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黑着脸,平白听了两遍内容,还是忍不住问:“大人,为何是三弟嗣位?律法规定,在无嫡子的情况下,应由长子嗣位。”
黄门也是个老黄门了,吴王蕎嗣位时也是他来读的圣旨。这人脾气不错,闻言也没恼,只是笑呵呵地答复:“可是三公子的确是嫡子……圣上是这么说的。好像还派了人送媒牒?”
万年青挥挥手里泛黄的文书,当众宣读:“瑶光二十九年庚酉月甲子日辰时,礼部下辖长安主婚司发布,证此二人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作婚姻,祝白头偕老、情若金坚。男姬姓,曰蕎;女钟姓,字萱。有一子允,一女宁馨。”
他读完还当庭展示了媒牒上长安主婚司的公印,顺便补充一句:“二十年前的老黄历了,孩子数量倒是没那么重要。上个月陛下已勘验出吴王开系太后亲生子,诸位应当也有所耳闻。”
大部分人初闻这消息自然觉得匪夷所思。毕竟一种见未所见闻未所闻的机器能测验亲缘,谁也不知其中原理,何况并无机器流入民间,听说被陛下送去了灵州。
可皇室的权威不容置疑,何况当时还有史官看着。
姬开攥着袖子捂着嘴唇,睫毛半垂,显得极为无辜:“大哥,我也是那日才知……母后说也许是当初场景太混乱,才把我和二哥抱错了。不过你放心,族谱上的疏误已经改回来了。”
大公子哑口无言。
“何况父王虽已去了,但陛下答应的儿女姻缘还作数。总不能让那位殿下嫁给庶子吧?”姬开直视着他,又不经意提起,“对了,不知嫂嫂近来可好?”
大公子的妻子前几日暴亡了。
太医说是病逝,锦云生去找姚泱验尸又没找到。
姚泱好歹姓姚,字辈也是与皇室一致,细细算来该与锦浪轻同辈,平日举止也不似凡人,哪怕只能算远支,想来也是不怕吴王威压的;可此人自从大公子摄政,竟凭空消失了。
“前些日子病逝了。”大公子抬起袖子挡住眼睛,极度悲伤,嗓音沙哑。
姬开喉结滚动了两下,想笑没笑出来。出发前颜子晴在他脸上化的什么病容妆太逼真传神了,愣神片刻好像真的很悲恸一样。
哈,弑父杀母虐叔囚弟,又加一条杀妻。当真是小看姬宫璇了——他比姬开还恶毒。
为了一个不属于他的男人,连发妻都杀。原来吴国也有一个玉秦楼啊。
姬开竟荒谬地升起一股觉得可笑的感觉,随后也挡起眼睛:“没事的,大哥。等服除你再娶就是了……诸位爱卿,可有谁愿嫁女?”
他忽然把目光丢在站的整整齐齐的大臣身上,扫视了一大圈,最终落在角落里的一个五品官身上——楚飲,楚时的父亲。
姬开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笑着说:“我记得大哥娶了楚卿之女做妾,不如抬为正室。楚氏女温婉贤淑,作为正室最合适不过。”
姚锐的四个兄弟也拿着礼器站在明堂上,他们对他俩扯来扯去没兴趣,四个人要么抬头观赏着大钺上繁复的花纹,要么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鞋,反正没人听他们扯家常。
朝堂上也不是什么扯家常的地方吧。
大公子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们一样,冷不丁丢下一句:“既然三弟也娶了楚氏女,自然是懂得的。”
随后他便退下台阶行礼:“吴王千岁,臣,现行告退了。”
大臣们这才反应过来要庆祝新王嗣位,马上提着衣摆跪在地上行大礼:“吴王千岁——”
姚锐的兄弟们虽然不爱听正事,但是别的什么都听的一清二楚,起初也只有姚铦无意中听到了那句话,马上皱起眉转告了另外三个堂兄。
现在这四个人拿着斧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姬开看,只等下朝质问什么情况。
好啊,居然敢在迎娶姚锐之前就纳妾?
朝会说长也不长,前半部分大公子都听完了,临时换了个吴王也不差什么大事,横竖大臣们该传达的已经传达完毕了。
姬开在台阶上站了小半个时辰。
圣旨已经下来了,但是孝期从今天才刚刚开始,按照礼法,不满二十七日他不能坐到这把椅子上。
本以为站着能走的快一点。
再快也快不过那四个宗亲。
“吴王留步。”姚铦喊住他,带着兄弟们提着大钺拦在他面前,“我得问问你为什么未娶正妃先有侍妾?”
虽说一国公子成婚之前有一两个妾再正常不过,连姚铦自己都有三个妾。
不妨碍他替即将出嫁的三十二哥抱不平。
“四十四公子,有几个妾是很正常的事。而且他也只能嫁给我——何况我都没碰过那个姑娘。”姬开从容地回答一句,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去看他手里寒光凛凛的钺。
皇子之外的宗亲都是按齿序称公子,真要给封号的话,难不成五十多个人都要有?那皇帝还记不住呢。
早知道刚刚不提楚飲的事,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姚铦一下把大钺立起来,长柄重重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本人就和斧头一样严肃:“这不一样!我三十二哥万金之躯,才不要你——”
他是年纪最小者,也是说话最直接的那个。其余三个兄弟都年纪稍长,齐刷刷用目光指责姚铦。
姚铦这才意识到自己透露了新娘是谁,急急止住了话头,转而又恶声恶气地说:“我不管!反正我家里人不能和一个贱妾共侍一夫!”
姬开装作才知道新娘是谁的样子,故意掩唇惊诧道:“为什么联姻的是二殿下?而且几位不是不待见殿下吗。以臣拙见,待在宗室里被羞辱,还不如嫁给臣。臣出身寒微,绝不敢苛待殿下。”
“你什么意思!”姚铦被戳到痛处,急得跳脚,“你一个有妾的二手男人凭什么娶我三十二哥!凭什么!”
两个堂兄弟连忙按住他,防止那砍战马的钺落下来真把新郎劈成两半。陛下只说给姬开点颜色看看,来个下马威,可没说要弄死他。
最为年长的姚锏是三王爷的四儿子,比姚钺小半岁。他握着钺指挥两个堂弟把姚铦按住,但是态度也好不到哪去:“吴王,你得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三十二无论如何也是我们自家人,你只是个外人。”
“二十八公子所言有误。其一,二殿下是外嫁子;其二,臣不是二殿下的外人呀。”姬开微笑着纠正,停顿了一下,又追加一句,“出发之前,二殿下说……整个三川郡都是嫁妆,而且是要送给我。”
大齐律规定嫁妆是妻子的个人资产,但是可以自由赠与。
“你什么意思!”这下姚锏也急了,“你怎么能侵吞嫁妆!怪不得要我们来替他压场子,真不知道你以后把他欺负成什么样!”
除了姚锐本人和他的父母,没人知道具体的嫁妆是什么。
皇子出外联姻是常事,但是这还是头一次随嫁一个郡,还是九州腹地、天下粮仓的三川郡!
含嘉仓的地缝里扫出来的粮食都够整个吴国吃一年!
也怪不得姚锏觉得是姬开侵吞嫁妆。
“殿下是这么说的。”姬开无奈地摊手表示自己是无辜的,一边测量着姚锏和另外一个兄弟中间的缝隙够不够他挤过去,“而且我哪敢欺负他啊。他欺负我还差不多。”
谁不知道姚锐的武艺考课也是满分。虽说他行动不便,至少动作都是标准的。总比姬开的王八拳强。
满朝文武少说有一半都知道该依附谁。姚锐要是看上他们直接调到长安任职也说不准呢。
“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一定欺负他了,不然他凭什么把三川郡送你?谁不知道他是我们家最聪明的。”姚锏一侧身子堵住那个缝隙,彻底拦住姬开的去路,“你把这事说清楚!”
姬开一个人肯定打不过四个八尺高还拿着巨斧的大汉,只好退后半步解释:“诸位,我今日才知道和我成婚的是二殿下啊。怎么要挟他。”
“谁知道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姚锏审视着他,语气不容置疑,“谁又知道你和那个巫蛊之案有没有牵连。”
姬开确实取了姚锐的血和头发,但是那几滴血当日便洒在了地上,彻底无用了;头发没几日也失窃了。
何况那巫蛊案是和三山教有关系,他躲着走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有牵扯。
“绝对没有!二十八公子,您大抵也听说过传言,臣是真心喜欢二殿下的。”姬开面不改色地对着姚锏撒谎。
姚锏还打算带着几个兄弟到城里玩玩,也没时间跟他扯,最后冷哼一声:“我是看不出来什么真心假意。等二十七哥来了有你好看。走了。”
他提着钺带着三个堂弟一起离开了。姚铦还在悲愤交加地哀嚎,是被强硬的拖走的。
姬开松了口气,但是也没完全松下来。
他真正怕的还是姚钺。这几个来压场的宗亲还好说,怎么说也不是姚锐的亲兄弟,还是会收敛着来;姚钺可是亲哥哥。
“颜子晴,如果可以,这一段就别记下来了。”姬开无奈地看了一眼下陈处跟婢女混在一起的颜子晴,“还有,不要到处跟着我。方才我差点就被那四个舅兄砍死了。我还不想因为这么离谱的由头死掉。”
颜子晴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留下一句“我会注意距离”,便抱着手里的本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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