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若说众生平等,那只能说他不是众生。
正式到「月徊」上班的第一天,沈持微穿了一套与自己平日着装习惯大相径庭的运动套装,还特地带了加大版的口罩,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差点连眼睛都要被遮住。
月徊的试衣间每一格都可以上锁,沈持微在里面换好工服并戴上面具,走出来后,瞬间就能和另外十一只黑天鹅难辨彼此。
岑绍好心,劝她放轻松,银字工牌各有各的**,除了工作,鲜少攀谈。
除此之外,沈持微也留意到,那些着装性感的金字工牌员工不见了。
这顶级销金窟到了顾斐手里,真的从良了。
今日是月徊易主后的开张日,据说有贵客要来。
晚上九点整,一队豪车自山脚开上来,塞满门前停车场,即便「月徊」建在南港区的半山腰上,地点十分隐秘,前东家仍十分谨慎地用男性员工迎宾,就是怕不知道什么地方藏着摄像头,拍下引发歧义的画面,给客人造成麻烦。
西装革履的客人进了包厢,点好酒水,沈持微与另外七名侍酒女郎鱼贯而入,老规矩,一人跪于一位客人身旁。
侍酒女郎不能直视客人,在一些微不可见的瞬间,沈持微用余光打量沙发上的七个男人,有上回坐在最中央的那个,就是帮着法国商人逼她就范的,没有顾斐。七位客人中有两位,沈持微觉得有点脸熟,一时又想不出是怎么个脸熟法。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包厢门被推开。
顾斐走了进来。
瞬间,沙发上的人齐齐起身。
上回居中而坐的那个男人,这次坐在边上,对于顾斐的到来,他表现得尤其热情,先是上前两步躬身引着顾斐落座,然后向他一一介绍沙发上的其他客人。
当介绍到那两个令沈持微觉得脸熟的男人时,她不由竖起耳朵,听到对方被称呼区长,才突然想起来。
其中一个出席过睿和小学的百年校庆,另一个常常上电视,还真是她理解的那个区长的意思,没想到这局竟高端到这个程度。
而沈持微分明觉察出,整间包厢里的男人,都在不动声色地窥视顾斐的脸色,像封建王朝揣度圣意的文武大臣。
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相互介绍着自己手中的项目,那些项目离沈持微的生活很远,以致她又回到了神游在外的状态。
跪三个小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若不学会偷懒,这个工作干不长久。
而与她同样神游在外的,还有顾斐这位无形的“君主”。
不知道是不是对那些项目兴致不高,这个男人一边听,一边低头发着微信。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往跪着的一圈黑天鹅扫去。
视线停在沈持微身上。
察觉到他的目光,沈持微心下一紧。
毕竟以沈老师的身份与他见过三回,这个男人警觉如蛇蝎,难道看出了什么破绽?
很快,顾斐收回视线,照旧与身旁的阿程低语了两句。
阿程走过来,也照旧只是将沈持微换到顾斐身边服务。
沈持微起身,朝面前客人颔首,小步走到顾斐面前,重新以单膝跪地。
两条修长的腿再次映入沈持微的眼帘,男人的皮鞋总是一尘不染,仿佛从未踩过雁城街头的柏油马路。
若说众生平等,那只能说他不是众生。
坐在顾斐身旁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还在喋喋不休,沈持微这会儿离得近,能听到谈话的内容。
大概是希望顾斐买下郊区的什么片场,眼镜男说得口干舌燥,拿起酒杯敬顾斐。顾斐礼貌回敬,不置可否地说“再想想”。
惜字如金,又是另一种不平等。
之后,一位更年轻些的男人挪了位置过来,从手机相册中调出照片递给顾斐看,看的时候,顾斐放下二郎腿,整个身子前倾,是以沈持微看到了照片的内容。
竟然是一匹马,生得英俊非凡。
瞬时,一抹好看的笑意荡漾在沈持微眼角的余光里。
她听到年轻男人将马赠予顾斐,顾斐似乎很满意,回笑说,“明天我约了市长打高尔夫,你也一起吧。”
年轻男人连连说好,笑得像个拿到糖果的孩子。看来见市长是他赠马的目的,他的目的达到了。
整个局不长,大概两个小时,而顾斐更是在结束前半个小时的时候就离开了。
说实话,跪在他脚边比跪在别的客人脚边要轻松,他事情少,喝酒也克制,不会挪来挪去,也不抽雪茄。
得益于中途被调到了顾斐身边,沈持微今晚的工作量比别的银字工牌少了一倍,甚至在顾斐离场后,被允许提前下班。
如果每次都遇上这么省事儿的客人就好。
二十分钟后,换上运动服戴回口罩的沈持微坐在回职工宿舍的公交车上,心中冒出这一点点奢望。
只不过她有些疑惑,顾斐为什么两次调自己去他身边服务?若说注意到她有什么不对,很显然不是。
沈持微很确定,在两次加起来将近五个小时的时间里,顾斐并没有真正看过她一眼,包括她戴着面具的脸和胸前刻着中英文名字的工牌。
一条微信提示打断了沈持微的思绪。
她点开来看,是莫子衿发来的小作业,上周末走之前她留的。
「沈老师,我写完啦。」
「子衿这么快就写完了呀,沈老师明天看完答复你好吗?」
「好的,周婶喊我睡觉了,沈老师也早点睡觉。」
「嗯,子衿晚安。」
「沈老师晚安。」
最后一句,莫子衿是用法语发的,沈持微也是用法语回的。
也许是出于私心,沈持微留给莫子衿的作业,是要她写一篇以「我的爸爸」为题的小作文。
所以她不可能忍得到明天再看。
【我的爸爸很帅,是我见过的所有同学爸爸中最帅的爸爸。我的爸爸也很辛苦,他是一名司机,给有钱的人开车的那种。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有钱人总是不喜欢睡觉,所以爸爸常常很晚了还在开车,可是赚的也比普通的司机多。多亏了爸爸辛苦赚钱,我才可以回到中国念书。爸爸说,国际小学的学费很贵,但以我现在的中文水上普通的市立小学还不行。所以我要跟着沈老师好好补习中文,争取能在小学毕业前补上来,可以上市立中学。这样爸爸就不用那么辛苦赚学费,就可以多一点时间陪我。】
看下来,对方基本能够表达她想表达的意思,只是行文有些啰唆,不够简洁明朗。
不过沈持微却觉得自己看的不是小学生作文,而是笑话。
睿和小学的学费是很贵,可是睿和是她们家的。
爸爸晚上是在工作,可是不是在给有钱人开车,而是在应酬有钱人向自己兜售地皮、医院、片场、医药专利等等。
到底是什么样的疯子,会用这种方式养女儿?
公交车到站,下车点位于睿和的后街,此刻已是临近晚上十二点,正是夜市小摊贩生意最好的时段。
扑面而来的香气提醒了沈持微,今天自己下了班就回宿舍换衣服,然后做贼一样地赶往「月徊」,一开工就在地上跪着没起来过,到现在还没吃晚饭。
她走到一辆三轮车旁,点了一份素炒河粉,扫码付了十块钱。
大火猛炒,老板娘炫技似的颠了两下锅,下料也足,用可降解饭盒打包装袋,递给沈持微。
不远处,劳斯莱斯车内,男人正在看女儿发过来的小作文,说是上周末老师留的作业。
看着看着,男人的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眼角也有笑意。
熄灭手机屏,他按下车窗,女人正拎着炒河粉走向学校教职工宿舍,男人低头看了眼腕表,眉头轻皱。
“阿程,你饿吗?”
“少爷我不饿。”
少爷这没来由地一问,阿程得很奇怪。
不仅问得奇怪,今晚上少爷整个就很奇怪。好好的局,来的都是大人物,还没聊完,就要走,问他去哪儿,就说要来睿和的职工宿舍看看。
阿程以为少爷大半夜要视察教师居住质量,来了发现又不是,就只让自己去问传达室的大爷,沈持微老师住哪一间。
问完了,他也不上去,就坐在车里发愣。
职工宿舍就这一个门,对着这条夜市街,这个点儿生意正好,到处弥漫着辣椒粉孜然粉的味儿,劳斯莱斯一停靠,阿程就默默在app里预约了洗车。
“不,你饿,去,买一份和沈老师一模一样的。”
听到后座男人的吩咐,阿程懂了,是少爷饿了。
“附近就是喆,少爷过去吃吧,这里的东西~”
阿程脸上写着,「会吃死人」几个大字。
「喆」是阿程当下能想起的附近唯一一家高端广式酒楼,人均3200,夜宵很有名,也有炒河粉,398一份。
可等了几秒,后视镜中的男人不为所动,阿程只好放弃劝说,下车走到三轮车旁。
“老板娘,来一份和刚才那位女老师一模一样的。”
“素炒河粉,十块。”
阿程扫码付完钱后,闪到几米开外,拿手帕捂着鼻子等候。
夜市烟雾缭绕,吸了也会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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