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江路远喉头一甜,彻底混乱的真气在体内冲撞。
她把血咽回肚中,透过人们高大的小腿看见有人挡在了晕倒的面面嫂身前,而隼碌祺,不知为何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巫菁菁负手而立,额上紫金色的火苗图腾似活物一般翕动,幽幽紫光扭曲了她面前的一片空间。
“阿姐!”江路远看到菁菁,也不管嘴角没擦净的血迹,拨开人群跑过去抱住她的腰,嘴一撇呜呜咽咽地开口:“呜呜我不要大刀了,我们回家,回家吧……”
菁菁先是一惊,随即心下了然。这孩子定是偷偷跟过来的。“着啥急,来都来了,”她摸摸江路远的头,两指在自己心口一点,一簇紫火跃上指尖。
“三日内,我要紫精铁上等长刀一柄,若是拿不出来——”少女垂眸看向被威压压在地上的两人,“你二人贬为火奴。”
紫火一出,人群彻底沸腾,议论四起。
“紫火之身!她是什么人,竟有如此天资?”“
在下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听说十年前隼家向商会交出了一对兄妹……”
“嘿嘿,这下隼家可吃了大亏喽!”
“真是狠心……豺狼还护崽呢!”
“可听隼家主的口气,这孩子像是自己逃出去的……”
“信她还是信我是武皇转世?”
边地本就民风剽悍,强者为尊,隼碌祺败局已定,便无人在意。同样倒在地上的男人仍是一脸不服,趁旁人不注意,捏碎了腰间的一枚玉佩。
菁菁让面面嫂趴在牛背上,牵上老牛准备打道回府,忽然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
“且慢,”来人立在一座小塔之上,悠悠而来,“驻火盆山九台使司,你非登记在案的修士,为何妨害隼家正常经营?”
午后太阳烈,江路远被刺得睁不开眼,只能看见那个人下巴上稀疏的胡子。
“九台使司?隼家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面子了?”巫菁菁丝毫不惧,昂着头和他对峙。
“九台执法,你只需回答问题。”那人冷冷道,对这巫菁菁遥遥一指,一道光从她眉心飞出,在九台使司手中化作竹册。菁菁闷哼一声,伏在牛头上直不起身。
江路远一着急,张开双臂挡在他和阿姐中间,“你干什么!你把什么拿走了,还给阿姐!”
“九台驻火盆山使司崔放,对违律修士正常执法,若有异议,可在三个上值日内向九台运州总司提交述请书,”崔放弯下腰和江路远平视,面无表情地说道,“每月十五不上值,莫要跑空。”
“我听不懂!”江路远气呼呼地揪住崔放的衣襟,“面面嫂和阿姐没犯事,是坏人先打人的!”
崔放依旧无动于衷,“小友,本使司照章办事,根据齐运元年《大梁帝国修士管理条例》,除了九台认定有修炼资格的修士,其他人禁止私自吸收天地灵气。不过,隼家主动挑事,也要认罚,你提醒得没错。”
江路远还是没松手。崔放皱着眉,目光无意间扫过江路远身上的白玉壶,神色一凛。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艰难开口,“这二人需得抚养你长大成人,对这两人的处罚会在你成年后执行。”
江路远没反应过来,手上力气稍微松了松,崔放挣开她,抚平衣领,踏着小塔又飘远了。
“怪人……”江路远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松了口气。面面嫂和阿姐差点就被抓走了!她把菁菁也托到牛背上,捧着老牛的脑袋嘀嘀咕咕:“老牛老牛,我不记得路的地方,就靠你带我们回家啦。”她牵上牛鼻子,向家的方向走去。
崔放将隼家闹事的两人处理完,回到自己府上的密室,向九台总司处传音:
“找到疑似监司信物,携带者:江路远。”
片刻后,回复传来:“此人年幼,等待时机,勿要伤她。”
日落西山,已经能看到几里外五凤山家家升起炊烟。“唔……”一道声音在江路远脑海中响起。
“棠棠!你终于醒啦!我想你好多好多天了,”江路远把牵牛的绳子背在肩上,抱着瓶子说起话来,“我还以为你偷偷走了呢。”
“我是被关在这里的,走不了。”钟尧棠刚刚苏醒,说话气力有些不足。“你们怎么不在家?”
江路远道清事情始末,顺嘴骂了所有人,虽然骂人的词汇不甚高深,但怒火实打实的灼人。
“九台……?”钟尧棠喃喃道。
“就他最讨厌,最奇怪,”江路远愤愤地说,“你认识他们吗?”
钟尧棠摇摇头,“没印象。”
小姑娘挥着拳头,还没消气,“我早晚要找他们算账!”
大话出了口,此后几年她们却再没见过九台的人。江路远照旧不愿去寺学,整日只是在院里练刀,或帮面面嫂干活。钟尧棠某次教江路远突破时被菁菁撞见,没等解释清楚便被热情过头地欢迎了一番,从此光明正大地找着恢复记忆的法子。
齐运十三年,江路远正过着十三岁生辰。
一家人用长木桌堵着漏风的门,就着炉火煮羊肉吃。钟尧棠逐渐能稳定住真实的身体,也穿了一身青色袍服,和江路远挤在墙根下啃羊腿。四人说笑之间,已经到了半夜。
饭饱之际,突然有人叫门。
“面面嫂,阿菁,韩大哥出事了!”
江路远心头一凉,僵在原地。菁菁踢倒挡门的桌子,拉开门急问来人:“姆其格?你一个人回来的?其他人呢,怎么回事,进来说!”
姆其格满头满身都是雪,门前花蹄黑马趴着喘气,已经站不起来,一人一马定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面面嫂沉着脸,拉姆其格坐下。“喝点水顺顺气,路远,你跟棠棠去后屋。”
“我不要,”江路远声音颤抖,“我要听。”钟尧棠握着江路远的手,也没有动。
寒风带走了羊汤里的热气,在碗上留下一张凝固的油膜。姆其格盯着逐渐发白的油脂,失神地开口:“商队在历城留宿,晚上到的晚了些,往常住的店也不开了,只能住在人家不住的大院里,”
他哽咽着拉住面面嫂的手,“我该知道不对的,我该说的,我一进去就觉得不对劲……”女人回握年轻人的手,用沉静的目光鼓励他继续说。
钟尧棠担忧地望望江路远,把伙伴的胳膊抱在怀里。她在颤抖。
姆其格喝了口水,继续说下去:“到了半夜,韩大哥让我们去耳房清点一下货物。当时我害怕,那里面太奇怪了,黑漆漆的啥都看不见……我就说,我去打水,水井有点远,我很久才回……”
他的眼里蒙上一层恐惧,“我回去的时候,已经没人了,谁都没在,人、马,都没了……我偷了一匹马,死命逃……”
他已经说不出话,屋里只有他一昧抽气的声音。钟尧棠抱得更紧了些,手背感到一阵湿润。
江路远咬着嘴唇,神情不像在哭,似乎眼泪只是由于迷茫或是恐惧自己落下来。
“我去找他们。”江路远说。
“怎么找。你一个孩子,用你那半吊子武艺对付他们?那些人几刻之内就能转移一整个商队,你要去送死吗?”面面嫂拧着眉毛对她说。
“我已经……没有阿妈了。”她说得很轻,声音像来自冰封的河底。
东西收拾起来很快,天还没亮,几人已经上了马。
面面嫂和菁菁被限制住出不了五凤山,只送了半程。姆其格还是一直打哆嗦,和那匹马一起颤巍巍地带路。
“到了历城没线索就回来,家里还有我和菁菁,”面面嫂紧了紧两个女孩的兜帽,眼眶发红,“别冲动,不是啥英雄都得咱去当,是不是?干粮够你们吃的,别省……”
菁菁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抽咽着递给江路远一个小陶罐。“这个、里面有火,能烧,三个月……有人找事,你们就……”
江路远知道,这个罐子是阿姐的布佳。她擦去菁菁的眼泪,亲吻她被风吹红的额头。
当晚,她们在一处村寨歇脚,醒来时,姆其格和马已经不见踪影,连干粮也没了一半。钟尧棠听江路远用运州粗口骂了姆其格一上午,向客栈老板抵押来两匹瘦马。
“我劝你们啊,还是别往前走了。”喂马的小孩一边牵出两匹马,一边慢悠悠地说。
“有什么说法?”
“唉哟,就是不太平嘛,有人想反,”他小声嘀咕着,“这个也不服那个也不服,打来打去还是我吃不上饭。”
“谢谢……小哥,”江路远终于想到了合适的汉人词汇,翻身上马,“我们有要紧事。”
出了村寨,道路大多被风沙盖住。
“前面是浑河部落……你知道他们吗?”钟尧棠看着舆图问道。
江路远摇摇头,“只听说过他们骑马作战十分厉害,是被之前哪个皇帝打服了才并到运州的。方将军的骑兵一大半都是浑河人。”
“那他们的马应该很好吧。”钟尧棠低声说。江路远愣了一下,眼睛渐渐亮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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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九台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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