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眼皮动了动,苏盏玉一惊,上前附耳说了些什么。
太子手指微不可见的活动一下示意自己明白,“帮帮孤。”,声音微弱但还算从容镇定,能听出储君并不惊讶自己听到的事情真相。
看来此桩下毒案太子本人并非毫不知情,甚至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很可能是他故意放任。
这就好办多了。
苏盏玉松了口气,先是点了太子身上睡穴,而后朗声对帐外诸人:“圣人,臣已按先例为太子治疗,只是太子体弱还未苏醒,不过想来已无大碍。”
谢松仪护着苏盏玉走出帐幔,向帝后二人行礼。
皇后闻言低头,心情极好地依偎在圣人身边:“多亏圣人龙气庇佑,咱们孩儿才能转危为安,圣人一夜未睡不如去臣妾宫中小憩吧?”
圣人不无不可的点头。
皇后安排侍女回宫准备接驾,随后转头对充耳不闻默立两旁的苏盏玉和谢松仪展颜一笑。
“今日既是苏侍御医三朝回门,本宫不好多留你二人,就多赐些俗物,聊胜于无吧。”
“苏侍御医,可不要嫌弃啊。”
圣人揉了揉太阳穴,哈哈大笑两声。
拍了拍苏盏玉和谢松仪的肩膀,略有些疲惫道:“皇后库房里好东西多,朕就不抢她风头了,苏侍御医不缺金银,朕也只能升一升你的虚衔了,此外太子中毒一事非同小可,朕要彻查!鹤麟,此案交给你,来啊!”
钱大监小跑过来:“在呢,圣人。”
“尚药监侍御医苏盏玉,医术超群,老成持重,治愈太子,擢迁正五品尚药典御,并赐御匾、四品绯服。”
“至于鹤麟。”圣人将他从头到脚指了指,有些为难,因为他发现这人几乎没什么恩荣是没得到过的。
刑部尚书乞骸骨,正在按例三请三辞,没了尚书,刑部本就是侍郎老大,总不至于为了赏赐谢松仪,把老尚书一脚踹下去。
谢松仪一眼看破圣人内心纠结。
当即表示自己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是应当的。
圣人大手一挥:“那朕就等你缉拿真凶归案后一并封赏!”
“起轿!”
御驾浩浩荡荡走了。
苏盏玉精神不济,歪靠在谢松仪身上,小声嘟囔:“我脚都站麻了。”
谢松仪垂眸笑道:“才站这一会儿就抱怨,若要你上朝站半天,岂不是想挂冠而去?”
苏盏玉心说我有今天是拜谁所赐?
恨不得蹦起来放狠话:“暂且让你得意一会儿,等下进了公主府,母亲在上,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谢松仪玩味挑眉,抱臂看她:“女君这眉眼放光的架势,倒像是十分期待我好看啊。”
苏盏玉挎着药箱走在前面,笑得小人得意,“等着瞧吧你!”
.
“这就是你让为夫等着瞧的场面?”
谢松仪看着满园“桃红柳绿”的少年公子,嘴角抽了抽,“确实别开生面。”
扭头上下打量苏盏玉,“女君还真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啊。”
不知怎的,苏盏玉愣是从中听出“秋后算账”的意味。
直感觉背后发凉,貂毛斗篷都没能驱散那寒气。
她脑袋嗡嗡,危机感飚升,直接上前抓住一个少年:“你们哪来的?谁让你们打扮成这副模样等在这。”
少年被谢大人眸中杀气逼的瑟瑟发抖,半天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啧,窝囊东西。”
一道不羁声音自房顶传来。
穿着宝蓝翻领胡服,蹀躞带上挂一串酒壶的飒爽女子从天而降。
她皮肤呈麦色,额间银饰和浑身叮当作响的金铃铛添加三分野性。
苏盏玉又惊又喜,上前扑到女人怀里:“守心师父!你怎么来了!”
女人粗鲁的揉揉苏盏玉脑袋,目光柔和片刻。
而后将她炸毛的脑袋瓜扒拉到一边,解下腰间酒壶随手扔过去。
苏盏玉顶不住酒壶砸过来的巨大力道,连退好几步,被不知何时出现看戏的长公主扶在怀里。
苏盏玉甩了甩生疼的手腕,“守心师父今儿是怎么了?”
守心目光幽暗深邃,像是蛰伏的蛇,在对上淡淡看来的谢松仪时扬了扬嘴角,活动筋骨。
“狗东西,在我手下走不过十招,我就替阿璇杀了你这个废物。”
谢松仪挑眉,笑意收敛。
“哗啦”一声从袖中甩出软剑,微微颔首:“那就请前辈赐教了。”
两人都不是墨迹的性子,对视一眼就飞快缠斗在一处。
苏盏玉目瞪口呆,转头看向长公主。
“不是,怎么就打起来了?”
长公主从驸马手里接过茶杯,浅浅啜饮一口。
揉了揉她手感奇好的毛茸茸脑袋:“理解一下,毕竟她刚一接到信就从南海杀到京城,就这还没来得及阻止你嫁给谢松仪,千里奔袭日夜不息,有点火气很正常。”
苏盏玉磕磕巴巴:“可是,我根本就没打算告诉守心师父我成亲这事啊。”
毕竟在她守心师父眼里,这天下男人,够格当她徒弟媳妇的只有那几个,剩下都是只可春风一度,不能片刻留恋的蠢物。
长公主闻言非常不走心的佯装苦恼:“诶呀不巧,母亲给忘了,母亲想着她是你唯二的师父,既然药王谷那位来不了,她来凑个热闹也好。”
苏盏玉看着被守心师父爆锤的谢松仪,满脸麻木。
默默摊开药箱,只求守心师父能给他留口气。
“哐当——咳咳咳!”
谢松仪被守心师父一拳揍飞,整个人差点镶进院墙里。
苏盏玉看着守心师父杀气腾腾不肯罢休的架势头疼地揉揉额角。
小碎步上前拽住她编成一束的发辫,摇了摇拴在上面的绿松石铃铛。
抱住她的一条胳膊撒娇道:“守心师父,饶了他吧,他娶我也是为了活命,怪不容易的。”
谢松仪咳出口血,摆摆手:“不碍事,若能让师父消气,我还剩半条命可消遣。”
苏盏玉一时气极反笑,叉着腰对谢松仪指指点点:“嘿我说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破身体,在天下第一面前还逞强!”
说到“天下第一”时她重重地咬字,分出眼风去看自己这位莽夫师父。
果不其然见她如同被顺毛的狮子一般面色柔和下来。
谢松仪被她快抽筋的眉毛逗笑,抹了把唇角血迹跟着苏盏玉鼓吹她“天下第一”的守心师父。
“哼,算你识相。”
守心路过揉狗头似的顺手揉了把苏盏玉脑袋,脚尖一点,上天去了,在场这么多人愣是没人看清楚她去向。
片刻后,方才她借力的那面院墙轰然倒塌。
谢松仪护着苏盏玉闪身躲避,挪腾间碰到伤处,不自觉呻吟出声。
苏盏玉没好气地看他,一把拍开他的手。
拿出瓶瓶罐罐给他止血。
谢松仪见她气闷,逗她:“女君不是想看我被搓磨,眼下如你所愿怎么还不能展颜?怎么,终究是夫妻情分作祟,夫人舍不得了?”
苏盏玉心口发慌,抬手轻轻推他一把,低着头:“好了,该去给母亲敬茶了。”
谢松仪瞄了眼她泛红的耳根,但笑不语。
两人跟着长公主进正堂,依次见礼。
谢松仪从小厮手里接过一长条螺钿乌木盒,“时间匆忙,恐准备不周,斗胆请公主一观。”
盒内装着一把琴。
苏景华有些惊异的看了他眼,抬手指了指:“好小子,知道投其所好,这凤鸣岐山公主可寻了不短时日,珍宝使这半年都不敢登门,却原来是落到你的手里。”
苏盏玉虽常年不在京,但也知道名琴无价,千金难买心头好的道理,想来谢大人这琴得来一定不易。
她转头对谢松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谢松仪歪了下头,低声和她说悄悄话:“还有好几件我费了大功夫才拿到的,你且看着。”
言罢拍拍手示意将其余礼物一齐呈上来,“公主好雅乐,是为修道清心,丹药之道上我比不了娘子,可于道经上却还有一二分研究。”
“公主请看。”
香木矮架子上展示着几部看起来就饱经沧桑的道经,苏盏玉看不出什么门道,可转头见母亲颇为满意,还挥手示意身边侍女拿过来亲自翻看,她就知道这应当是名家所著或世间孤本。
接下来的箱子里分别是辟邪香玉、龙角钗、玄铁金刚琢。
还有专门送与驸马的透雕青玉瓶、百年石芝、紫晶玛瑙串。
苏盏玉看得叹为观止。
连连问他:“你别是在公主府安插了探子吧?爹爹深居简出,你怎么连他喜欢青玉和玛瑙都知道!”
谢松仪看了眼她,含笑让她自己想。
还能因为谁啊,我的好女儿!
驸马刚要说话,被长公主抬手拦下,她支着下巴饶有兴趣看这对小儿女打情骂俏。
驸马给她剥了个橘子放在手边,“公主可是满意这谢家小子?”
公主瞥他一眼,拿起橘子含了一瓣,含糊不清道:“满意谈不上,也就凑合,不过比起守心挑的那些妖艳货色,起码长得清正疏朗,和咱们女儿站在一块着实般配。”
“这倒也是。”驸马爷想起后院那些男人就头疼,一个个妖娆妩媚,弱质纤巧,光看着就吃不了一点苦,体格弱的一场风寒怕是都能送走,谈何陪玉奴游历四方。
见驸马眉间皱起,公主失笑,塞了瓣橘子进他嘴里,“儿孙自有儿孙福,且看他们能走到哪里,中途走散了或是人不在了,你再犯愁也不迟。”
驸马小心看了眼堂下的小儿女,无奈出声提醒:“公主,慎言。”
公主揉揉额角,“他还有顺风耳不成,你如今呐,真是越发碎叨了。”
殊不知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全被谢松仪听在耳中。
他面不改色的专心沏茶。
可手下动作却暴露了他并不宁静的心境,他无比清楚的知道自己对苏盏玉生出了执念。
从她言笑晏晏回应自己奢望那一刻起,所有一切都化作痴迷,占有,牢牢禁锢。
除非他死,不,就算是死,也没人能从他身边夺走他明媒正娶的妻。
他会用尽全身力气,使尽所有手段,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维持着君子克已守礼的皮囊,被自己狂悖的念头刺激得心肺激荡,头脑发热,眼前白光一闪。
在他想象中,她已被融入骨血。
而现实,他的对面,毫不知情的小姑娘正啃着杏仁奶酥糕苦思冥想。
小脸皱巴巴琢磨了半天才一拍脑袋,小碎步跳起来拍他肩膀。
“好呀你,原来是从我这打探的消息,我说你怎么突然话这么多,哼,八百个心眼子一齐算计我,难怪你头痛……”
谢松仪在她看过来的瞬间将所有情绪收敛进眼底,沏好一杯茶递给她:“娘子过奖,托娘子的福,眼下已经不痛了。”
苏盏玉磨牙:“挑衅我是吧,看招!”
谢松仪扬眉,端着茶盏的手左右格挡,身形从容,苏盏玉扑了个空向后栽倒,谢松仪旋步,让她稳稳扑进自己怀里。
她周身萦绕着药草香,清苦中带着点沁甜,让人闻之上瘾。
怀中人还在愣神,他一手在身后攥拳,一手施施然将氤氲茶盏递到她唇边。
“阳羡雪芽,煮至茶鼎浮轻烟,烟散尽方取用,娘子尝尝?”
苏盏玉并不爱茶,下意识就着谢松仪的手啜饮一小口。
“略清苦。”她认真评价道。
谢松仪眸色沉沉地将她唇边茶水揩去,明明表情一本正经,语气却说不上为何有些轻佻,“娘子喜食甜,为夫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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