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那场不愉快的遭遇，让我下定决心，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闭门不出。
我每日只在自己的小院里看看书、练练字，连上元节灯会都没敢去凑热闹，生怕再撞见那尊瘟神。
我以为只要我躲得够好，就能将他彻底从我的生活中剔除。然而，
我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这半个月，算得上是我来京城后最清静的一段时日。
院中的梅花开了又谢，我从最初的提心吊胆，到后来渐渐安下心来。
没有了那张毒舌又傲慢的脸，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我甚至开始享受这种与世隔绝的安宁，每日在摇椅上晒着初春暖阳，嗑着瓜子，看着闲书，日子过得好不惬意。只是，安逸的日子总有到头的一天。
眼看着案几上的瓜子蜜饯见了底，我那点可怜的存货终于告罄。我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躲不过了。
***
在我闭门不出的这半个月里，京郊的演武场上，却有人过得并不那么安宁。
“喝!"
长枪如龙，破空之声凌厉。韩川央一身劲装，汗水浸湿了鬓角，手臂肌肉贲张，每一记突刺都带着千钧之力。
然而，陪练的副将却轻松躲过，甚至还有闲心调侃。
“将军，您这枪法……力道十足，准头可差了点意思啊。”
韩川央猛地收枪，胸口起伏，一抹不耐烦的神色浮上他俊朗的眉宇。
这几日他总是如此，练武时频频分神，脑海中总会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张气得鼓起腮帮子、眼睛瞪得溜圆的脸。
“闭嘴!"他没好气地斥道。
副将嘿嘿一笑，凑上前来:
“将军，您这都魂不守舍多少天了?莫不是.....思春了?"
"滚!"韩川央一脚踹过去，被副将灵巧避开。他烦躁地将长枪掷在兵器架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思春?
他韩川央会思念一个女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只是……只是觉得那个疯女人上蹿下跳的样子，有点碍眼罢了。
转眼到了上元佳节，被好友硬拉着上街游玩，看着满街璀璨的灯火和熙攘的人群，韩川央却提不起半分兴致。
他漫不经心地走着，目光扫过那些成双成对、巧笑嫣然的男女，脑海里竟又浮现出那晚，我撞进他怀里的瞬间。
"真是倒霉，大过年的碰到这种疯女人……”
他低声咕哝了一句，可嘴角却在自己都未曾察觉间，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那疯婆子，半个月都没出门，不会是怕了本将军吧?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怕?看她那副张牙舞爪、恨不得扑上来咬自己一口的模样，哪里像是会怕的样子。
“疯女人，"
他又一次喃喃自语，仿佛在确认什么一般。这个称呼从他汉取初的厌恶，反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熟稔。
也不知道她今日会不会上街….…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一股莫名的热意涌上脸颊，让他耳根微微泛红。
他立刻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将这荒唐又奇怪的想法从脑海里甩出去，重新板起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面孔。
***
我从摇椅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细微的脆响。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让人懒洋洋地不想动弹。可肚里的馋虫却在抗议。
我认命地拿起钱袋，稍作收拾，便推门而出。
上元节的街市果然热闹非凡。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各式各样的花灯琳琅满目，将整条长街映照得如同白昼。
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和各色点心的香甜气息，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我深吸一口气，应该问题不大，哪有那么巧，刚好能碰上，只想快点买完东西就回家。
我穿梭在人群中，目光锁定了一家生意红火的干果铺子。
就在我踮起脚尖，准备挤进去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从我身后兜头浇下。
"好巧啊，疯女人，没想到你今日真的上街了。”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那声音如同魔咒，让我头皮一阵发麻。
咋又是他？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头，假装没听见，更没看见他，然后迅速转身，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头扎进了旁边另一家商铺的人群里。我只想买我的瓜子蜜饯，我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然而，那人显然不打算放过我。
一阵劲风自身后袭来，下一秒，那道高大的身影便如一座山般挡在了我的面前，隔绝了铺子里透出的温暖灯光。
"喂，"他大步上前，拦住我的去路，微微挑起的眉梢带着一贯的傲慢与审视，“你没看到本将军吗?怎么?上次撞了本将军心虚了?"
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面盛满了戏谑的笑意。
我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翻涌的怒火强行压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就当我怕了你行吗。”
“这可是你说的。”
他听了这话，眼中笑意更深，仿佛一只得逞的狐狸，心中暗喜，面上却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既然怕了本将军，那不如请本将军去天香楼吃一顿如何?
"不是你大爷。"
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天香楼?京城最贵的酒楼，吃一顿够我半年的嚼用了，他怎么不去抢?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干脆地拒绝，摸了摸鼻子以掩饰那一瞬间的尴尬，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疯女人，本将军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怕什么?再说了，上次害我被那些闺秀指指点点，你还没赔罪呢!"
“我上次不都给你道歉了吗？难道要我跪下来给你磕头吗？能不能不要打扰我买瓜子蜜饯。”我彻底没了耐心，说完便想绕开他。
可他哪里肯依。
只见他冷哼一声，那句
"哼，本将军今日还非天香楼不去了!"
的话音还未落，一只大手便如铁钳般攥住了我的手腕，不容我半分挣扎，强行拉着我往天香楼的方向走。
"走，吃穷你!"
他恶狠狠地撂下话，步子迈得极大，我几乎是被他拖着走。
手腕上传来的滚烫温度和那不容拒绝的力道，瞬间点燃了我所有的怒火。
“我特么上辈子欠你的啊!"
我终于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吼了出来。
我的怒吼似乎让他微微一怔，他攥着我的手力道也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声音里竟没了方才的霸道，反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本将军可不想欠别人，今日这顿饭就当两清了。"
他说着，手上的力气也轻了些许，从“攥”变成了“牵”。
可这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这可是你说的!"
我抓住他话里的字眼，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一般，还嫌弃地拍了拍被他抓过的衣袖。
"你!"他猛地转过身，看到我嫌弃的表情，英俊的脸上顿时写满了不爽。
他大概从未被哪个女子如此对待过，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燃起一簇火苗，
"本将军都没嫌你，你倒是先嫌弃上了。"
他忽然向前一步，俊脸凑近，带着一丝危险的调侃:“莫非是看上本将军了?"
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混着淡淡的阳刚气息扑面而来，我心头一跳，反应却比脑子更快。在他脑袋刚要凑过来时，我猛地一个闪身，瞬间拉开三尺距离，警惕地瞪着他:
“如果满分是十分那我给你打8.5分，因为我有1.5语"
他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却不见恼怒，反而自顾自地低笑起来，那笑声在嘈杂的街市里显得格外清晰。
“啧啧，没想到你这疯婆子还挺有趣的.....”
说完，他不再纠缠，转身大步跨进了灯火辉煌的天香楼，只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和一句命令:“跟上!"
我站在原地，气得对着他的背影狠狠比了两个中指，你个傻b！
谁知他竟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在我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时突然转身，正正逮住了我的小动作。
他倚在门框上，一脸坏笑地凑近我，压低了声音:
“啧啧，疯婆子，本将军可都看见了。”
我脸上一热，不屑地“切”了一声，扭过头去，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分给他。事已至此，我还能如何?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天香楼内富丽堂皇，檀木雕花的桌椅，价值不菲的屏风，空气中都飘散着金钱的味道。韩川央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样，大摇大摆地找了个靠窗的雅座坐下，翘起二郎腿，一副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他招来小二，连菜单都不看，就报出了一长串菜名，全是天香楼的招牌，也是最贵的菜色。我听着那些“清蒸玉脂鲈”、“金汤烩佛跳墙”、"蟹粉狮子头”...…心在滴血，仿佛已经看到了我那小小的钱袋被彻底掏空的惨状。
“吃吧疯婆子，"
他指了指很快便摆满了一整张桌子的菜肴，对我扬了扬下巴，“今儿本将军心情好，允许你放开肚皮吃。”
我看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小金库就这么被他挥霍一空，愁眉苦脸地戳着碗里的米饭，哪里还有半点食欲。
他看着我这副模样，唇角不自觉地上扬，那抹笑意里带着几分得逞的快意:
“怎么?怕了?放心好了，本将军还不至于让女人请客。”
我一听这话，心头的火“噌”地就冒了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点了一桌子天价菜，极尽羞辱之能事，最后再假惺惺地表示他会付钱，施舍我一顿饭?虽然我喜欢蹭饭。
“说好的请你吃这一顿之后我们两不相欠!"我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我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我所有的积蓄--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里面装着我辛辛苦苦攒下的所有银钱。我将它重重地拍在桌上，银子碰撞发出清脆又令人心碎的声响。
我直视着他那双因我的举动而闪过一丝错愕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些，应该够了。从此以后，你我两清，互不相干!"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转身，决绝地向楼外走去。我不想再看到他，一刻也不想。
“喂!"身后传来他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脸上的笑意似乎已经消失了，“本将军又没真让你请……”
我没有理会，加快了脚步。身后传来他放下一锭银子和椅子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疯婆子，等等本将军!"
我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天香楼，汇入街上的人潮。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我心头的烦躁。
钱没了可以再赚，可这个男人，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让我不得安宁。
我一边走，一边盘算着，得去找个工钱更高一点的活计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手臂突然被人拉住。我惊愕回头，又是韩川央。
他追了上来，在熙攘的街头拦住了我。灯火映照下，他微蹙着剑眉，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本将军说过了，不需要你请，拿着!"他不由分说，将一个钱袋强硬地塞进我手里。
那钱袋入手一沉，比我刚才拍在桌上的那一袋，还要重上许多。
我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要把银子还给他:“别说话不算话，说好了的我们俩清了!"
“本将军说两清是指之前的事，"他按住我的手，不让我把钱袋推回去。
看着我倔强的小脸，他的语气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无奈，“这顿饭是本将军请你的。"
"你……”我被他这番强盗逻辑气得说不出话来。
"行了行了，"见我还想开口，他直接不耐烦地打断了我，"大男人说话算话，让你拿着就拿着!"
说完，不等我反应，他便松开手，潇洒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就要离开。
我捏着手里沉甸甸的钱袋，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阵烦躁。
这个人，真的好烦。明明我不是故意的，那天不小心撞到他，我本是想真心实意地道歉，结果被他那一番自恋又刻薄的话给堵得哑口无言。从那以后，就好像哪儿都能看到他，阴魂不散。
就在我以为他终于要消失的时候，已经走出几步远的他，却又突然回过头来。街上流光溢彩的灯火落在他身后，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他唇角微微上扬，那双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心情似乎莫名地愉悦了起来。
“疯婆子，"他隔着人群对我喊道，“本将军明日在演武场比武，记得来啊!”
我下意识地回吼过去:“去毛线啊!老娘要在家嗑瓜子!”
“你!"他显然被我的话再次气到，"你!"他显然被我的话再次气到，英俊的脸庞上闪过一丝薄怒，深呼吸了一下才平复心情。他隔着喧嚣的人群，对我露出一个挑衅的冷笑。
"呵，你要是不来，本将军就亲自去请你!"
撂下这句狠话，他再不回头，高大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的尽头。
只留下我一个人，捏着那袋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银子，在喧闹的上元灯火下，彻底凌乱了。
亲自来请?这个男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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