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我哭得毫无形象,肩膀一抽一抽的,把心里那点委屈、难过、不甘和……一丝丝隐秘的、因为他那番坦诚而带来的酸涩的甜,都混着咸涩的泪水,一股脑地倾泻了出来。
边伯贤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坐在我身边。他覆在我手背上的手,一直没有移开,那一点温热的触感,像是我在这片情绪风暴中唯一的浮木。他的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陪伴,也像是一种……默认的拒绝。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我感觉胸口那股憋闷的、撕扯般的疼痛渐渐被泪水冲刷得淡了一些,直到我的喉咙因为哽咽而有些干涩发疼,直到我的眼睛又肿又涩,几乎快要睁不开。
我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止住了哭泣。虽然身体还在因为抽噎而微微颤抖,但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抬手用袖子胡乱地擦掉了脸上狼狈的泪痕。
我抬起头,看向边伯贤。他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侧脸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我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让我欢喜让我忧、让我不顾一切又让我遍体鳞伤的男人。心里那股尖锐的疼痛,似乎被泪水浸泡过后,变成了一种钝钝的、沉甸甸的麻木。
算了。
我对自己说。
还能怎么样呢?
他说的都对。现实就是如此。哭也哭了,闹也闹了,难道真的要像个得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一样,赖在这里哭到天荒地老吗?
那也太难看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尽管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
“好了……”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走吧……”
说完这句话,我甚至对着他,扯出了一个极其勉强、甚至有些难看的笑容。
边伯贤:“!!!”
我清晰地看到,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他几乎是立刻转过头来,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写满了毫不掩饰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探究,仿佛在确认我刚才说了什么,或者……在确认我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走……走?”他重复了一遍我的话,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迟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现在?”
我看着他这副罕见的、有些失措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
“啊……不然呢?”我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甚至还带着点自嘲的意味,“扣着你……在这儿哭个一宿啊?”
我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事不关己的平淡:“明天还要赶飞机呢。早点回去休息吧,代表nim。”
边伯贤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的震惊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混合着困惑、审视、甚至……一丝失落的情绪。他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他大概……已经做好了要面对一个哭哭啼啼、纠缠不休的我的准备了吧?
可我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了。
我看着他愣神的样子,心里那点苦涩的、报复性的快感,很快就被更深的疲惫所取代。我轻轻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下抽了出来。这一次,他没有再握紧。
手背上残留着他的温度,但我心里却一片冰凉。
我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夜风吹过,让我打了个寒颤。我拉了拉卫衣的帽子,重新把自己裹紧。
“走吧。”我又说了一遍,这次语气更加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然后,我没有再看他,转身,朝着同事们聚集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脚步有些虚浮,但我走得很稳。
我知道,身后有一道目光,一直牢牢地、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追随着我的背影。
但我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回酒店的保姆车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与来时的喧嚣和暗流涌动的暧昧不同,此刻的车厢里,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
我缩在最后一排最靠里的位置,将卫衣的帽子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我侧着身子,脑袋抵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的陌生街景。路灯的光晕在玻璃上拉出长长的、模糊的光带,像一道道无声的眼泪。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疲惫都看不出来,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下唇内侧,正被牙齿死死地咬着,用那点细微的疼痛,来对抗着心底那片正在无声塌陷的荒芜。
边伯贤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同样戴着帽子,微微侧头看着窗外。他的背影挺拔却僵硬,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我们之间隔着短短几排座位,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其他同事也都异常安静,要么低头玩手机,要么闭目养神,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生怕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尴尬和低气压。
车子行驶了大概十几分钟,一直沉默的李哥,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他先是起身,走到了前排,在边伯贤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我虽然没回头,但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可惜,他们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我只能听到一些模糊的、断断续续的音节,完全听不清内容。李哥似乎在说着什么,语气听起来有些严肃,又带着点劝慰。边伯贤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偶尔会极其简短地回应一两个字。
这场谈话持续的时间不短。我的心,也随着那低沉的交谈声,一点点地沉下去。他们……在说什么?是在讨论今晚的事情吗?是在……商量怎么“处理”我吗?
这个念头像一根刺,扎得我心口生疼。我用力地咬紧了下唇,几乎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李哥终于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车厢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然而,这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我感觉到,有人朝着我这边走了过来。脚步声很轻,停在了我的座位旁边。
是李哥。
他弯下腰,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关切:“世琦啊……”
我没动,也没回头,依旧维持着那个看着窗外的姿势,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李哥似乎叹了口气,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温和而带着安抚的意味:“世琦啊,今天……累了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我没吭声。
“有些事情……别想太多。”他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无奈,“代表nim他……有他的难处。他的位置,他的身份……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肩上扛着的东西,太重了。”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抵在冰冷的玻璃上。
“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李哥的声音很轻,像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有些感情,放在心里,未必是坏事。太过执着,反而会伤到自己,也……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困扰”两个字,像两把锋利的锥子,狠狠地刺进了我的心脏!
原来……我的喜欢,对他而言,真的只是……困扰吗?
一直强忍着的、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失控了。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声音。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无声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我的脸颊滚落,一滴、两滴……迅速连成了线,浸湿了我卫衣的帽檐,也模糊了窗外那片璀璨却冰冷的夜景。
我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安静地流淌着。
李哥的劝导声,戛然而止。
他显然看到了我无声的哭泣。车厢里昏暗的光线下,那些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滚落,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和倔强。
他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说话。车厢里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轰鸣声。
我依旧看着窗外,任由眼泪流淌。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仿佛流泪的不是我自己。只是抬起手,用袖子,狠狠地、用力地擦掉了脸上的泪痕。动作粗暴,带着一种自虐般的赌气。
眼泪被擦掉,但新的泪水立刻又涌了出来。我再次抬手,更加用力地擦掉。
就这样,无声地流泪,狠狠地擦拭。周而复始。
李哥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我这一系列动作,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无奈:“世琦啊……哭出来……会好受点。”
我没有回应,只是继续着我的动作——流泪,擦掉。
李哥又沉默了片刻,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几乎是在我耳边说道:“有些事……急不来。时间……会给出答案的。给自己……也给他……一点时间。”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完成了任务,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我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看着窗外。眼泪,似乎流得没有那么凶了。但心口那股闷痛,却丝毫没有减轻。
过了不知道多久,当我感觉眼泪终于快要流干的时候,我再次抬起手,用已经有些湿润的袖口,最后一次,狠狠地擦掉了眼角残留的湿意。
然后,我深吸了一口气,用带着浓重鼻音、却异常平静的语气,对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也像是说给刚刚离开的李哥听,更像是说给我自己听,轻轻地、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
“肯恰那。”
(没关系。)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强迫自己接受的平静。
说完,我闭上了眼睛,将头更深地埋进帽子的阴影里,仿佛要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彻底隔绝。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
而车内,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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