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放学后,物理老师办公室门口排起了几个报名的学生。余溪和林晴排在后面。
林晴手里捏着那张空白的报名表,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她看着前面同学填表、交表,嘴唇微微抿着,刚才在图书馆的兴奋似乎被眼前的现实稍稍冲淡,眼底重新浮现出一丝紧张和不确定。
毕竟,报名,就意味着真正踏上了那条充满挑战的路。
终于轮到她们。物理老师看到余溪,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余溪来了?好,竞赛就靠你们给学校争光了。”他递过两张报名表。
余溪接过表格,拿起笔,没有任何犹豫,流畅地填写着自己的信息。字迹清晰工整。
林晴站在她身边,看着余溪毫不犹豫的动作,深吸了一口气,也拿起笔。笔尖落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三个字,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
填好信息,余溪将两张表格一起递给老师。林晴的目光落在余溪那张表格上,姓名栏里“余溪”两个字,清冷干净,像她的人一样。
又看看自己表格上“林晴”两个字,一个安静如深潭,一个明媚如晴空。
两张并排放在一起的报名表,像某种无声的契约,将她们的名字,短暂地、紧密地联系在了同一场奔赴里。
走出办公室,走廊里空荡荡的。夕阳的金辉透过尽头的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林晴捏着报名表的复印件,长长地、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和期待:“报上名了!感觉像拿到了入场券!”
余溪看着她脸上纯粹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刚才填表时最后一丝紧张阴霾。阳光落在林晴的头发上,跳跃着细碎的金光。
余溪的目光在她飞扬的眉眼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看向窗外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融在黄昏的暖光里,听不出情绪。只是握着书包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那张并排放在老师桌上的报名表,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平静的心湖深处,漾开了一圈比以往更清晰、也更持久的涟漪。
物理竞赛的报名,像在林晴原本就忙碌的高二生活里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放学后的图书馆角落,气氛悄然转变。
曾经各自攻克难题的安静,被一种更紧密、更专注的“并肩作战”所取代。
桌面上堆叠的不仅是日常的习题册,更多了厚厚的竞赛真题汇编和专项训练。
余溪履行着她的承诺。她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冷静地分析着林晴在竞赛题上暴露出的每一个薄弱环节:复杂的受力分析不够全面,能量转化过程理解不透彻,面对新颖题型时思路不够开阔。
她筛选出有针对性的题目,耐心拆解,思路清晰得如同庖丁解牛。
林晴则像一块干涸的海绵,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笔记记得密密麻麻,遇到卡壳的地方,眉头能拧成结,非要弄懂才肯罢休。
那种燃烧自己的专注和韧劲,让余溪在讲解的间隙,目光总会在她紧抿的唇线和执着眼神上多停留片刻。
然而,竞赛的难度远超常规月考。
一次针对性的模拟小测成绩发下来,林晴盯着卷面上那个远低于预期的分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刚才在听余溪讲解一道类似难题时还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像蒙上了一层灰翳。
她捏着卷子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倔强地没有让眼眶里的酸涩涌出来。
放学铃声响得有些刺耳。
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同学们收拾书包的声响、讨论周末计划的欢快声音,都成了林晴此刻的背景噪音。
她沉默地收拾着书本,动作比平时慢了很多,带着一种沉重的滞涩感。
余溪安静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没有立刻离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林晴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重的失落和沮丧。
那感觉像无形的阴云,沉沉地压在那个总是充满活力的身影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但林晴低着头,步履沉重,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这份暖意。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余溪讨论题目或者闲聊,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穿过熟悉的街心公园,走向林晴家所在的巷子。
傍晚的巷子比白天更热闹些,下班归来的人流,自行车铃铛声,各家厨房飘出的饭菜香,交织成一片浓郁的生活气息。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与林晴无关。她只是闷头走着,肩膀微微垮着。
走到单元楼下,林晴停下脚步,声音低低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到了……今天,谢谢。”
她没有回头,说完就匆匆拉开单元门,身影消失在有些昏暗的楼道里。
余溪站在楼下,看着那扇关上的单元门。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林晴的脚步声一层层亮起又熄灭。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怀里抱着几本厚重的竞赛书,余溪的目光停留在林晴消失的楼道口。
那浓重的失落感,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也压在了她的心口,带来一种陌生的、微微发堵的感觉。
她站了一会儿,直到巷子里最后一点天光被暮色吞噬。
周围邻居的炒菜声、电视声、孩子的嬉闹声显得更加清晰。
她转身,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脚步比平时更慢。路灯次第亮起,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那个周末的图书馆学习,气氛明显不同。林晴依旧准时出现,摊开书本,拿起笔,但眼神里的光黯淡了许多。
她努力集中精神看题,可眉头总是无意识地紧锁着,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却半天写不出一个有效的步骤。
一道并不算特别难的力学题,她看了许久,最终泄气般地放下笔,用手撑住额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余溪停下笔,看着对面被沮丧笼罩的林晴。那低落的情绪像实质的雾气,弥漫在她们之间。
她想起林晴报名时眼中燃烧的火焰,想起她攻克难题时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她风风火火跑进跑出的身影。
眼前这个被一张模拟卷打击得失去光彩的林晴,让她感到……不适应,甚至有点……刺眼。
“哪里卡住?”余溪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比平时更低沉一些。
林晴抬起头,眼圈有些微红,但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指了指那道题,声音闷闷的:“受力分析……感觉都对,可列出来的方程就是解不出答案……”
余溪拿过她的草稿纸。上面画着示意图,力也标了,但方向似乎有点模糊,方程也列得不够严谨。
她没有立刻指出错误,而是拿起笔,在旁边的空白处重新画了一个更清晰、标注更明确的示意图,然后一步步列出核心方程。
“看这里,”余溪的笔尖点在草稿纸上,声音平稳,没有责备,只有清晰的引导,“这个力的方向,你画得有点偏差。还有,这个方程,忽略了临界条件。”
林晴凑近,看着余溪笔下清晰的图示和推导。那思路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她刚才混乱的思维。
她恍然大悟,随即涌上心头的却是更深的挫败和委屈。鼻子一酸,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她赶紧低下头,不想让余溪看到自己的狼狈,肩膀却微微颤抖起来。
一滴温热的液体,“啪嗒”一声,落在了摊开的草稿纸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图书馆里安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那滴泪落下的轻响,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余溪的心湖里激起清晰的涟漪。
她看着林晴低垂的头顶,那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有草稿纸上那点迅速洇开的湿痕。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涌——不是厌烦,也不是无措,更像是一种……被细密针刺到的微疼。
她沉默了几秒。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然后,她做了一个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动作。
余溪从笔袋旁边的夹层里,抽出了一张干净的纸巾。
她没有直接递过去,只是将那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巾,轻轻地、无声地推到了林晴低垂的视线下方,恰好压在那片洇湿的草稿纸边缘。
林晴的抽泣声顿住了。她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巾,像看到了某种无声的安慰信号。
她迟疑了一下,飞快地拿起纸巾,胡乱地在眼睛上按了按,吸掉泪水。
再抬起头时,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说:“……对不起。”
“不用。”余溪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她看着林晴通红的眼睛,那双总是明亮飞扬的眼睛此刻像被雨水打湿的晴空。
余溪的目光在林晴微红的鼻尖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重新落回那道题上。
她拿起笔,没有再看林晴,只是用笔尖点了点草稿纸上的示意图,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一些,像怕惊扰了什么:“刚才这里,再仔细看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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