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有哪个男人愿意和一个背了几百万债务的女人相亲。
在月徊，顾斐大概每周会出现一次，或许不止一次，只是因为侍酒女郎做一休一，沈持微每周碰到他一次而已。
今晚她又看到他了。
他打着电话走进包厢，习惯在最靠边的位置坐下来。
场上觥筹交错，客人见他在打电话，很自觉地没有上前搭话。
顾斐一边跟电话里交代着什么，一边冲在场人点头问候。
问候完，大家继续各自三三两两地谈话。
顾斐的视线习惯性地在地上跪着的黑天鹅中间寻找，很快就辨别出哪位是谭菁菁。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辨别出来的，有时候凭的是直觉，有时候是她在幽暗灯光下的轮廓，今晚更玄乎，他觉得是她脖颈的弧度，那弧度与其他黑天鹅不一样。
顾斐再一次让阿程把沈持微调换了过去。
以沈老师的身份与顾斐见过的次数越多，沈持微在男人身前服务时就越警惕，她不许自己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引起对方一丝一毫的注意。
顾斐调她来倒酒依旧不掺杂任何别的意图，当人机用。
突然，一位四十余岁的长发男人挪到顾斐身边，不同于那些政商要人或财团二世子，长发男人衣着时尚，周身散发先锋格调。
但一开口，却是一样的谄媚语气。
长发男人自我介绍叫杰森，是某时尚集团亚太区总裁，他向顾斐介绍自己手头的项目，马上就要评选新一届的最具魅力女演员，背后有五本一线大刊撑场，冠名也是顶级高奢，他询问顾斐的意思，看要不要把官甯影后抬上去。
顾斐笑着摇摇头“她前几日说，不打算做演员了，你们谨慎些，不要浪费了名额。”
杰森也住在东港半山道上的别墅，前些日子偶然看见官甯进出微园，揣测她和斐少的关系恐不一般，所以才想到今晚过来送点“小礼物”。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放这种猛料，但说实话，他不太信。
他尴尬地挪回到原来的位置，心中疑惑，官甯刚拿了影后，事业正在巅峰期，不可能退的，一定是此女失宠，斐少另有新欢。
对话被沈持微悉数听到。说实话，她也不信。
刚才在来月徊的路上，她随手刷新闻，可能是因为之前搜索过官甯的名字，被算法捕捉，首页出现了许多大影后的花边新闻。
其中一条的内容是，官甯和一位荷兰籍男演员拍吻戏，吻的时间特别长，导演喊咔也不停下，事后解释没听到。
有媒体猜测二人戏外生情。
顾斐肯定也刷到了。沈持微想，说不定他心里正不爽，所以刚才才那么说。
没想到对方也不过是一个当着女友面要扮冷脸耍酷，背后偷偷吃醋的人。这种人电视剧里最多了，被观众吐槽没新意。
不过也正因此，沈持微突然觉得面前的男人有那么一点像个人了。
顾斐的酒杯空了，她立即给他添酒。
这时，又有一位客人凑过来，好像是上次的那个区长。
顾斐和对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那些话乍一听不要紧，仔细回味却又句句要紧。
沈持微之前还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动辄上亿的问题，要在「月徊」讨论，但想起自己曾试图在网上搜索「顾斐」二字且一无所获后，她得出结论，或许对方不方便在应该讨论这些问题的场合出现。
就像梁校长，至今没有见过新任校董一样。
沈持微听着顾斐和区长一来一回的对话，自动带入下位者的视角。只能说，若真的商场如战场，那官商勾结的地方就是谍战战场，如果她来做区长，一定听不懂顾斐话里的意思。
突然，话题聚焦在了街道改造，顾斐轻飘飘地提了一嘴，睿和小学教职工宿舍门口那条街不太行，特别是夜里，摊贩太多，堪称脏乱差。
区长知道顾斐收购了睿和，对这个意见倒不疑惑，而且这话不是暗示，是明示，那问题就很严重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区长一口一个马上提上日程，尽快取缔夜市。
取缔？！
沈持微下意识地就抬头看向区长。
那条街上的东西便宜又好吃，是她晚上加班的精神和物质支柱。
居然要取缔？
很快，她意识到自己的举止不妥，又慌乱地收回了视线。
夜市的卫生管理明明很到位，哪里脏乱差了？
难道就因为一次偶然，影响大佬停他的劳斯莱斯？
就算是霸道总裁，这霸道的范围也太亲民了吧？
沈持微在心里发牢骚，面前这个男人，挡她的财路还不算，还要连累她晚上连十块钱的炒河粉也没得吃。是不是八字相冲？
突然，视线里一片明亮。
阿程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顾斐，示意他看微信里的内容。
顾斐将手机放在膝头，那高度和角度，沈持微只要睁着眼就能看到。
她也不是故意要看，而是阿程微信对话里对方的头像她很眼熟。
是许跃跃。
对话内容显示，许跃跃问阿程周末是单休还是双休，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逛博物馆。
沈持微呼吸一滞。
这两人什么时候加上的微信？她再次没把持住，抬头看了一眼阿程。
阿程一愣，这只黑天鹅突然抬头看自己是什么意思？
四目相对一秒，沈持微又忙不迭把头低了下来。这回轮到她头皮发麻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
耳边传来男人好听的声线。
察觉到脚边人的异样，顾斐俯身询问。
沈持微就坡下驴，冲他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答案，顾斐侧过头交代阿程，“跟岑绍说，这位员工今天提前下班，不算请假。工资照付。”
就这样，在今日这局进行到一半时，沈持微被赦免提前离开，坐上了返回宿舍的公交车。
路上她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于是给许跃跃发了一条微信。
“跃跃，你是不是对那个阿程有意思？”
小表妹自来熟，又没心没肺的，对表姐的疑问一点也不支吾。
“昂，微微姐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不合适，非常不合适。”
“为什么。”
“你马上要回去工作了，他给大老板开车，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命，你说呢。”
对面停顿了一会儿，又回复，“如果程度到了，我也可以来雁城的嘛，来了再找别的工作就是了。”
有了这个停顿，对方显然是经过了思考。
小表妹动真格了。
为了将灾难扼杀在摇篮里，沈持微决定小范围危言耸听一下。
她发送了一条很长的语音。
“其实，我之前不知道你有这个想法，没告诉你，阿程那个老板，不是普通人，他做的生意很大，也很危险，黑白两道都碰，阿程给这种人当司机，不适合做男朋友。”
发完，她还随手搜出几条新闻甩了过去。
什么司机给老板顶罪，坐监狱啦。
什么老板在外面□□，开房用的都是司机的身份证啦。
还有老板被人暗杀，司机挡子弹的。
许跃跃不回复了。
沈持微认为自己的目的应该达到了。
回到宿舍，她扑倒在自己那张一米二宽的单人床上，久久支棱不起身子。
或许是积压了大半个月的压力，尽管还在强撑，但她很确定，只差一根稻草，自己就会全面坍塌。
二十分钟后，沈持微因为一通来自姨婆的电话坐起身。
已经这么晚了，姨婆却没有休息，很难不联想到是不是奶奶有突发状况？按下接听键的那一刻，她的心脏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电话接通，姨婆一上来就说抱歉，不应该这么晚打扰她休息，又解释说，对方后天就要出差了，再回来就是半个月后，希望她先和对方见上面，所以打来问问她明天有没有时间。
原来姨婆这通电话，是要给沈持微安排相亲。
虚惊一场，沈持微再次瘫倒，有气无力地应和着电话里的人。
姨婆将那男人说得千好万好，好像明天不见，这半个月里有什么变动她后悔不及。
姨婆并不常给沈持微安排相亲，之前唯一的一次，也是千挑万选，那说明老人家背后下了很多功夫，悄无声息地。
沈持微不忍心拂姨婆的好意，就答应了明天和对方喝咖啡。
挂了电话，她呆呆地望着宿舍的天花板，小小的一方，经不起半点风雨。
片刻后，短信里收到一张照片，是明日的相亲对象，确实斯斯文文，一表人才。
不知又是姨婆筛选了多少位留下来的。
沈持微突然觉得很对不起照片中的男人。
试问这世上，有哪个男人愿意和一个背了几百万债务的女人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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