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躺着面对着窗户，余白的视线范围内闯入了一只狸花猫，距离有点远，只余下一个花灰的小点在上蹿下跳的移动。矫健的身手一下子就跳上了凉亭的座椅，优雅的踱步，而后找到了僻静的角落卷起了身子。
正午时分，就连野猫都开始昏昏欲睡，紫藤花健壮的藤蔓缠绕在凉亭的四周，恰到好处的遮挡了日光。
淡紫色的花絮瀑布随风而动，显得枝繁叶茂，甚是漂亮。
夏晓云和华俪正在处理痉挛后被余白弄脏的裤子和床铺，余白背对着她们，只能听见零星的水流声，毛巾擦过皮肤的感觉他一丝也感受不到。
不太好闻的气味钻入鼻间，让余白知道自己失了禁，但也没办法自己处理，四肢瘫痪后，这些日常的琐碎总是依赖他人。
要说新来的护工夏晓云确实更加细心一些，对初初介绍时余白的无礼并不放在心上。
她是个业务能力很强，做事干练的人。看起来三十六七岁，面容沉静，却也有几分不同寻常的凌厉。
面对余白突然的发作，她很快担起了护理责任，接手成了主心骨。
擦洗干净，换了干净的长裤，余白被挪到了床边。
难闻的气味，快速被新风系统完全带走，窗外地上的残花被风卷起又落下，余白的心却勾不起一丝涟漪。
余文礼的不告而别，宛如一场未及启幕便已落幕的宴席，加之脑海中纷乱的记忆，霸道地操控了他的情绪。
余白不仅仅只是看起来那样的浑浑噩噩，他甚至开始思考生命的无常。
他开始想，为什么他一直力所能及的帮助别人，救助过那么多的流浪动物，帮他们找到家。
为什么他一直在修行，积累功德，可当他遭遇疾病和面对死亡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奇迹降临。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不甘，却又没有力气去挣扎，能做的，好像只有静静地承受，静静地等待。
一切整理就绪，余白的床铺被重新布置了一番，夏晓云又为他添置了一个软枕，以避免干扰呼吸机的软管。
夏晓云以安慰的微笑朝余白示意，“余先生，你先休息，我去拿一下行李，马上回来。”
余白眨眨眼睛，没有再为难她。
但总是想提醒她——能不能不要叫他余先生，每次听见这个称呼，都觉得是在叫余文礼。
严立珂适时敲门进来告别，她本也没打算在这里呆多久，只是因为余白突发状况耽误了一点时间。
职业化的微笑，刻意柔和了语调“好些了么？”
余白说不了话，只是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像是终于找回了一点状态。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病床上，本该是很暖和的，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
严立珂也不等他反应，继续道“刚刚和温主任了解了一些你的情况，脊髓损伤导致完全或部分失去四肢的运动能力，现在还处在脊髓休克期，你好好配合治疗，心态要积极一些。我们理想的状态是感知平面下移，可以恢复一些手臂的功能。到那个时候，应该可以独立应付一些日常生活的。”
“另外，后天约了厂家的人来测量尺寸，余总的意思是要给你添置一台轮椅，方便日常起居。目前手部功能还不太行，厂家可以定制舌控的，一辆合适的轮椅能帮助你完成日常的行动。工程师会在确保舒适和安全的情况下，根据你个人的身体情况、具体需求来定制，比如使用特殊的坐垫来减轻压力。除此之外，还可以配备控制轮椅的辅助装置，这些需要征求一下你本人的意见。或者你有别的什么需求，也可以跟工程师说。”
余白静静看着她，他的面容疲惫而又平静，严立珂的安排非常详细，却让他提不起一点兴致。
好像什么事情对于他来说都没了意义，病痛难捱，最后一丝心气仿佛都悄悄地化开了，心如淡云，渐渐散去。
他淡淡的想——开口都成困难，他自己能提什么需求？如今依靠各种医疗辅助设备维持生命，都不知道能不能有坐上轮椅的那一天。
余白的目光沉沉，乖巧点了点头。
严立珂临走时又交待了一番，比如有任何需求都可以联系她，或者直接跟护工夏晓云说。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过只是——看起来把他安顿‘好’了而已。
夏晓云去而复返，带回来两只巨大的行李箱，看样子是打算常驻了。
余白实在坚持不了了，整个身体都带着莫名的烧灼感，神经痛无法压制。
心里的烦躁更是达了顶峰，他蹭了蹭枕头，还没等他开口，夏晓云善解人意地矮身问道“想睡一会？”
他其实是想要一点止疼药——“疼。”
仅靠眼神和口型的简短交流，夏晓云好像很有经验，她很快明白了余白的意思，“身体发麻？还是烧灼感？你不方便讲话，就眨眨眼睛，我能明白的。”
潮湿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透露出无尽的痛苦与无奈。
余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尽管他努力克制，但那份难以忍受的疼痛还是让他瘫痪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轻抽搐，蜷缩的手掌想要抬起，却又因为无力软软垂在了一边。
“止疼药不能吃的，我给你按按，闭上眼睛，一会儿就不疼了。”夏晓云轻声安慰着，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调整了一下余白手脚的位置，垫上软枕，房间其他人都出去了，又重新变得安静，时间在静默中缓缓流逝。
余白感到温热的手指轻轻触摸他的额头，最后落在太阳穴上轻轻揉捏。整个过程，她的动作轻柔而熟练，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
自受伤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细致的关怀。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意识渐渐涣散，在入睡之前，用几不可查的声音道了一声——“谢谢。”
夏晓云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理解与同情。
只是没过多久，进入梦乡的余白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全身都开始微微发抖，监护仪上滴滴滴的提示音响起，是心跳在房颤。
守在一旁的夏晓云不敢大意，伸手一摸，余白的体温又升高了，脸色开始变得苍白，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小的汗珠。
尽管身体无力，余白也猛然惊醒，挣扎着睁开眼睛，试图通过眼神告诉夏晓云——“他很难受，现在需要帮助。”
还没等夏晓云按铃，余白的身体突然一阵剧震，仿佛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推动他。
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要不是有呼吸机的辅助，可能会马上窒息。喉咙里痰液很重，赫拉赫拉的喘地颇为费劲。
她反应迅速，测量余白的体温，发现体温已经超过了正常范围。“坏了！”夏晓云脸色凝重，按了呼叫铃。
医生快速过来，指挥急救工作。
余白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他感到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混混沌沌。
反复无常的病痛惊扰了睡眠，心里憋着一把火，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找不到宣泄口，把讨厌人的都咒骂一遍还是不见效。
怒斥余文礼说话不算话，又恨陈玉真眼里从来只有她自己，自己像是摇首乞怜的流浪狗，卑微又不争气。
拼命睁着眼睛，想看看周围的人，直到眼里蓄满了泪，他对这个世界最后一次进行了无言的告别，然后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晕厥了，”管床医生严肃地说，“马上送去重症监护室。”
夏晓云在病房里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第一天上岗仅几个小时后，她的服务对象病情突然恶化了。
医护人员迅速撤掉连接着的监护仪，推着余白进了重症监护室，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护士不时地更新余白的情况。
夏晓云不敢耽搁，立马去电告知余文礼。
她想到第一次见余文礼时的场景，那是在集团大厦的悬空层，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景色，英俊的男人站在巨大落地窗前，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他转过身来，眼神深邃而锐利，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他跟她说，“是我弟弟。”
对照料余白的注意事项提了许多，报酬给的很足，最后的要求却只有一点——照顾好他。
夏晓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轻轻点头，在这个瞬间，她能感受到余白在他心中占了极大地分量。也深知，这份工作的责任重大，不仅仅是照顾好余白，更是要承担起雇主对余白的深厚情感寄托。
重症监护室外，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余文礼的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电话那头，雇主的声音略显沉重，但却完全是不同于第一次那样的态度，只是平静的告诉她“我知道了。”
她有点搞不清楚兄弟俩之间的关系了。
但夏晓云没有多问，专业的职业素养告诉她，无论兄弟俩之间有何种纠葛，她现在的任务只是尽全力照顾好余白。
挂断电话，夏晓云望着重症监护室的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余白能够快点挺过这一关。
下章哥哥弟弟要见面啦！[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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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迂回战术（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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