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溪沉默着,没有回答。孤单?她似乎习惯了那种安静。
但此刻坐在这里,听着厨房的水声和林妈妈絮絮的说话声,感受着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她第一次模糊地意识到,那种习惯了的安静,或许……真的只是习惯而已。
林晴很快洗好碗出来,擦着手:“妈,你又跟人家聊什么呢!”她嗔怪了一句,转向余溪,眼睛亮亮的,“走吧?那道题还没推导完呢!”
两人重新回到饭桌前。灯光下,草稿纸上布满了复杂的公式和图解。
她们再次投入到那个充满磁感线和运动导体的物理世界里。讨论,演算,质疑,解答。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和思维的碰撞中悄然流逝。
窗外,老城区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在地上的星辰。
巷子里传来邻居呼唤孩子回家的声音,电视声,还有隐隐约约的戏曲声。这一切都成了她们专注背景里温暖的底色。
余溪的目光偶尔会从草稿纸上抬起,落在对面林晴因专注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心上。
灯光柔和地勾勒着她的轮廓,鼻尖上沁出细小的汗珠。
当林晴终于理解某个难点,豁然开朗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带着纯粹的喜悦看向她时,余溪的心湖会像被投入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微澜。
她迅速垂下眼帘,掩去那一瞬间的波动,指尖却无意识地捻紧了笔杆。
在这个充满了烟火气息、有些拥挤甚至嘈杂的家里,在这个被生活琐碎包围的夜晚,余溪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安宁。
不是图书馆那种真空般的寂静,而是一种被真实的生活气息包裹着、沉淀下来的安宁。
这安宁,源于对面那个为了目标而全力以赴的身影,源于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流淌着的、不加掩饰的温情。
夜渐深,窗外的灯火温柔地亮着,而书桌上的台灯,将两个并肩伏案的身影,清晰地映照在玻璃窗上,像一幅无声的剪影。
竞赛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图书馆的角落和周末林晴家的饭桌成了余溪和林晴固定的“战场”。
高强度的脑力消耗像无形的绳索,紧紧勒着两人的神经。林晴眼底偶尔会浮现淡淡的青影,但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却燃烧得更旺,解题时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剑。
余溪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模样,只是偶尔在长时间讲解后,会不易察觉地捏捏眉心,清泠的嗓音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这天下午,天气有些闷热。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在天空,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放学铃声刚响,豆大的雨点就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噼里啪啦,瞬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天地间只剩下哗哗的水声。
“糟了!又没带伞!”林晴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懊恼地跺了下脚。她早上出门急,把伞忘在了家里。
余溪站在她身边,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世界。她今天带了伞。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撑开了那把蓝色的折叠伞,伞面自然地倾向林晴那边。
“一起。”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很轻。
“嗯!”林晴立刻靠了过来,手臂挨着手臂。冰冷的雨水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两人沉默地走进雨里。风裹挟着雨丝,斜斜地扫进来,很快打湿了她们的裤脚和鞋面。
林晴家离学校近,很快就到了巷口。余溪要去的公交站,还要穿过一条街。
“伞给你!”林晴在单元门口停下,大声说,雨水溅湿了她的刘海。
“不用。”余溪的声音被雨声盖过不少,但很坚持。她把伞塞到林晴手里,“很近。”
说完,不等林晴再说什么,就转身快步冲进了雨幕里,单薄的身影瞬间被密集的雨帘吞没。
“哎!余溪!”林晴喊了一声,但人已经跑远了。
她握着还带着余溪掌心温度的伞柄,看着那个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雨这么大……
回到家里,林晴换下湿透的鞋袜,心神却有点不宁。窗外雨势丝毫未减,哗哗的雨声敲打着窗户玻璃。
她拿出书本,试图集中精神看题,脑海里却总是浮现余溪冲进雨里的那一幕。
她家离公交站真的不远,但这么大的雨……她会不会淋透?她身体好像一直不算很强壮……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
林晴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点开和余溪的聊天框(之前为了讨论竞赛题加的)。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她打了几个字:
[到家了吗?雨好大。]
发送。
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复。林晴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点开余溪的头像(一个简单的风景图),想拨语音,又觉得有点唐突。就在她坐立不安时,手机屏幕终于亮了。
[嗯。]
只有一个字。
林晴松了口气,但看着那个孤零零的“嗯”字,心里那点莫名的担忧却没有完全消散。
第二天是周六。按计划,她们约好去林晴家继续攻坚竞赛题。
林晴早早起床,帮妈妈准备好早餐,又把客厅的桌子仔细擦了一遍。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凉意。
约定的时间过了快半个小时,余溪还没到。这很不像她。余溪向来守时,甚至总是提前。
林晴看着窗外连绵的雨丝,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重。她拿起手机,又发了一条信息:
[余溪,你到哪了?需要伞吗?我去接你?]
这次,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到回复:
[不用。马上。]
语气依旧简短。
林晴放下手机,在客厅里踱了两步。又过了十几分钟,门铃终于响了。林晴几乎是跑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余溪,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她穿着校服外套,但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眼神也带着点平时没有的倦怠。
她的头发微湿,发梢还在滴水,显然路上还是淋到了一些雨。
“余溪!快进来!”林晴赶紧侧身让她进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余溪的声音比昨天更沙哑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她走进来,脚步似乎有些虚浮。
“还说没事!”林晴伸手想去摸她的额头,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觉得有点冒失,改为担忧地看着她,“你额头……是不是有点烫?”
余溪微微蹙眉,似乎想否认,但身体的不适让她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肯定是昨天淋雨着凉了!”林妈妈闻声从厨房出来,看到余溪的样子,也吓了一跳,“哎呀,这孩子!快坐下快坐下!晴晴,去倒杯热水!再拿条干毛巾来!”
余溪被林妈妈按在沙发上坐下。她确实觉得头很沉,身上一阵阵发冷。林晴很快端来热水和毛巾。
“给,先擦擦头发。”林晴把毛巾递给她,又端着热水,“喝点热水暖暖。”
余溪接过毛巾,动作有些迟缓地擦着发梢的水。
她接过水杯,温热的水滑过干涩刺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她低低地咳了两声。
“你看你,病了吧?”
林晴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着急和责备,“昨天就不该把伞给我的!或者我该送你到车站的!”
“真没事。”余溪的声音沙哑,试图让语气听起来正常些,但效果甚微。她放下水杯,想去拿书包,“做题……”
“做什么题啊!”林晴一把按住她的书包,语气难得地强硬起来,“你都这样了还做题?竞赛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她看着余溪苍白的脸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心里那股担忧和一点点莫名的火气交织在一起,“你等着!我去给你找药!”
林晴起身跑回自己房间翻找。家里常备的感冒药还有。她又去厨房倒水。
林妈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出来:“来,余溪同学,先喝点这个,驱驱寒!发发汗就好了!”
余溪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姜汤和随后林晴递过来的药片和水杯。她习惯了生病时自己找药吃,习惯了阿姨按点送来的饭菜和安静的问候。
这种被围着、被关切地“安排”的感觉,陌生得让她有些无措。
她看着林晴拧着眉头、一脸严肃地监督她吃药的样子,看着林妈妈关切的眼神,喉咙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接过药片和水,就着微辣的姜汤咽了下去。
“你躺下休息会儿!”林晴看她吃完药,不容分说地把她按在沙发上躺下,又拿来一条薄毯盖在她身上,“闭上眼睛,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余溪的身体确实很疲惫,头也昏沉得厉害。毯子带着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包裹着她发冷的身体。
她顺从地闭上眼睛。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林妈妈在厨房里压低声音的忙碌声。
林晴没有离开。她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沙发旁边,拿出自己的物理书,安静地看起来。
只是她的目光会时不时地飘向沙发上的余溪。余溪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似乎有些重。
林晴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着。
她放下书,起身去厨房,用温水浸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拧得半干,然后小心翼翼地、动作极轻地敷在余溪的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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