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林晴吸了吸鼻子，努力集中精神，顺着余溪的笔尖再次看向那道题。
这一次，没有了刚才的混乱和自我否定，思路在余溪清晰的指引下渐渐明朗起来。
“懂了……”林晴的声音还带着点哭腔，但眼神里的迷茫和沮丧已经消散了大半，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亮，像风雨后重新探出云层的星光。
她拿起笔，开始按照余溪的思路重新演算。
余溪收回目光，也重新拿起自己的笔。图书馆里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玻璃窗上映着室内明亮的灯光和她们低头学习的剪影。
林晴偶尔会抬起头，偷偷看一眼对面安静做题的余溪。余溪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沉静而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刚才那张递过来的纸巾，还有那刻意放轻缓的讲解声，像带着温度的水流，一点点浸润了她被挫败感冻僵的心。
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点酸涩又无比温暖的安心感，悄然弥漫开来。她低下头，笔下的沙沙声变得坚定了一些。
余溪的目光落在自己的习题册上，但心思却并未完全沉浸其中。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抽出纸巾时那微妙的触感。林晴通红的眼睛和带着鼻音的“对不起”，像烙印一样留在她的感知里。
那种因对方低落而生的细微刺痛感，以及递出纸巾后奇异的平静，都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情绪波动。
这波动很微弱，却真实地存在，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
她轻轻吸了口气，窗外的夜色浓重，而图书馆这个被灯光和书页包围的角落，却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可感。
图书馆那滴无声落下的泪，和那张被轻轻推过去的纸巾，像一道无形的分水岭，悄然改变了高二（三）班靠窗那两个座位之间流动的空气。
竞赛的压力依旧沉甸甸地悬在林晴头顶，但模拟卷带来的阴霾似乎被那短暂的、带着温度的无声安慰驱散了不少。
她依旧会对着难题皱眉，依旧会在思路卡壳时泄气地放下笔，但眼神里重新燃起了那簇不服输的火焰，甚至比之前更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坚定。
余溪依旧是那个余溪，安静、专注，解题思路清晰得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但细心的林晴发现了一些极其微小的变化。
当她拿着题目请教时，余溪讲解的语速似乎更耐心了一些，遇到关键点，目光会在她脸上多停留那么零点几秒，仿佛在确认她是否真的理解。
递草稿纸或笔时，动作也似乎更……自然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点刻意的距离感。
林晴把这归结为自己心理作用，或者是因为余溪人本来就很好。
她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啃那些硬骨头上，每天放学后和周末的图书馆角落，成了她攻坚克难的战场。
余溪就是她最可靠的后盾和最精准的导航。
又是一个周五。
下午最后一节是语文课。老师在讲台上分析着月考作文，强调立意新颖和情感真挚的重要性。
林晴听得认真，不时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她的语文底子不错，作文是强项。
余溪坐在后面，目光落在摊开的语文书上。老师讲的内容她听进去了，但思绪偶尔会飘向前排。
林晴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几缕碎发柔软地贴在皮肤上。
她的肩膀随着记笔记的动作轻微起伏着，马尾辫的发梢偶尔扫过校服领口。
下课铃声响起，宣告着周末的开始。教室里瞬间充满了放松的喧闹。
林晴收拾好书本，习惯性地转过身，脸上带着点疲惫，但眼神还算明亮：“余溪，今天图书馆……”
话没说完，余溪却先开了口。她的声音依旧清泠平静，像往常一样，但说出的内容却让林晴微微一愣。
“今天，”余溪的目光落在林晴脸上，语调平稳，“去你家吧。”
林晴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竞赛题，”余溪补充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有些综合实验题，需要画图推导。图书馆桌子小，不方便。”
理由充分且合理。林晴反应过来，心里瞬间涌上一阵小小的雀跃。
上次余溪去她家，虽然家里有点乱，但氛围很轻松，而且妈妈做的饭真的很好吃！更重要的是，余溪是主动提出的！
“好啊！当然好！”林晴立刻点头，笑容在脸上绽开，带着由衷的开心，“我家桌子大！你想吃什么？我让我妈做！红烧肉？还是上次的糖醋排骨？”
她语速飞快，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都可以。”余溪简单地回答，已经开始收拾书包。
林晴的心情明显飞扬起来，收拾东西的动作都轻快了许多。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穿过熟悉的街心公园，走向老城区那条充满烟火气的巷子。
夕阳的金辉洒在她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林晴脚步轻快，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跟余溪说着家里的事，说弟弟小辉最近迷上了拼装模型，说妈妈念叨着阳台的花该施肥了。
余溪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作为回应。
她看着林晴被夕阳镀上金边的侧脸，那飞扬的神采让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唇角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弧度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再次推开那扇熟悉的单元门，混合着饭菜香和淡淡消毒水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晴的声音清脆地响起：“妈！我回来了！余溪也来啦！”
“哎！快进来！”林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是热情的笑容，“余溪同学来啦！正好，今天买了新鲜的鱼！晴晴，快招呼同学坐！”
客厅里，小辉正趴在地上捣鼓他的模型零件，看到余溪，好奇地看了一眼，喊了声“姐姐好”，又埋头继续他的“工程”。
林晴放下书包，动作麻利地把客厅饭桌上的杂物清开：“来，余溪，坐这儿！地方够大！”她特意把桌子擦了一遍。
余溪在桌边坐下，拿出竞赛书和厚厚的草稿纸。林晴也立刻拿出自己的东西。
很快，饭桌上就铺满了书本、草稿纸和笔。两人很快沉浸到一道复杂的、涉及电磁感应和力学综合的竞赛题中。
题目描述的是一个运动导体在磁场中的动态过程，需要分析受力、能量转化、感应电流等多个方面，综合性极强。
余溪在草稿纸上快速勾勒着示意图，标注着各种力的方向和大小关系，笔尖流畅。
林晴凑得很近，专注地看着余溪笔下的每一个步骤，眉头随着分析的深入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这里，”余溪的笔尖点在草稿纸上某处，“当导体切割磁感线速度达到最大时，安培力和外力平衡，但感应电动势还在变化，所以电流不是恒定……”
她的声音不高，在客厅的背景音（厨房的炒菜声、小辉摆弄模型的窸窣声）中却异常清晰。林晴全神贯注地听着，不时提出疑问。
“那这个阶段的能量转化关系呢？”林晴指着另一个阶段。
余溪拿起另一张草稿纸，开始画能量流向图。两人头挨得很近，发丝几乎要碰到一起。
余溪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和林晴头发上干净的皂角味，在专注的讨论中无声地交织。
“开饭啦！”林妈妈端着热气腾腾的盘子从厨房出来，打断了她们的思路。
浓郁的鱼香味瞬间弥漫开来。林晴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思考题目的专注神情，鼻翼下意识地翕动了一下：“好香！”
饭桌上，气氛比上次更自然。
林妈妈依旧热情地给余溪夹菜，林晴则兴致勃勃地跟妈妈讲着刚才在研究的难题，虽然林妈妈听得云里雾里，但看着女儿眉飞色舞的样子，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
小辉一边扒饭一边炫耀他刚拼好的模型手臂。
余溪安静地吃着饭。清蒸鱼的鲜嫩，配着林妈妈特调的酱汁，味道很好。
她看着林晴眉飞色舞地说话，看着林妈妈宠溺的笑容，看着小辉得意洋洋的样子。
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充满了声音、气味和情感的交织，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生活画卷，与她那个只有钟表滴答声的家截然不同。
一种奇异的、被包裹的温暖感，无声地浸润着她。
饭后，林晴主动去洗碗。余溪坐在沙发上，看着林晴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水流哗哗，她的动作依旧麻利。
林妈妈坐在旁边，拿起毛衣针开始织着什么。
“余溪同学，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吧？”林妈妈一边织着毛衣，一边温和地问。
“嗯。”余溪点头。
“一个人安静是安静，但有时也孤单吧？”林妈妈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厨房林晴的背影上，“像我们家，虽然闹腾点，但晴晴和小辉在身边，就觉得日子有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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