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几日还是要承蒙您照顾了。”姬开躺在床上,微笑着看着姚锐,“见您风寒好了,我也安心了。”
“不劳烦。”姚锐垂着睫毛看着他被下人连着床榻抬进屋里。
木门轻轻合上,姚锐脸上的温柔神情一扫而空,转而略有愠怒地看着姚钺:“谁让他住我家的??跟杀父仇人住在一起他不膈应?”
姚锐因为接二连三的破事心烦的很,吃药的频率都比平常高,这个关头往他家里送病人,只会绊住他的手脚让他更烦。
“诶诶,乱说什么呢。他还不知道这事呢。”姚钺连忙制止弟弟的话,“这是娘的决定……你想,反正他现在住你家,你偷偷往他身上扎针也没人知道,是吧。”
姚锐环臂看着他,似乎真的在思考可行性,好一会儿后才吐出一句:“你说的有理。但是我不能让他回去告我的状。”
姚钺表示自己明白,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要走,立刻转身离开了。
姬子启这可是你自己找的,我弟弟对你多甜你记住,要是吃了什么苦也憋在心里算了,可千万不要找事啊。
姚钺一边默哀着一边往大理寺的方向跑。
“殿下,搜来的东西虽还不齐全,但若只是自证清白,已经够了。顺便还能再踩许之臣一脚——这儿有一段音。”九里香从墙头上翻下来,纸张飘的满地都是,婢女和仆从一起手忙脚乱地捡着。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一侧有转轴,另一侧安着一个小喇叭,随着转轴转动,许之臣的声音也缓缓流出来。
“母带取出来。我记得阿爹那里也有一个八巧盒。”姚锐捧着盒子,面不改色,“我一定要弄死那个敢诬陷我的。”
八巧盒是一种能够把人的声音录下来的小机关,但是极其精巧,造价昂贵,没多少人手里有。连姚锐也是第一次在自己老爹之外的地方看到这东西。
“殿下,那这个盒子您拿去玩儿吧!”九里香会意,三两下拆开盒子把那段母带截出来,重新在录音轴上卷上新带子,再度翻上墙头,“皇后也给我派了任务,您的事大约得先放一放——我想想,可能要一个月吧,决明子最近可能也没法陪您了,可得照顾好自己啊。您前几天那样子吓坏我了,千万不要再动气了,我会尽快把凶手挖出来的!”
姚锐捧着盒子,打算先去会一会那位不知道像他英明的母后说了些什么妖言强硬住进自己家的公子。
姬开伤的太重,几乎动弹不得,就算是抬手这样微小的动作也得牵动伤口。
“我真是不知道公子跟我母后说了什么。”姚锐坐在榻上,手里拨弄了一下转轴,随后他的声音再度传出来:“我真是不知道公子跟我母后说了什么。”
“殿下,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只是听说你偶感风寒,实在放心不下,才请求皇后让我与你同住。”姬开隔着一层帷幔看着姚锐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扒拉什么,心中一片疑云,却也没主动问。
姚锐才不信他什么都没说,估计是靠着一身伤卖惨进来的:“你觉得我信?而且我什么时候风寒了。”
八巧盒复述一句:“而且我什么时候风寒了。”
姬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但是他又动不得,只好继续说:“皇后亲口说的,你近日偶感风寒,出不得门。”
“什么风寒,我那是被禁足了。”姚锐一想起来这事就烦,“拜你所赐。”
八巧盒同样发出愤懑的声音:“拜你所赐!”
“殿下,虽然臣做了不少亏心事,但是您禁足到底和臣有什么关系……”姬开有气无力地回答。
姚锐冷笑一声,继续拨动转轴:“你倒是说说给了楚时什么东西啊。”
“给了楚时什么东西啊。”
“……”姬开无言以对,开始转移话题:“……您为什么说话要说两遍。”
“您为什么说话要说两遍?”盒子复刻了他的音线,姬开惊讶挑眉,苦于没法坐起来仔细去看,只好频频侧目。
姚锐随手把盒子扔到了他身上,这木头盒子十分重,砸到姬开本来就受伤的胸口上,虽说不至于叫他伤口裂开,也是实打实地疼。
“嘶,殿下……这是什么啊。”姬开忍着疼痛抬起手臂把八巧盒拿了下来,“又是什么机关吗?您最近怎么对这些奇技淫巧这么感兴趣?”
姚锐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说:“都怪你,我前几天又发病了——我真是要死也是栽在你手上。那刺客怎么就没捅死你。”
姬开微笑着一圈又一圈拨弄着转轴,全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或者说他其实很享受疼痛,至少痛苦的时候能印证他至少还是个正常人。
生也罢,死也罢,界限如此模糊不清,唯有疼痛能把人带回阳间。
“劳殿下费心了。许是臣命不该绝。我可是连走马灯都看见了,竟然没死。”姬开半是自嘲半是侥幸地回答着,“你还没说为何发病,就笼统迁怒于臣,也太草率了吧?”
差点就以为真死了。刀子捅在身上可不止是锐痛,还有一幕幕闪回的记忆——传说人死之前都会看见幸福的记忆,偏生姬开看见的都是自己杀人的时候。
死了良心不安,那还是活着吧。
姚锐沉默了一下,略有艰涩地回答:“听说你们遇刺。”
这只是最片面的原因。九里香查到这家伙居然真的在背地里阴他,且翻到的消息与信阳令尹所说不谋而合。
失望愤怒担忧掺杂在一起,姚锐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自己发病。
总之绝对和姬开有关系。
“……殿下是在关心臣?”姬开很罕见地发自真心地笑了一下。
姚锐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决,反而把话题拉回了机关上:“这些机关也算不上奇技淫巧。班家能造玩具,能造水车,也能造兵器。”
姬开没忍住多想。
正常人把藩王视作枕边狼群,朝廷偏要把藩王当宠物养;正常人也不会随便杀死乖顺的宠物,但朝廷又把宠物当狼群。
山阴班氏只为皇帝效力,若真把火器用于打仗,甚至彻底取代刀剑,那吴国和燕国面临的几乎就是……一个神明。
“殿下,那可得让玉秦楼先尝尝鲜啊。”姬开脸上的微笑掺杂着深不见底的恨,“只可惜了臣重伤未愈,没法亲身替您试验神兵。”
姚锐背对着他,肩膀微微放松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半天才答道:“燕王暴虐无道,待国除爵削,还要枭首示众。你又没杀过人,也不曾犯法,还将有姻亲之实,自然是安居楚地。”
等干死玉秦楼就干你,但是你是我的朋友我会留你一条命,王侯就别想了但是我夺国之后封号是楚王你要是想当个王后也勉强可以满足你。
姬开琢磨着他大概是这个意思,引开话题:“话说……殿下,明帝既封先祖于楚地,为何封号是‘吴王’?”
这个行为的确很费解,也一直是个谜题。皇室也许保有当初诏书的原件,仗着自己受伤问问宫中最博学的大才子或许还能顺便答疑解惑。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那骊龙珠。”姚锐显然不耐烦了,站起来往外走,“旧也叙完了,你最好给我待在这儿别惹事。”
姬开挽留的话还没说出口,摔门的声音就抢先传入了耳中。
“他装的受伤吧,废话怎么那么多。”姚锐抱怨一句,转头就碰见了来查贪腐的秦镜台暗卫,“不准碰坏了院子里的牡丹!”
秦镜台,陛下直属的查贪腐的暗卫机构,每年什么时候陛下想起来了就去谁家盘查。
这群人来无影去无踪,偶尔例行公事从正门进且无需通传,大部分时间都是跟蘑菇一样随随便便在别人家院子里、房梁上、地窖里冒出来。
暗卫给足了这个顶头上司最宠爱的儿子面子,拱了拱手就带着人继续到处查了。
姚铦差点被他撞倒,迎面撞上姚锐,跟背后有什么恶犬一样,忙不迭躲到他背后:“三十二哥!”
夹枪带棒的侍卫们一路追过来,一边怒喝着什么“贼人”“杀无赦”之类的话。姚锐抬手制住他们要擒敌的动作,但是没让他们退走。
“你来干什么。”姚锐警惕地看着他,“一不通报,二无随礼,我家是这么没规矩的地方?”
这些堂兄弟最讨人厌了,每次一见面不是讽刺就是挖苦,要么就是阴阳怪气,总之没有一个好货,连姬子启都比不上。
尤其是五王爷跟其他人一样不待见他。
明明早就命令过决明子看见堂兄弟就直接打出去。
“哎呀,三十二哥,你家里的侍卫太凶了。”姚铦撤开两步,站直身子,啪一下把手里的折扇合上,“再者,我就不能想你了,来特地看看你?”
姚锐看着他拿个破折扇附庸风雅,心中嗤笑,面上也冷漠:“叫我二皇子。今日侍卫没把你打出去是他们的失职。”
“现在,你是要自己滚,还是我请你出去?”
腹中半斤墨水也无的莽夫,还在这儿装上文人雅士了。
姚铦看着侍卫们的刀尖,一滴冷汗流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则信件,尴尬地说:“殿下,那不是……九、皇后让我来的吗。”
他在路上好端端的走着,然后就撞上了九婶婶的车驾,一群人不知道风风火火干什么去,稀里糊涂的给他派了任务,让他来找姚锐。
姚铮暂且撤回了灵州待嫁,贤王、钟和作为压阵将领和她在一起;姚钺又不知道跑哪了。能进姚锐家的就那么几个人,送个玩具套近乎都得先给姚钺。
但是他要是不来待会儿皇后不得撕了他啊。
“消息留下。你打算自己走还是让我打出去?”姚锐接过了信,冷眼瞧着他,“还是打算在我家吃饭。”
吃顿饭??断头饭还是病患餐啊!
姚铦心里止不住骂老爹和哥哥们没事招惹姚锐,现在可好,让他撞枪尖上了。但姚锐的态度一朝一夕也不可能改得了,只好连连摆手:“你们忙,我先走了,再见,再见。”
说罢他忙不迭沿着来时的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墙又出去了。
“都走吧。”姚锐拆开信件,斥退了侍卫们。
走马灯be like:
七窍流血的爷爷,浑身起疹的弟弟,血肉模糊的叔叔,抱着自己脑袋的堂弟:来吧,孩子,投入我们的怀抱吧。
老三(狂摇头摆手):别!我不死了!我不死了还不行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4章 巧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