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珏的反应也很奇怪。她一开始是下意识的皱眉，将嘴巴张得老大，像是要控诉什么似的。但还没等到话说出口，她就重新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像个冷眼旁观的陌生人注视着杨劲松。
她不知道，那场雨早就淋湿了她。
“你怎么回事？”
林珏说话的语气事不关己，杨劲松起先还没意识到林珏在问自己的伤口，听完这话时愣了三秒，直到林珏用手指了指他的胳膊。
“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
杨劲松口气轻松地解释原因，一遍解释还一边将艾聪往林珏面前送。
如同训练好了一般，艾聪和他姐姐一样露出了标准式笑容，并亲昵地喊道：“姐姐。”
林珏虽然从杨劲松看自己的眼神中读不出什么，不过林珏懂他，不就是再收留个小孩吗？不是什么大事。
但林珏没有给出回复。
两人僵持不下。
双瞳对视，仿若进行一场神圣的交接仪式。你对我真诚相待，我亦对你袒露无疑。林珏知道，无论是非对错，谁主导谁被迫，谁站在祭坛中央哭喊着委屈冤枉，他们两个人都是注定要纠缠下去的，神的指令告诉她，他们无路可逃。
“你留下吗？”林珏于是问杨劲松。
杨劲松没说话。
即使艾聪年纪小，但站在两人之间仍旧感受到了嚣张跋扈的气息。懂事的艾佳过来接他，她很明白林珏的要求，给弟弟拿了干净的毛巾和拖鞋，一把将人拉了进去。
门外只剩下杨劲松和林珏两人。
燥热的夏天被雨水浇淋成闷热的蒸炉，杨劲松来回两趟负重前行早就疲惫不堪。他没有心情再和林珏论什么对错，也不想再被她揪着鼻子不放。
很快他便做出决定，转身离去。
“杨劲松！”
这已经不是林珏第一次叫他。每当林珏用这种急切的声音喊他的名字时，他心中的飘忽之感会达到最深。他努力克制住自己不想去回应，但内心最原始的**又驱使着他去回应。
最终他就只能踌躇在原地，动弹不得。
林珏趁这个机会走进雨夜之中，暴雨瞬间将她的衣服头发浸湿，她抖擞着身子，对背对着自己的人说：“抱我。”
这是命令。
林珏一惯用这种口气和杨劲松说话，杨劲松早已习惯。他沉默着回头，看见林珏的白色短袖已经变成透明。
“我很脏。”
“你的上半身又不脏。”
“你究竟要干什么？”杨劲松问林珏。
她究竟要干什么？大抵是想男人想疯了吧，明明知道没可能的事也要去飞蛾扑火，明明知道自己的未来与这个男人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但她偏要固执到最后一刻。
林珏想了很久，想不明白原因。从来都以理性为标签的自己有一天也走上了不管不顾的道路。
那么，杨劲松呢？是否也像自己这样，缓缓地不自觉地流入他们的爱河呢？
“我真的不干净，不想蹭脏你。”
这句话是杨劲松对林珏最后的妥协。他并不是不想拥抱林珏，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一定不能这样，至少不是现在这样。他也真的向林珏妥协了，侧过身子走向大门，穿上了自己的拖鞋。
四十分钟后，杨劲松从浴室里面走出来。他穿着遗留在林珏家的短袖短裤，对比起刚刚一身泥泞的模样瞬间清爽了许多。
林珏还在厨房里忙活。杨劲松走路过来的时候不声不响又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啊。”林珏吐槽。
杨劲松一脸无奈，说他没有刻意吓林珏的意思，只是她太敏感。
说话间他又注意到一旁沸腾的锅，神色终于有了一点活人样，盯着那锅速冻饺子：“你居然会煮这个？”
“这个很难吗？”
杨劲松听完连连摆手，“不是难不难的问题，主要是我怕你分不清楚什么时候才算煮好。”
林珏一板一眼地顺着提问：“那你说说，什么时候才算煮好？”
杨劲松顺势接过林珏手中的勺，说：“你这是冷冻的饺子吧。冷冻的饺子也不要冷水下锅，要在水没开但是锅底冒小泡的时候下，开大火煮几分钟，等到饺子浮起来就可以了。”他舀了一勺饺子，继而判断，“你这个已经可以出锅了，再煮饺子皮会烂掉。”
杨劲松这个人惜字如金，说点话就跟从别人手中漏点钱一样困难，看着他这么正经地向自己介绍这些八百年不会用到的知识时，林珏还觉得莫名搞笑。
她也好不容易露出一个真实的笑容：“感谢赐教，杨大厨。”
说着，林珏转身从橱柜里拿碗。眼疾手快的艾佳跑过来先她一步将碗取出，林珏被她的过分殷勤弄出窘态，但没说其他的话。
她知道，这两个小孩来之前肯定被杨劲松训导过。
林珏端着椰子水，杨劲松端着饺子，艾佳拿着勺子，四个人一起上桌的时候，两个小孩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端正程度跟上数学课一样，不过林珏就算上数学课也不可能这么端正。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杨劲松也不看她，林珏有些无语地意识到什么，试探性地说了句：“开饭？”
一声过后，三人才齐刷刷地拿起勺子，狼吞虎咽起来。
林珏对他们四人的食量没什么概念，等她自己吃完碗里最后一个饺子的时候才后知后觉，问艾佳和艾聪：“够吃吗？”
两个孩子齐刷刷点头。
林珏又问杨劲松：“你呢？”
杨劲松也点头。
“那就行。”
在这个家里，林珏是不可能承担洗碗这项事务的，她本来也没打算洗，这些事情都是杨劲松来，于是她饱腹之后很自然地当上甩手掌柜，杨劲松也很自然地接受这项一直隶属于他的家务。
然而今天有人来代替他了。艾佳跑到他的面前说：“哥哥，今天就让我来洗碗吧。”
杨劲松意外地用很温柔地语气对艾佳说不用，哥哥来。
这句话像是刺激了林珏，估计是杨劲松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语气和她讲话吧。林珏本来想上楼自己清静一下的，听到这句话后立马改变了主意，她回头指了指杨劲松，“你，跟我过来一下。”
这要是在以前，杨劲松肯定是不会理林珏的，但如今情况不同，自己有求于她，又住在她的屋檐下，是不能把这个家伙惹毛的，得随时顺着她的心意。
不过林珏在杨劲松这儿称霸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杨劲松对艾佳说：“那你就帮哥哥这个忙吧，我去找林珏姐姐说点事。”
艾佳答应好。
随后杨劲松跟上林珏的步伐，两人一同上楼。
虽然沉默，但两人的心跳都如擂鼓。他们心里或许都憋着一口气，诡辩的说法这叫做隐忍，但人的隐忍总归有限度。一进卧室，杨劲松就从后面擒住林珏的后颈，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
一个苦涩而艰难的吻。持续很久，久到林珏麻木、视线模糊、流下眼泪。杨劲松难得热情，林珏也在努力地回应他。
这样的时刻不多、真的不多。林珏希望能把时间线暂停，如此就不用考虑那么多了，她只需要享受当下，思考如何回应这个吻才能显现出诚意。
良久以后，杨劲松终于颤抖着从林珏的唇上剥离。他的头发还没完全干，几缕湿发耷在眉上，不经修饰的脸最能考验一个人的颜值。林珏不知道杨劲松曾经有没有过女朋友，有没有像这样热吻过，不知道和杨劲松吻过的人会不会和她有一样的感觉——很容易就陷进去了。
这些问题她都不知道，她也不会去探寻，两人的关系亲密又疏离，但绝没有到能探究彼此过去的程度。
杨劲松大喘着气，看林珏的眼神也很迫切，像是……要说些什么。
林珏问：“离高考还有多久？”
“不到两个星期。”杨劲松回她，接着又补充道：“很快了。”
林珏这段时间过得浑噩，没有意识到时间流逝得居然如此之快，高三就要过去了，她有些黯然。
“是很快，你就可以拥有新的生活了。”
“杨劲松，你知道巴别塔的故事吗？”
“最初，全世界的人类都是共通的，说着共同的语言，当他们向东迁徙的时候，决定建造一座‘塔顶通天’的巨塔和城池，以彰显人类的团结和力量。你猜他们成功了吗？”
杨劲松思考两秒：“成功了。”
“上帝看到他们的工程，窥视出了人类的力量，这种力量连神都会忌惮，认为如若放任下去，任何野心都有可能实现，包括违背神的旨意和行为。”
杨劲松思纣道：“所以，神因为忌惮而阻止了人类？”
林珏说是。
“那我猜错了。”
林珏将手放在了杨劲松的双颊处，郑重其事地说：“你虽然猜错了，但这毕竟是神话。在神话中有神的存在，但现实社会中没有神的存在，神是人的臆想，是**的寄托，人的野心大于天。杨劲松，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做到你想做的事。”
听完这段话，杨劲松的心脏都要震碎。
注：巴别塔神话源于网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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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chapter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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