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门铃连响好几声,严承训抓了抓蓬乱的头发,惺忪着眼来开门。结果,门一开,就见书懿抱臂立在门口,银色的行李箱静静靠着她的腿。
他不禁一愣,意外道:“嗯?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哦。
估计跟他一样,被沈导几个催命似的电话逼回来的。
思及此,他唇边拎起一点了然又温柔的笑,伸手去牵她。
书懿任由他牵着进了门,但也只是停在玄关,没继续往里走。她唇角微微下撇,佯作不悦道:“我昨天活动结束,碰到裴修了。”
她目光直直盯住他,“他跟我聊到你。”
“聊到我?”严承训眉梢微挑。
她愿意跟裴修说话,就够稀奇了,居然还聊到他?
可裴修能跟她说什么?
严承训思忖片刻,忽地神色一滞,再抬眼时,正对上她探究的目光。
不等他开口,书懿已逼近一步,“聊完后,我去散步。”
“走着、走着——”书懿继续往前走,最后,微微仰起头,右手抵在他耳侧的墙壁上,霸道地将他困在门后,“到了一家影院。那里的妹妹说,这影院的老板特别、特别喜欢我。你怎么看啊,严老师?”
书懿灼灼盯着他。
那样子,摆明了想要个说法。
近一米九的人就这样被逼到死角里。
严承训垂着个头,瞧清她眼底所有小情绪后,认输般笑了,点点头:“你听我解释。”
书懿依旧绷着脸。
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严承训看在眼里,生怕她又像前两次那样闹脾气,语气便带些讨饶的意味:“我呢,真心觉得这些事都过去了,你现在就在我身边,我只需珍惜当下,总不能——”
他笑,试探性的,勾了勾她另只手,“一见面就拉住你的手,跟你说,我们小时候见过。为了见你,我都做了什么什么……很奇怪,对吧?”
书懿继续不答。
本就是存心逗他,干脆仍板着脸,拍掉他“诡计多端”的手。
严承训瞧她这样,倒也不恼,眸底多了点无奈又纵容的神色:“但你问我,我都告诉你啊。除了……裴叔的事。”
与之相关的,他要思虑再三。
不敢轻易提起,怕她不高兴。
“裴叔和你谈的,是当初拿钱平息风波的事吧。”严承训目光落在她脸上,斟酌须臾,终是温声坦白道,“这件事,因为裴叔也参与了,所以我之前一直没有提。怕你觉得,我在替他说好话。”
“他?!”
书懿眉心一皱,不可思议道。
不对啊……
裴修分明告诉她,保风间悠成的资本狮子大开口,五亿买他们不插手,而严承训确实给了。也因此,他担上了“罢演”的罪名,差点断了前路。
“他跟我说,风间背后的人趁乱勒索,你为了保我,真的给了他们那么多钱。”书懿再度进一步,急切地讨个答案,“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书懿。”
严承训抬手,轻轻握住她的腕骨,一字一句,认真道:“在当时,我一个人短时间内是没办法拿出五亿的。”
“这其中的三亿——”
“是裴叔,也就是你父亲出的。”
咚。
像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坠了地,周身骤然安静。
他也帮了?
这个对她不闻不问二十年的父亲,也帮了她?
书懿觉得很荒谬。
甚至有点想笑。
可是,她抬头。
严承训的眼神告诉她,事实如此。
事实的确如此。
成团后的第一场演唱会,重要性不言而喻。
两首歌结束,严承训和成员们退回后台换装。
彼时,他还染着蓝发,额角沁下的汗沾湿了发梢,亮片妆容在灯光折射下闪动细碎的光。
突然,傅羲燃快步冲过来,脸色极为难看。环视一圈后,凑近低声道:“书懿……出了点事。”
外网爆出的消息还没立马冲顶国内热搜,但关注娱乐动态的网友和留学生估计都知道——书懿的私密照被泄露了。
严承训整理衣领的动作一滞,妆发师替他固定耳返的手也随之顿在半空。
“最后三十秒!”场务喊道。
倒计时逼近,陆嘉桀等人换好衣服后陆陆续续上台,一时间,脚步声杂乱,如同他混沌的思绪。瞿轩临走前特意回头看他一眼,但见傅羲燃在旁,以为有什么事要交代,欲言又止,转身跟上。
转瞬间,整个后台只剩严承训一个人。
傅羲燃看他忧虑重重,犹豫再三,低声安抚道:“要不你先完成演——”
“目前压舆论最好的方式,是不是制造更大的舆论?”严承训忽然开口。
他望向舞台的方向,那里光芒刺目,粉丝的呐喊震耳欲聋。可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决绝。
下一秒,他摘下了耳返,推开阻拦的工作人员,大步往外走。
“严承训!”
傅羲燃在身后厉声喊他。
可他没有回头。
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像在跟什么抢时间似的,在倒计时结束的一刹——
他缺席了舞台属于他的位置。
以最惨烈的方式冲上热搜,将国内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一夜之间,路人缘崩塌,粉丝脱粉回踩,谩骂铺天盖地。
可他不在乎。
甚至,在自己都分身乏术的时候,联系一切能联系上的人,尽可能把书懿的事压下去,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很清楚。
其实谁都清楚,这件事如果不妥善解决,书懿的人生会被彻底摧毁;如果放任风间悠成这样的人继续出来活动,那对书懿也太不公平了。
本身,这个世界,这个网络,对女性苛刻,对同等犯错的男性就宽容许多。
沉寂一夜后,严承训决定亲自去见风间背后的人。
傅羲燃在那儿留学过,在日娱有些人脉,主动牵线。临行前,裴修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执意同往。
“那是我女儿。”
裴修嗓音沙哑,眼底血丝分明。
显然,一夜未眠。
严承训怔住。
他原以为,自从过继裴晋烨后,裴修早将被赶走的一双儿女抛之脑后。可此刻,他眼中的焦灼与痛楚,清晰可见,做不得假。
沉默片刻,严承训点头:“那走吧。”
他们到了约定见面的地方。
可谁都没想到,风间悠成竟被偷偷保了出来。
一门之隔,男人嚣张的笑声刺耳地传来:“那照片是她喝醉时拍的!不止照片,还有视频!她要是敢不认,我就继续发,发到全世界都看清楚为止!”
严承训听不懂日语。
傅羲燃听懂了。
不止照片。
还有视频。
包厢里,风间悠成仍继续说着,得意又猖狂,严承训插在兜里的手一点一点攥紧。他一向好脾气,至少傅羲燃从没见过他这样,眼底翻涌着戾气,脸色渐渐沉下来。
“砰!!!”
没人看清严承训是怎么动的。
上一秒,他还沉默地站在门口。
下一秒,他一脚踹开包厢门,门板重重砸在墙上,震得吊灯都在晃。
风间悠成还没反应过来,衣领就被一把提起——
“咚!”
一记狠拳砸在脸上,风间整个人踉跄着摔倒在地,鼻腔瞬间涌出鲜血。
可严承训没停。
他像是揭下了那层温润的面具,又是一拳砸下去!
“严承训!!”
傅羲燃赶紧冲上去拉他,但根本拦不住。
风间挣扎着想反击,可他吸/毒多年,身体早被掏空,那点反抗在暴怒的严承训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一拳。
一拳。
……
直到地上的人满脸是血,意识涣散,严承训才喘着粗气停了手。
包厢里死寂一片。
他缓缓抬头,看向沙发上始终未动的那个人——
五六十岁,瘦削阴鸷,眼下青黑,一副纵欲过度的颓相。想都不用想,正是命风间借选角之名“选妃”、藏在背后砸钱的金主。
一丘之貉。
现在,风间的事被爆了。
在日本,涉毒艺人等于彻底葬送职业生涯,民众零容忍,法律更不会轻饶。
可沙发上的人却笑了,语气轻慢:“我今天能把他保出来,等风头一过,自然也能把他送出国。”
他说完,翻译在旁跟上。
他目光顺势扫向裴修,眯了眯眼:“这位是?”
裴修面无表情:“书懿的父亲。”
对方意外地挑了下眉,随即又看向严承训,眼底带着玩味:“那你呢?你是她的谁?这么激动……看来很在意她啊。”
“我……”
他是她的谁?
严承训喉结滚动,看着指节上还沾着的血,沉默地低下头。
他什么也不是。
后来,那人松了口。
风间已经成了弃子,与其费心保一个废棋,不如重新扶植一个听话的傀儡。
他告诉他们,这笔交易可以做,但要付出点代价。如果他们表现得好,他很乐意再帮他们一把,让风间彻底销声匿迹。
“不……不!你们不能这样!”
风间脸色煞白,挣扎着往前爬,但被保镖一脚踩住脊背,狠狠摁回地上。
严承训冷眼看着,眼神无波无澜地扫向沙发上坐着的男人:“你想要什么?”
那人慢条斯理地盘着手中的佛珠,忽然挑唇一笑,五指摊开,“这个数。”
五亿。
严承训眸色一沉。
这不是小数目。他也担心这人出尔反尔。
对方仿佛看穿他的顾虑,操着蹩脚的中文,阴恻恻笑道:“我知道。你们中国人做生意,讲究诚意。我可以给你们一周时间考虑。这一周,我会让你们看到——我的‘诚意’。”
果然。
短短七天,风间被碾进泥里。
书懿的诉讼推进得异常顺利,背后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风间悠成往死局里走。
“你真要给他这笔钱?”
在傅羲燃盘下的酒馆里,严承训仰头灌下一杯烈酒。酒液烧进肺腑,昏沉的灯光下,压不住他眉间阴郁。
这是他第二次来。
“裴叔已经回去了。”他哑声道,“他那边,怕婶婶起疑,最多周转三亿。”
还差两亿。
傅羲燃沉默了。
也明白严承训的愁绪从何而来——他账户上没这么多现金。
言家手里握着的,从来都不是钱。
别说两亿,挪个两百万都得向上边打个报告。
“要不……找你外公?”
傅羲燃提议。
严承训摇了摇头,玻璃杯底重重磕在吧台上。
他外公是能拿得出,可他不想让老人家蹚这浑水。
正僵持着,靳淮铮伸出援手。
听说这件事后,他斟酌再三,亲自递来一份类似对赌的协议。“你就当,是公司借给你的。”
条件是:三年内,0片酬拍戏,且每部戏的收益,必须达到投资的两倍以上。
严承训连条款都没细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了字。而在这时,沈决明带着《悲城往事》的剧本找上门来。
一部《悲城往事》。
一整年的沉寂,此后:
“最佳男主角——”
“严承训,恭喜!”
“优秀男演员——”
“《悲城往事》,严承训!”
“最佳男演员——”
“严承训!”
……
一座又一座奖杯被摆进玻璃展柜,折射着璀璨的光。而他的身价,远征所获收益,早就翻了数倍不止。
这一仗打响之后,是《雪季》,是《谋臣》。
电影实绩傍身的流量小生单扛古装权谋正剧,不仅横扫9.2高分,还掀起海内外追剧狂潮,家喻户晓。
那一年,他新增30 个代言。
那一年,与一众中生代戏骨平起平坐,三提视帝。
他站得越来越高。
他走得越来越远。
可每当夜幕降临,他总是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沉默地望着远方的双塔。
其实,还有一件事,他从未提起。
在她杳无音信的那段日子里,他为了能再看一眼她的模样,近乎偏执地包下那两块巨屏,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她的旧广告。
他想见她。
也不愿这世界忘记她。
有时他也会想——
他这半生荣耀,因她而成就。
如果不是她,他不会踏入这个圈子。
如果不是她,他不会拼了命地想把每一场戏演到极致。
巴黎暮雨,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在暗处站了多久,将手中的新伞攥出多少折痕;也不会知道他反复深呼吸多少次,才终于鼓起勇气,朝她走去。
如果可以,
我们再见一面吧。
如果可以,
下次见面时,我们都以最好的样子。
……
“书懿。”此刻,他们面对面而立,严承训看着眼前朝思暮想多年的人,目光总是不自禁柔和下来,“刚出事的那段时间,我总在提心吊胆。我担心,你会像一些人一样,扛不住心理那一关,选择离开。”
她躲起来的那半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忧。
即使是在山沟沟拍《悲城》,他休息的时候也会看一眼手机。
“好在,你还是选择留下来。”严承训看着她,唇边噙着笑,可眼神满是心疼。
如果不是书尧及时赶到,他可能真的,会看到她的死讯。
那他该怎么办?
书懿静静地凝视他。
昨日压抑在心底的话语,喉间带起的一点哽咽,都在此刻,化作微微泛红的眼眶。到最后,她忍不住向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他。
我们兜兜转转。
我们绕了一圈,才回到原地。
不对。
他一直在原地。
严承训几乎是本能地弯下腰,将她圈入怀里。
他掌心贴着她的后脑,温柔地抚了抚,“书懿,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我们一起商量,一起面对,好不好?你很重要,你对你哥很重要,你对你的粉丝们很重要,你对我也很重要,甚至……你对裴叔也很重要。”
“我不清楚你们现在的关系如何,也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但,裴叔他,应该还是很在意你的。”
书懿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
良久,她才叹了声:“我跟他,不会再见了。”
那三亿,就当是二十年的补偿。
此后,再没关系了。
她……也不再怨他了。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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