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不早。余溪看了看窗外渐沉的暮色，站起身：“不了，该回去了。”
“哦，好。”林晴点点头，没再挽留，“我送你到路口？”
“不用，不远。”余溪拿起书包。
林妈妈又热情地塞了几个苹果给余溪：“拿着拿着，路上吃！下次再来啊余溪同学！”
“谢谢阿姨。”余溪接过苹果，再次道谢。
林晴送她到门口。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光线昏黄。
“今天……谢谢你来。”林晴站在门口，看着余溪，眼神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我妈话有点多，没烦着你吧？”
“没有。”余溪摇摇头。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晴被水洗得微微泛红的手上，又很快移开。喉咙动了动，一个很轻的声音逸了出来，像羽毛落地：“下次……再来。”
林晴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笑容在嘴角绽开，比楼道里的灯光更暖：“嗯！说定了！”
余溪点了点头，转身走下楼梯。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一层层亮起又熄灭。走出单元门，老巷里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各家各户的饭菜香和电视声隐约传来，交织成一片温暖的背景音。
她抱着那几个苹果，走在回程的路上。晚风吹来，带着老城区特有的烟火气息。怀里苹果的清甜香味混合其中。
脑海里闪过林晴在厨房洗涮的背影，林妈妈絮叨时心疼的眼神，还有林晴听到她说“下次再来”时瞬间亮起的眼眸。
那个小小的、有些拥挤、充满烟火气甚至有点杂乱的家，像一幅色彩浓郁的生活画卷，猝不及防地在她面前展开。
它不完美，甚至有些沉重，却有着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真实而生动的温度。这温度，透过冰凉的苹果表皮，似乎也悄然渗入了她指间。
余溪的脚步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安静，她抬头看了看远处高楼林立的轮廓，那里有她空旷而整洁的家。
一种极其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平静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极细微的涟漪。夜色渐浓，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月考成绩单像一片片落叶，飘落在高二（三）班每个学生的课桌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和尘埃落定后的松弛感。
余溪看着自己面前那张近乎满分的物理试卷，目光平静地扫过鲜红的分数，没有过多停留。对她而言，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她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前排。
林晴正低头看着自己的物理卷子，眉头微微蹙起，指尖无意识地捏着卷角。那个分数，比上次进步了不少，但距离她自己的期望，似乎还有一段距离。
她抬起头，目光恰好和余溪投来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林晴扯出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容，带着点自我调侃的意味，对着余溪的方向晃了晃卷子，用口型无声地说：“还差得远呢。”
余溪微微一怔，随即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她看到林晴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像阳光下的薄冰，一闪即逝，却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感觉，有点像在图书馆看到她对着语文题苦恼时的样子，但又似乎多了点什么。
下课铃声响起，物理老师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清了清嗓子，站在讲台上：“同学们，安静一下。月考结束了，成绩有高有低，都是正常现象，重要的是查漏补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另外，下个月市里有个高中生物理竞赛，我们学校有推荐名额。有兴趣、有能力的同学，可以来我这里报名。竞赛成绩对自主招生和综合素质评价有一定帮助，当然，难度也不小，大家量力而行。”
物理竞赛。
这四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教室里激起小小的涟漪。有同学低声议论，有人跃跃欲试，也有人直接摇头表示放弃。
余溪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竞赛对她而言，不过是多刷几套题。她收拾着书本，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前排的林晴身上。
林晴没有立刻动作。她手里还捏着那张物理卷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看着讲台上的物理老师，眼神里有犹豫，有挣扎，还有一丝……不甘心的光亮在闪烁。
那光亮很微弱，却像暗夜里不肯熄灭的星火。余溪看着她抿紧的嘴唇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挣扎。
放学后，图书馆的角落。
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在摊开的书本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余溪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流畅地划过，解决着一道复杂的电磁学综合题。
对面的林晴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手里的笔很久没有移动，目光落在摊开的物理课本上，焦距却似乎不在那里，而是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余溪……”林晴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有点迟疑，打破了图书馆的安静。
余溪停下笔，抬起头。她看到林晴脸上带着明显的纠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页的一角。
“那个……物理竞赛，”林晴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觉得……我有可能吗？”
她的眼神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像等待着某种宣判。
余溪的目光落在林晴那张月考物理卷子上。分数不算顶尖，但基础是扎实的。
她想起林晴在图书馆请教问题时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韧劲，想起她解出难题时眼睛亮得像星星的样子。
那种不服输的劲儿，是她身上最鲜明的特质。
“基础可以。”余溪的声音很平静，没有鼓励也没有打击，只是陈述事实，“竞赛题偏难，重思路和技巧。”
她顿了顿，看着林晴的眼睛，补充道，“需要花时间。”
没有说“行”或“不行”，但“需要花时间”这几个字，却像一道微弱的光，瞬间点亮了林晴眼底的犹豫。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点豁出去的决心：“时间……我可以挤！周末，放学后……只要能提高，我都行！”
她的语气很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余溪看着她瞬间被点燃的斗志，那光芒甚至有些灼人。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重新低下头看题。
林晴却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立刻翻开练习册，找到一道典型的竞赛题类型，推到余溪面前，眼神热切：“那……你能先帮我看看这道题吗？我卡在这里好久了……”
余溪接过练习册。
题目确实比月考难了一个档次，综合性强，陷阱也多。她拿起笔，没有直接讲解，而是在旁边空白处开始画图、列式，一步步推导。
林晴凑得更近了，几乎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余溪笔下的每一个步骤。
余溪讲解的声音不高，条理清晰，每一个关键的受力分析、公式应用、临界条件都点得清清楚楚。
林晴时而皱眉思索，时而恍然大悟地点头，笔尖飞快地在自己的草稿纸上记录着要点。
“……所以，这里的关键不是直接套用动能定理，而是要拆解过程，分段分析能量转化和受力情况。”余溪讲完最后一步，放下笔。
“明白了！”林晴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带着攻克堡垒后的兴奋红晕，眼睛亮得惊人，“原来是运动过程拆解出了问题！余溪，你真的太厉害了！”
她由衷地赞叹，看着余溪的目光里，除了感激，更多了几分清晰的佩服。
“嗯。”余溪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林晴因为兴奋和专注而微微发红的脸颊上。那种全情投入、为了目标而燃烧自己的样子，有种奇特的吸引力。
她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书页。
“那……”林晴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我想报名！余溪，你能……帮帮我吗？竞赛前的这段时间。”
她的语气带着恳求，也带着孤注一掷的信任。
帮她。意味着更紧密的联系，更长时间的捆绑，意味着她平静有序的生活节奏将被彻底打乱。
余溪沉默地看着林晴。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对进步的渴望，对更好未来的向往，那光芒纯粹而炽热，几乎能烫伤她习惯的冷漠外壳。
她想起林晴家里那温馨却带着生活重担的烟火气，想起林妈妈提起女儿时心疼又骄傲的眼神。
也许，这个竞赛，对林晴而言，不仅仅是一次考试。
空气在图书馆的静谧中仿佛凝固了几秒。窗外的梧桐树叶在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
“好。”余溪终于开口，依旧是那个平静无波的声调，却给出了一个郑重的承诺。“一起。”
林晴的眼睛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像夜空中炸开的烟花。
她激动地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又猛地意识到是在图书馆，赶紧捂住嘴，但笑意还是从弯弯的眼睛里满溢出来，用力地点着头：“嗯！一起！谢谢你，余溪！真的……太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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