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一边对皇帝抱怨:“他们两个一大早走什么,我还得让人去追……”
皇帝趴在桌上,思索片刻,认为韩皇后是失去了所有侍卫没有安全感,而这是他展现自己的千载良机,于是神秘一笑,说:“你也不要害怕嘛,我会保护你的。”
顺便拉着韩皇后的手腕放在自己小臂上,向她展示了一番自己坚实的肌肉。
“……”韩皇后抽回手腕,说:“我只是想当面送给萱姐姐。”
“嗯……好歹是给送出去了。”皇帝回答道,“那破帽子早该处理了,晦气。”
本来还没什么,那帽子又的确华美,但是由于姚锐不喜欢白太后,韩皇后就一次没戴过,久而久之就把它给忘掉了。
结果国师又提起来,明晃晃暗示嫁出去的会是韩皇后的儿子,她绝对忍受不了这一点,马上让宫人回从前的魏王府把那顶帽子搜了出来。
可这帽子太华美了,扔掉可惜,又显得奢侈浪费,她生怕一个无心之举害得皇帝触犯家法受罚,想了好久才发现可以送给钟王后。
如果是国礼的话,就算不得触犯家法。
“我和孩子们说就算了,你也说晦气?”韩皇后好气又好笑地伸手指去点皇帝陛下的额头,“那可是你亲娘送的。”
“切。”皇帝往后一缩脑袋,不置可否,并且给予蔑视态度。
见血封喉大步走进来通报:“小姐,吴王的车驾遇刺,吴王身故,王后受惊昏迷,公子重伤,国师下落不明。要调动人手把他们带回长安吗?”
“什么?”韩皇后大惊,一拍桌子站起来,又恍惚坐下,似乎不敢接受事实。
皇帝撑着桌子坐直:“当然要,你去叫雷公藤他们几个赶紧过去,带回……直接带到魏王府那边。陈监正还在城中,待会儿我把他喊过来疗伤。”
“怎么偏偏是好人遇刺……”见血封喉转身往外走,听到皇后轻声呢喃。
吴王虽不算什么好人,但也不失民心,称得上是仁君圣主,怎么连这样的人也会遇刺?韩皇后不明白。
皇帝伸手抱住妻子,把她的脑袋放在自己颈侧,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免得她太过伤心伤了身子。
韩皇后没有哭,她一步步爬上能与皇帝分享半壁江山的位子,靠的不是专宠,也不是巨富,是手上数不清的鲜血和人命;
她知道吴王或许会死在政斗里,但从没想过会是遇刺而亡。
什么人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刺杀他的朋友。
吴王遇刺的事远比姚锐疑似与许党同流合污更具有影响力。
不过半日时间已经传的满城皆知了。
“郦廷尉,请吧。”决明子拉开门,把坐在前厅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的郦成森叫过来。
这家伙终于醒了是吧。郦成森拍拍衣服站起来,跟着决明子一起往内室去。
“你不上朝吗?”姚锐坐在镜子前头,看着婢女替自己打理头发,透过铜镜的一角恰看见郦成森走进来,便多问了一句。
“我必须带您走。”郦成森完全没有解释。
婢女帮他把簪子插好,姚锐却没有站起来,反而笑了一下:“郦廷尉,想让我下大狱,你是有圣旨在手,还是拿了确凿的证据?”
郦成森并不言语,蹙眉看着他站起来,又走到自己面前,才从袖子里拿出两份文书:“您自己选吧,是贪污,还是谋逆?”
姚锐的印文在所有文书上都发现了,贪污的、谋逆的、杀人的,即便不合理,但足够定他的罪。
郦成森能避重就轻,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
姚锐漫不经心地翻看着那两份文书,随手就丢给了决明子:“九里香跑哪去了?让她私底下找找这些假印是哪来的。
“现在你打算让我下大狱还是就地正法?”他抬起眼睛看着郦成森,显得极其疲累。
怎么都抢着陷害他呢。
“这几日您最好哪都别去,公印也会暂且收回。”郦成森叹了口气,“吴王遇刺,搜到的文书上也有您的印文。”
姚锐很是惊讶。他微微睁大眼睛,眉头也蹙起来:“他怎么会遇刺?人没事吧?”
“吴王身亡,王后已经醒了,精神不济,谁来说什么都没反应。”郦成森想起姬开貌似有点意义,便低下头,不再直视姚锐的眼睛,“公子受了重伤,还在昏迷,往后如何,犹未可知。”
他的生死尚且悬于一线,是醒过来,还是永远睡下去,全凭他自己的造化。
姚锐咬紧嘴唇,思忖了一会儿,说:“若他死了,由谁嗣位?”
地方王位继承是由藩王先行决定,然后由皇帝拟旨授职,政令下达新王才能继位。
姚锐在姬开身上花的心思太多了,安插的眼线也不少,若他死了,继位的换了人,虽说对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到底还是不甘心。
“这是陛下的决定,臣不敢揣测。”郦成森把问题抛给皇宫里焦头烂额的皇帝,看着窗外,再度叮嘱:“您千万、千万别再出去了。”
姚锐在这个关头再出门,身上的嫌疑真就洗不清了;且不说他作为继承人的资格,连姚钺也会受到莫大的影响。
门被轻轻关上,决明子从外面端来一盘糕点,低声解释:“殿下,九里香去帮忙了。她与死人打过交道。”
“去了多少人?”姚锐坐回床上,暂且打消了出门逛逛的念头。
决明子略微思忖:“尚且留在京中的侍卫全都去了,除了臣。前去帮忙的太医和宫人有四十余人。”
他是皇后特许留下来照顾姚锐的,因此不必跟着去处理那桩血案。
“去这么多人干什么?不就在京内吗?”姚锐想起来昨天那枚硕大无比的珍珠,顿时觉得纳闷,“而且半夜的时候姬子启还来了我这里,刺客身上怎么会有我的印文。”
决明子踟蹰了一会儿,说:“吴王是在关口遇刺的。约莫是子时前后走的。”
“去盘查燕王,别让他跑了。”姚锐还记得前几天姬开和玉秦楼吵架的事,玉秦楼貌似还摔了个什么东西。
疯子。
决明子领了命,迅速退了出去。
五天时间不算很长,但也够闹的天翻地覆了。
“许之臣那个老不死的!”皇帝握着姚锐被收缴的公印,咬牙切齿地骂道。
单单是骂似乎还不解气,不过片刻便用力把那枚公印摔了。
玉碎了一地,木制地板有两块木头崩裂开来,来通传的太监吓了一跳,唯唯诺诺地后退半步下意识跪下请罪。
韩皇后闻声探头进来,见满地碎玉,微微蹙眉:“你摔了它干什么?要摔怎么不摔玉玺去!”
皇帝毫不在意:“碎了正好,回头给瑞瑞打块新的,重新写印文。许之臣有那个胆子诬陷,怎么不敢亲自来见我。”
“郦成森已经在查证了,不日出了结果马上夷三族。”韩皇后推开门,握着团扇坐到榻上,“能让陛下气成这样的,肯定不是那个老匹夫吧。”
皇帝撇过脸:“二哥让我送瑞瑞出去避风头。除了八哥和大哥,都劝我送他走。”
韩皇后沉默了一下,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已经快到穷途末路了。”
她算是勉强同意这个决策,目前姚锐已经失势了,又被钉在贪污的案板上,若是翻不了案,便只能用另一件事免了他的罪。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甘心。”皇帝抓着自己的头发,“他苦心经营那么久,现在他们轻飘飘把我推出来当刽子手?”
每个人都是刽子手,可是凭什么让他做那个明面上的、给予姚锐最后一击的人?他是皇帝,也是父亲!
“也未必。我们不能再把他当小孩子了。”韩皇后拍拍他的肩膀,眼神决绝起来,“现在蕎哥死了,萱姐姐也成了那样……便也再无后顾之忧了。”
皇帝瞬间明白过来,马上从床上跳下来,去找自己放在架子上的盒子:“那我就全权让他负责了,现在想来这计划得稍微改一下了。”
宫女把本来虚掩上的内室门打开了,钟萱没什么血色的脸突兀地出现,皇帝手抖了一下,盒子险些摔在地上,被他迅速塞进被子里。
她有特权,来访无需通报。
韩皇后握着团扇站起来,一边担心地说:“萱姐姐,出什么事了?你现在需要静养,有什么事让宫女来喊我就行了呀。”
“我没事……”钟萱挪开目光,略显忧郁地低下头,极小声地说,“孩子醒了。”
“啊,我去看看。”韩皇后举起团扇挡住半张脸,一边把门推的更大一点,叮嘱了皇帝一句“不要惹事”,便拉着钟萱匆匆离开了。
人的确是醒了,但也不甚清醒——
尽管韩皇后从他黑的像墨的瞳子里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陈监正凑在她耳边说:“他中了十四刀,流的血能涂墙,您可别刺激他。现在人没死,臣能不能走了?”
韩皇后左右看了两眼,发觉钟萱坐在床边,便也没什么顾忌了,压着声音反驳:“我能拿什么刺激他!还有你现在又没事,为什么不照顾到他能下床走路?”
“可别为难我了!你祖宗都没这么难伺候,真是给你惯的……”陈监正也就是跟韩皇后客套两句,世俗权力压根奈何不了他,想走随随便便就走了,“按时换药吃药!”
韩皇后气的跺脚,又无可奈何,只好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她自如地坐到床上,脸上半是担忧半是喜悦,笑意根本压不下来:“子启,你能活下来也算是不幸之幸来,现在感觉还好吗?”
姬开无法确定她的神情几分是演出来的,也暂时不想思考,更是没有精力去应付,只能有气无力地回答:“有劳殿下……臣还好,二殿下在哪?”
韩皇后张张嘴,迅速捏造一个理由:“这不是近日换季,他偶感风寒,出不了门半步,连带着我们也不好过……”
大概真是流血流多了,姬开脑子发晕,下意识当成了真话,情急之下拔高了音量:“他怎么生病了!”
韩皇后见他还要爬起来,生怕伤口崩开,连忙伸手把他按住:“欸欸欸,别乱动,你自己伤势不比风寒重?”
姬开勉强冷静下来,仍是紧紧攥着母亲的手,向韩皇后提了个要求:“皇后娘娘,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韩皇后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张帕子,不停的抹着眼圈:“你在关内受苦,是我们的不是,别说是什么要求,日后王位也是你的。”
“我不敢奢求王位……”姬开摇摇头,把脑袋贴到钟萱的手指上,侧眼看着韩皇后,显得分外可怜,“我想和二殿下住在一起。我……看不到他,实在心中难安。”
她怔愣一下,捏紧了扇子柄,终究还是点了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