权干涉,也问心无愧。该说的话也都说了,至于裴晏采纳与否,就不是她能够做主。
说到底,她根本决定不了什么,不过是看人脸色行事。裴晏脸色不好,她就须得多想三分,下次尽量说得不那么冒犯。
有时,她大约知道裴晏不快的点。
但有时也摸不清。
就如今日。
所谓的以家人为先,她向来如此,没有变过,应当不值得裴晏特意一提。但若说不喜自己将他也算计了进去,借此话来敲打,倒说得通,也情有可原。她这番“献策”,名义上为献策,实际却是“借势”,裴晏看穿了她的私心,也点明了她的“算计”,此人何等骄横?岂会甘心被她一个小小的女子推着走?也许,这才会有最后的语焉不明?
走出裴府大门,冬林等人早已候在马车旁,此刻,神色都有些紧张地迎上来。
“小姐……”冬林低唤一声,打量了眼她神色。
陶云珠摇摇头,示意无事,扶着青叶的手上了马车。车厢内,她靠向软垫,闭上眼,轻吁一口气。方才在裴晏面前绷紧的心弦,此刻才略略放松下来。
方才,白芨和青叶跟进了亭中,听见了二人对话,待进了车内,终于才敢小心翼翼问。
“小姐,裴大人会听我们的建议吗……”
“不知道。”
陶云珠摇了摇头,眸色已恢复平静,“这段日子,让冬林多在外走动打听,看那些流言何时会有变化?”
“奴婢明白。”
白芨忧心忡忡,却是想到了别处。不知她是不是想多了?
她总觉得那裴大人与小姐说话时,总是一时高兴一时不高兴,说不上哪里怪怪的……与他对身边亲侍的那种阴晴不定,又不大一样。可转念想,对自己人和对外人,也确实不一样。贵人脾气大,或许这裴大人就是这样性情?我行我素,随心所欲。思来想去,也没有旁的人可以对比,只好先将这奇怪的念头按下……
此刻天色尚早,陶云珠心中还惦记着另一桩事,便未回到赁居的小院,只让冬林驾起马车往城西去。
一年前,父亲与董士沼私下见过后,便密令冬林远赴江宁,只为送一封信。可见,这信的内容十分重要,收信的人,更重要。但时间太过巧合,江宁又有谁与父亲关系如此密切?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亲自来探。
几人走了约近一个时辰,才抵达临行前在父亲书房中、冬林所提及的那间客栈。
“小姐,到了。”
冬林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听着带了些犹疑。
有人上前撩帘,陶云珠踩着木凳下车,只见一处地段寻常、门脸并不起眼的客栈。她回身看向冬林:“你上次来的,便是此处?”
冬林眉头紧锁,老实答道:“位置没错,只这匾额换了,名字也变了……”
陶云珠抬眼,一面黑底金漆的匾额,看起来的确像是新刷。
“你上次来叫什么?”
“八方客栈。”
匾额上,如今是仙云客栈。
“先进去看罢。”
“是。”
陶云珠几人拾步入内,迎上一个伙计问,“客官可是要住店?”
冬林见人面生,店内陈设也有变化,于是问:“贵店……可是换了东家?”
话音未落,只听柜台后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中年妇人拨着盘珠子,语气不善道:“怎么,几位是来住店的,还是来找人的?”
冬林沉目望向陶云珠身后,轻轻摇头,表示上次不是这些人。
陶云珠了然,示意人上前搁下一锭银子,方开口问道:“敢问掌柜,可还能查到一年前在此投宿的客人名录?”
那女掌柜抬头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人,低头继续拨起算盘:“查不到。小店上月新换了东家,以前的账簿早当废纸卖了,几位要不住店,就恕不远送了。”
冬林正要欲再加银钱,却被对方打断:“说了卖了便是卖了!上家客栈的东西,我们留着作何?”
陶云珠眸色亦暗下来。
她抬头,在这客栈中上下扫视一眼,有几个客人,但不多,在这条本就不繁华的街上,算得上生意冷清。
“我们找林伯。”
她盯在妇人的脸,突然开口,语气淡然却不是问句。
冬林微愣。
他上次来找林伯,对方说的是在这里住店,看着与那掌柜并不相识,他当初要找人时,还是伙计从账簿中翻查到的人名和房号,又叫了人下来的。
小姐方才所言,莫非是怀疑这林伯不仅仅不是客人?
“不认识。”
那女掌柜一甩算盘,只不耐催促道,“几位问也问完了,还有别的事吗?”那语气神情,若非她们人多,只怕要作势撵人了。
陶云珠其实也只是猜测。
这人看起来,实在不像一个做生意的掌柜,周身上下透着一股反常。但单靠对方的反应,并不能真验证什么。
线索一时断开。
陶云珠第一次全无思路。
但事情不急在一时,左右她还要在江宁停留不短的日子,有的是时间慢慢查。
……
一路穿街过巷,马车驶回了小院。
车在门前停稳,陶云珠刚一下来,留在府中的姚二便快步上前迎道:“小姐,您刚走不久,便有户称是邻居的人家带了礼上门,说来贺乔迁之喜……”
“人还在?”
陶云珠扬眉,她出门怎么也有一个多时辰了,莫不是做客做了这么久?
姚二头大答道:“这家管事圆滑老练,极善攀谈,倒没说什么别的,只闲话些家常,进来有半个时辰了……”
有意思。
“进去罢。”
“是!”
入院后,家中除了惯常迎候的家仆,果然还多了几个生面孔。
见到陶云珠等,对面打头的中年男子堆起笑,热络上前拱手:“想必这位便是主家了?”
她们回来前,姚大正陪着这几人说话,见陶云珠回来,忙上前介绍道:“小姐,这位是隔壁魏老爷府上的管事,说与咱们是邻居,特来拜会。”
那管事约莫四十上下,穿着体面的灰绸长衫,此刻笑迎上前:“在下王福,给小姐见礼了。我家主人听闻贵府新迁至此,特备了些江宁本地不值钱的土仪小点,权作邻里之谊,一点心意,还望小姐万勿推辞。”
话间,言辞恳切,礼数周全,俨然一副敦睦邻里的做派。身后跟着几个小厮,一人手中捧了个木盒,盒盖半开,露出里面的时令鲜果、糕饼点心,后面还有人端着几盆修剪得宜的盆景,虽说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也用心。
“难得贵府主人盛情,只是初来乍到,我们尚未及回拜,怎好先受厚礼?”陶云珠态度客气,却有恰到好处的疏离,“但劳王管事跑这一趟,今次我们先收下了……正好府中新入了些茶叶,请王管事走时一并带上,替我回谢贵府主人美意,也代为转告,下次却是不必了。”
“小姐客气了,我家主人素来好客,想着既是近邻,今后总要多加走动……”
“所以些许回礼,不成敬意,王管事也莫要替主家见外。”
简单一句话,便将人堵了回去。陶云珠转头对青叶低声吩咐了几句,不多时,人便捧着一个精致的红漆食盒出来,里面装着几样新的茶饼。
那王管事见状,只好收下。
走前,又说了几句“邻里相和”、“多多走动”的客套话,这才带人告辞离去。
待院门合拢,陶云珠脸上的笑意散去,眸色转而变深,只对冬林道:“去查查隔壁是什么人家……”
冬林忙肃然应下:“是,小姐。”
他办事一向利落,不过半天便探了个大概。
“小姐,隔壁宅邸主人姓魏,单名一个章字。竟是江宁府衙同知,正五品官身。听说月前方从邻近州府调任至此,确是新搬来不久。”
“同知?” 陶云珠眼睫垂下。
五品的地方佐官,在江宁一省,算不得顶尖,却也手握实权,绝非寻常富户。这般有官身的人家,刚一迁居,不去结交上官显贵,反倒对一个赁居的“邻居”如此上心,又是送礼又是管事亲临。
这热情,未免有些过了?
对方初次登门,只提了“邻居”,却绝口不提官身,她便只能按邻里寻常礼尚往来处置。但如今知晓了身份,这层“敦亲睦邻”之谊,便显得有些刻意。虽对方言语间滴水不漏,只字未提玉瑶,却怕殊途同归,终究是来者不善,别有用心,不过较为聪明地选了条“徐徐图之”的路子罢了……
本来想更个肥章的,但时间有点不够了,先更三千,明天争取实现这个fla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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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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