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三队支队长马原,被正式逮捕,行动来得极其迅速,形式冷酷得让人不寒而栗。
警队内部用车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马原的家,宛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对他进行逮捕并抄家。
行动的执行人,正是林羽貘。
林羽貘气急败坏,一再询问上级市警厅厅长李立申:“真的要这么过分吗?!证据确凿吗?流程规范吗?!这么急着抓人,其他同志要怎么看马原,以后他还能恢复名誉吗?!”
李立申面色阴沉,反过来问他:“围捕行动你是主要责任人,马原当时是你的部下,那忽然出现的中间人,你抓到了?你了解吗?!1200万你追回了吗?!”
“可我们这样对待马原,不是让兄弟寒心吗?”林羽貘反驳道,“为什么不给他时间?!为什么不相信他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哪来的兄弟?哪来的时间?!”李立申站在他的对面,一连三问,“我们只有上下级关系,只有职务与责任,没有兄弟!给了他一周时间,什么都没有交代,我们能放任不管吗?!”
“这是谁下的命令?我不相信是你,厅长,马原可是在你麾下,兢兢业业工作了十几年……”
“不要再说这些了!”李立申挥了挥手,“让你抓人,你照做就是了!”
马原在家里被同警队的同事,带回了他每天上班工作的局里,接受了内部审讯,他的家被法证部攻占,正四处搜查中间人的蛛丝马迹。
“马原,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老实交代。”
尹长春坐在他的对面,眉心紧蹙,多年同事,她不得不一再提醒马原:“你一定要坦白。”
马原看了看审讯室那单面透视的玻璃,冷哼一声。
“你的中间人,叫什么名字。”
“王小毛,”马原道,“这件事我已经原原本本地说过了。”
尹长春放下了笔,有些头痛,无奈地望着他:“马原,我们了解的内容,恐怕比你还要多,现在是要听你说实话,你为什么不相信组织?”
马原缓缓抬头,看着尹长春这共事多年,他亲切地叫姐姐的人:“如果是你,我会相信你,因为你永远不会背叛你的同僚。”
“我们的同僚,以王若明为例,是人是鬼都不一定,在真相被揭发以前,我们都不敢凭过往交情而妄下定论,因为只有证据是客观的,你应该面对现实,”尹长春忧虑地看着他,“事实上组织对你是信任的,不然不会让你作为行动的主要执行人,你要好好想清楚,我们是信你的,而你,有没有错信他人。”
“我的线人不会背叛我,再问我多少遍,我都是这一个答案。”
“如果他有考虑到你现在的处境,就不会一声不吭地卷款逃走,更不会在行动之前不告诉,他会忽然出现,”尹长春看着他,“我们都是公大校友不假,可百年公大,也不是就没有出过败类。”
“您不能这么说!”马原有些急了,“这件事我有把握!”
“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一个有前科的罪犯,一个诈骗百亿的人,他不会对你交付真心,不然他就不会出现在红狐通缉名单上了,马原,现在是组织在给你机会,你必须把他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们,不然你就要替他担着了!”
“担着就担着,我无所谓。”马原竟认头这件事了,即使它责任重大,涉案的是一笔巨款,但他梗着脖子一根筋,就要相信自己的学弟了。
成澄星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马队长,”尹长春忽然用嘴型,吐出了三个字,正是成澄星的名字,她直接告诉他,“你快交代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到这个人,他是怎么一步步诱导你,让你同意他参与行动,拿到交易款。”
马原听她就这么说出成澄星的名字,不禁怔了怔,转过头,看向那面玻璃。
半晌,他摇了摇头:“我不想说了。”
外面响起了推门声,两边警员打开了门,文予宁走了进去。
“尹队长,我来吧。”
尹长春点了点头。
文予宁坐到了马原的对面,平静地看着他。
“42号拖鞋鞋码,只剩充电器的飞利浦电动牙刷,半管黑人薄荷牙膏,沙发下面扫不干净的瓜子皮和薯片残渣……马队长,你跟男人同居啊?”
“……怎、怎么地?!法律没有规定男人不能和男人同居吧?”马原紧张地眨着马一样的大眼睛,“你连这都要管?”
“你跟你的线人在一起……住多久了?”文予宁问道,“这个总能回答吧?”
马原犹豫了一会儿,想到今年的春天,下着雨,成澄星第一次出现在楼道阴影里的场景。
“7个多月。”
文予宁低头记录在本子上的英雄钢笔尖,闪着银光,顿了一顿。
“他既然是你的线人,那线人费有多少啊?”
文予宁问的是一些看似无关紧要,马原能够作答的问题。
“三千、五千,我给的比较多,遇到大案要案,他提供有利线索,我能给一万。”
“他都收下吗?”
“是,他靠这个生活。”
“除了你以外,还有别的警察用他吗?”
“……应该还有吧。”
马原想起成澄星跟他说过,这些年单靠袁总给的线人费,他养活了三个孩子,一个已经大学毕业,当了老师,另外两个都考上了大学,他肩上的负担也减轻了。
“你们俩认识多少年了?”文予宁接着问道。
“应该说彼此了解,互相听说,就有八/九年了。”
“他过得好吗?”
“不好,很苦,”马原大力地揉了揉脸,眼睛逐渐布满血丝,知道金三角的事情后,他没法不动容,即使成澄星从不讲细节,他也猜得到,看着自己的同僚一个个被沙蜂折磨致死的感受。
文予宁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我也是春天来到咱们市警厅的,你有跟他提过我吗?”
马原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他,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只是成澄星说过,他和文予宁“有过节”。
想起那屡次被驳回、被忽视的救援申请,是不是就是眼前这铁面无私、冷酷无情的文书记,给驳回的?
“没有。”马原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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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貘目睹了马原被“逮捕归案”的全过程。
回到家后,成澄星看他脸色不对,问他发生了什么,他没有说,只是按照计划,待到成澄星将交易款全部安排妥当后,把他送到了港口上的渡轮。
与此同时,文予宁动用了海陆空三栖警部力量,展开了对成澄星的全方位追捕。
钢笔的尖端,划过闪烁蓝光的全息地图,红点正以渡轮为中心向公海移动。
林羽貘在当晚的行动中,就是负责港口码头可疑人员的筛查。
文予宁抓起对讲机,声音低沉,向他一贯信任的桜市刑警支队大队长梁柯,发布紧急命令:“空警第三支队封锁川澜海域,海警舰队逼近货运渡轮,陆战队从海岸线包抄——记住,我要活的,绝不能伤他。在黎明前,我要看到嫌疑人被押到码头上。”
“是!”
成澄星在登船之前,回头望了一眼林羽貘,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不舍。
其实他能猜到警队里发生了什么,这样卷款而逃,不告而别,留给马原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内部处分而已。
可他顾不了那么多。
这些年,师父是唯一信任和重用他的人,他也不负所托,完成了一个又一个涉及千万吨毒品大案要案的卧底侦查工作,可是,风云变迁、岁月动荡以后,他们的残躯,又有谁来捡,被沙蜂一次次虐待、逼问时,他根本不指望会有人真的去救他们。
但袁总去了。
“我老了,马上六十了!”
“可你们还年轻啊!澄星,不要放弃,快逃!”
“逃出去,回到祖国大陆,再也不要回来!”
硝烟弥漫,枪林弹雨,血海之中,是师父毅然决然地把他推向了逃跑的船只,他来负责断后。
无数次梦中惊醒,成澄星都很后悔,为什么活下来逃出去的是他,而失踪的却是师父。
“所有单位请注意!嫌疑人极有可能通过水路逃离,海面巡逻艇全部出动,封锁周边海域,一艘可疑船只都不能放过!”
海警舰队总负责人的声音,通过警部设备传遍每一个执行点。
数架警用直升机如钢铁巨鹰般呼啸而起,螺旋桨高速旋转,带起巨大的气流。直升机上的探照灯如同锐利的眼睛,在海面上扫来扫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注意观察海面状况,有任何异常立即汇报!”
成澄星瞳孔骤缩,看着越来越多的警务人员,翻身滚入船舱夹层,躲开了所有人。
渡轮在茫茫大海上缓缓前行,码头上,林羽貘屹立在海风中,望着远处的云海。危险并没有远离,天空中直升机的灯光闪烁,海面上巡逻艇的影子若隐若现,他的心中不禁一阵紧张。
“林羽貘,你涉嫌隐瞒重要线索,勾结境外势力,放走相关嫌疑人,”于向连严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进他的心里,“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林羽貘转过身看着他,没有多余的任何辩解,双手并拢,递给了他。
于向连示意身后干警上前将林羽貘拷住,林羽貘没有反抗,只是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远处的海面上,那里巡逻艇的灯光依旧闪烁,只希望成澄星能够顺利逃向彼岸。
“所有乘客请注意,配合我们的检查!”巡逻艇上的警员通过扩音器喊道。
“怎么又来了,今天这是第三次了。”
“是谁逃票上船了吗,为什么查了一遍又一遍?”
成澄星心中一紧,转头躲进了船舱里,在狭窄的通道中快速穿梭。
这个晚上,他通过这种方式已经躲了好几次,而警员们似乎接到了上头命令,确信他在船上似的,一次次对乘客进行逐一检查。
“有没有看到一个可疑的人,眼睛很大,身高有一米八二左右,偏瘦,眉毛粗黑,相貌英俊,二十五六岁,一个人……”
乘客们纷纷摇头,表示没有看到。
成澄星在船舱夹层里喘着粗气,汗水混着底层渗进来的海水,浸透了黑色薄而透的衬衫,为了避人耳目,他只能一次次扔掉外套和毛衣。
头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警方的搜查并没有停止,而是更加深入,甚至翻箱倒柜,开始检查行李箱和储物舱。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广播响起,通报一条紧急警讯:“各位乘客请注意,警方正在寻找一名逃逸人员。
此人曾任职反贪局局长,涉嫌重大职务犯罪行为。请各位乘客提高警惕,如发现可疑人员,请立即报告船长或联系警方!”
成澄星的心跳骤然加速,什么情况,大林逃逸了?!
广播一次次循环播报:“该逃逸人员姓林,身高185,体型健壮,黑色短发,皮肤黝黑,左臂有一处明显的伤疤。请各位乘客注意安全,如有发现,请勿擅自行动,立即通知船上警务人员!”
“此外,还有一则重要消息通报。一名刑侦支队长因涉及重大案件已被依法逮捕。
该支队长在任职期间,涉嫌与犯罪团伙勾结,为其提供庇护和支持,严重干扰了正常的执法工作,并贪污了上千万元。
警方目前正在对该案进行深入调查,希望广大市民积极配合,若有任何关于此案的线索或信息,请及时向警方举报。
对于知情不报或故意隐瞒者,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成澄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两则消息是说的谁和谁。
我跑了,可他们要完了。
新闻都报道出来了,以后还有说清楚的那一天吗?!
成澄星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袁振川满头鲜血,堵着雇佣兵的枪口,推着他上船的场景。
“我老了,可你们还年轻!”
这样的交换,让马原和林羽貘用未来前途去交换,师父会原谅我吗?
成澄星揪着衣领,一阵阵锥心刺痛。
文予宁坐在警局指挥中心,目光如鹰般锐利,扫视面前的大屏幕上,林羽貘被捕的实时位置和各种情报信息,其中掺杂着他让电视台台长林时新,面对游轮广播紧急杜撰的一则语焉不详的警方通报。
警局行动大厅内部,灯火通明,气氛紧张而凝重,所有人中高层领导都彻夜不归,留待原地,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攻坚战。
凌晨3:17分,一声急促的电话划破耳膜,接线员在接听后忙不迭地向上头汇报:“报告书记,报告警长!嫌疑人主动投案了!”
魏文峰和李立申闻言同时松了口气,警务大厅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看到画面中那艘被重点关注的渡轮上,倏地亮起了白昼一样的闪光灯,敌人终于投降了!
文予宁手中的钢笔掉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精神抖擞起来,可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句:“我马上到。”
黑色的公务越野车碾过公路、沙滩与细碎的礁石,几个不顾一切的大幅度甩尾,闪过所有路上的闲杂车辆,轮胎在地面上碾出刺耳的摩擦声。
尹长春不得不用眼神示意众人,抓住车上的扶手,抓紧安全带,文司机疯了。
到了目的地,车急停在了码头集装箱区域,周围站满了警察,黄色禁线层层封锁,成澄星在其中被反铐在生锈的铁架上。
他的左边嘴角渗出一丝血来,那是刚刚因为沉默拒不回答,而被人抡了一拳。
身上所有武器和手机以及护身刀具等都被收缴一空,作为重要嫌疑人,他被束缚在那里,一动不动。
“文书记来了!”
成澄星缓缓抬头,冬日海风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凝成带有冰晶的水雾。
他看见那辆黑色越野车踏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而来,车门打开,皮鞋踩过了积水,文予宁的身影从雾中浮现。黑色大衣,行动步履匆匆如风,几步走到了他的身前,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面色冷寒,仿佛从地狱里走出的判官。
拜伦说:“若他日重逢,我将何以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成澄星双手拷在架子上,身体不得不以扭曲的姿势站着,很是狼狈,憔悴,因为穿着薄衬衫而冻得脸色青白,头发凌乱,额前带伤,嘴角有血。
可望着文予宁的眼神,却仍旧凌厉而明亮,不屑而一如往昔。
阔别8年,再相见。
一切就像假的一样。
文予宁举起手中的矿泉水,毫不顾忌地呲了他一脸。
“呸!呸!”成澄星眯起了眼睛,咬牙切齿,“文予宁,我日你大爷!!!”
猝不及防被迎面一泼,他差点儿呛到,一边吐水骂人,一边疯狂甩头,甩了身边警察一脸的水珠。
“给我老实点儿!别动!”
“站好了!不准动!”
警察一左一右,狠狠按住了成澄星的臂膀,喝止了他的动作。
文予宁勾起嘴角,感到满意了,这不是幻象,这是活生生的。
“带走。”
“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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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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