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成澄星那四年相对单一的牢狱经历形成鲜明对比，文予宁的病历五花八门，其中记载的病情品类和治疗过程都充满了曲折。
更令成澄星瞠目结舌的是，文予宁在国外留学五年，曾多次卷入持枪冲突事件，包括但不限于见义勇为、拔刀相助、持弱凌强、抵御外侮等等，这些暴力冲突不仅在当地警方留有案底，更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各种刀枪棍棒和枪痕弹孔印迹。
区别于文予宁初见没多久，就把他剥个干净上上下下检查，直到这次文予宁从鬼门关里走一圈，躺在了床上，成澄星才结合文予宁的过往病史和现如今的状态，看清楚了他这八年，都经历了什么。
……真是个民族斗士。
“嗨~！”文予宁每天早上清醒后看到守在边上的成澄星，都很开心。
“我现在好多了，别看中了三枪，都不是关键地方，我很快就好了！”
“最严重的一枪擦着你的太阳穴不到3毫米飞过去，差点儿把你爆头。”成澄星冷漠地说。
“没什么！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以前觉得那都是自我安慰的套话，现在却不那么觉得了，”文予宁坐在病床上，枕着后背枕头，温柔地看向成澄星，“你愿意在这儿，我简直太幸福了。”
“那你幸福指数真低。”
成澄星坐在床边，低头，削着一个苹果。他用来陪伴患者的方式，也就这样了，多少年前，他也是在床边，经常给文正山削苹果吃。
文予宁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成澄星的头发丝，却在他警惕地抬头时，又中途缩了回去：“澄星，这些年你一个人在那种地方卧底，面对那些腥风血雨，我真的很抱歉。要是你能早点回到我身边，或许路能更好走一些。”
“路都是自己走的，谁能替我走，”成澄星停下削苹果的动作，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文予宁，“这也不是谁造成的，是我自己的选择。”
毕竟人生至此最痛的打击，其实都不是父亲舅舅犯罪，爱人远走高飞，他早就将这个课题进行了分离。
真正让他难过的，是青春正盛的时候，穿不了警服，圆不了梦想。
“我明白，你是有追求的人，我们这一切人和事，对你来说都是浮云，”文予宁坐直了身子，眼中满是敬佩，“澄星，这几天你师父把你的档案都给我看过了，你立的功劳，都比桌上那台式电脑还要高了。国家和组织不该对你的付出视而不见，你也应该拿回你的荣誉。”
成澄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嘴角微微上扬：“这都不重要，我虽然不是多么高尚的人，对这些不在乎，但是我不想别人为我破例改变什么，或者承担什么，你明白吗？我做这些事，有成就感。我也感受过集体的关照，有师父的教导，同僚的支持，还有……你。而且我已经报仇雪恨了，那些毒贩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该死的人都死得很惨，我也得偿所愿了。”
文予宁变得严肃起来，摇了摇头：“没有真正的报仇雪恨，那些和你一起死在三角洲的卧底干警们，需要一个交代。是谁在背后操纵一切，谁徇私枉法，谁逍遥法外，谁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会让你看个明明白白。”
成澄星眼神有些迷茫，听不懂文予宁话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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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策划、部署，历时两个多月的跨国缉毒白鲸行动，大获成功，中央政法委与首都公检法齐聚一堂，召开了表彰大会。
会议大厅里缉毒干警与武警官兵们身穿制服，端坐在位，气氛庄重而热烈。政治常委田荣深、政法委一把手王阳、最高检察长邢昌誉，总警督魏文峰、市警厅厅长李立申等一众领导坐在主席台上。
文予宁作为行动的组织者、策划人，站在会场中央，接受着来自其他11个国家代表的赞颂。国外媒体的闪光灯不停闪烁，纷纷夸赞中国官员一马当先，持枪就上的机智勇敢和大无畏精神。
此次战役，文予宁荣获国家一等功，林羽貘、张孝勇、于向连、马原等人也得到了组织的嘉奖。然而，成澄星作为卧底，却因身份不同，只得到了一个见义勇为好市民奖。
会议进行到总警督魏文峰发言环节，他身穿制服，清了清嗓子，走到前台，开始了他的致辞。
“在此，我谨代表全体警队，向政治总局的各位领导致以最诚挚的感谢，正是您的高瞻远瞩，战略部署和坚强有力的组织领导，才确保了此次行动的圆满成功。同时，我们更要特别感谢政法委文书记的英明决断与卓越指挥，在关键时刻运筹帷幄、果断决策，以非凡的政治智慧和丰富的实战经验，带领我们克服重重困难，最终取得了这场攻坚战的重大胜利。是你们的高效指挥和英明决策，为我们指明了前进方向，提供了坚强保障，让我们在复杂局势中始终保持正确航向……”
文予宁翻了个白眼，表情漠然，而魏文锋的声音洪亮，慷慨激昂，频频感谢众人，他的下属李立申等人，则热烈鼓掌。
就在这时，会议大厅那扇厚重的大门突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只见成澄星神色凝重地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的正是大家以为已经牺牲的袁振川。
他的出现让整个会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袁振川回来了。
就在文予宁在枪战里中弹，鲜血染红了衣服，生命垂危之际，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攥住了林羽貘的手腕，断断续续地告诉他：“……你、你师父的下落，保密。”
于是，在一众刑侦系同学们的严密保护下，“袁振川回来了”这个事实，就像一颗重磅炸弹，此刻在会场中央轰然炸开。
众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看到这位曾经被隆重举行过追悼会的烈士，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整个会场顿时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有人难以置信地揉着眼睛，有人惊恐地站起来，不停喊道：“袁总？是袁督察？！”
还有人下意识地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会失控尖叫出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极度的震惊与困惑之中。
魏文峰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额头上的汗珠也一颗颗冒了出来，他的发言停顿了，目光尖锐地凝到于向连身上。
然而，于向连却好像早已知道今天事态，泰然处之。
魏文峰强大的心理，让他继续发言，只是后面的内容，变得磕磕巴巴，原本流畅的话语变得支离破碎。
台下的众人都向他投去了诧异的目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这里警队一把手，是魏文峰，他却好像对这一巨大变故，无动于衷。
最高检察长邢昌誉与政法委书记文予宁对视一眼，大步走上前，在魏文峰走下台时，他的眼神犀利扫向全场，最终，落在了轮椅上的袁振川身上。
“五年前，24名卧底干警，身陷三角洲，惨遭沙蜂毒枭屠戮，危在旦夕。袁振川总警司向上级汇报，几次请求救援，都被拒绝。我作为最高检察长，从未见到、听到他的申请。我想问，他到底是向谁汇报了，又是谁拒绝了他？而三年前，于向连为我们带回了他的噩耗，说他在三角洲英勇牺牲，只剩衣冠冢，确认人已身亡。今天，就在全体警队面前，我想问于队长，这个消息，它真实吗？！”
“它是假的！”于向连站了起来，以赴死的心态惭愧道，“当时，我接到了极其模糊的指示，要求尽快结案，给公众一个交代。在巨大的压力下，我没有坚持原则，没有深入调查，就草率地宣布了袁总的牺牲。我深知，这不仅是对袁总的不公，更是对所有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兄弟们的背叛。我愧对23名已经逝去的卧底干警，愧对今天唯一的幸存者，成澄星，我愧对组织的栽培，愧对人民的信任！”
魏文峰身子微微颤抖，一语不发。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这才明白今天这由他主持的表彰大会，其实，是对他本人的批斗大会。
批斗人文予宁，此刻接过话筒，走上台前，目光如炬地看向魏文峰，直呼其名。
“魏文峰，你和袁振川是大学同学，履历近似，功绩近似，你们是竞争对手，可袁振川有你没有的东西，那就是他肩负公安大学带教老师一职，桃李满天下，是你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拦路虎。
三年前，你到了再上一层楼或转业转岗的重要时期，这个时候，平级的袁振川紧急向你求救，说他在三角洲的卧底队伍出了状况，情报遭到泄露，24名卧底，都被沙蜂囚禁。
你为了铲除他，几次对他的求救视而不见，袁总只能调动268人一个支队，随同他一起去到三角洲那黑暗势力遍布的地方，围剿沙蜂，最后23名卧底壮烈牺牲，袁总本人被砍断了四肢！”
文予宁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在众人的心上。
魏文峰的呼吸开始急促，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神中更是充满了绝望和悔恨。
“接着，袁总所率警队在三角洲不幸被俘，这个拦路虎、眼中钉生死未卜，可你没有及时向上边汇报，因为你等不及了，升职的黄金期就要到了，你干脆让于向连带回他的死讯，接着，你坐上了总警督一把手的位置……”
“不，不是这样的！”李立申忽然站了起来，为魏文峰申辩道，“袁总牺牲这件事，魏督察也很懊悔，很遗憾，但是，我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我们……”
他的目光忽然跟魏文峰对上，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你们怎么样，继续给我说！”文予宁一掌拍向桌子，震惊四座。
魏文峰这时候却身子晃了两晃，站了起来，摆了摆手，示意李立申不要再说了，摇了摇头，有些任命似的，声音沙哑：“文书记所说一切，都是实情，我……无言以对。”
他看了看坐在高处的田荣深一眼，双眸含泪。
监察委的工作人员走上前，将魏文峰带走。
会场里一片死寂，过了很久，他们才反应了过来。
“袁总您回来了！”
“袁总，真的是您，您回来了！”
未等散会，台下众人已经等待不住，纷纷上前，扑到袁振川的膝下。
他们多少人曾经受过袁振川的照拂和教诲，又有多少人在他的墓前垂泪，如今，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次重逢，会在人间。
成澄星看着袁振川被警队的人簇拥着的样子，忍不住热泪盈眶，走到了文予宁的身边，仰头看向了他，眸光里盈满了感激。
文予宁在人后轻轻地揽住了他的腰，却遥遥地看向上座，他的义父田荣深，总觉得有些事情，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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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色宝马轿车里，田法容已经在平面设计公司大楼门口，等了有半个多小时。
阮明姗姗来迟，面色凝重，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成澄星明明是个在逃通缉犯，为什么现在变成了缉毒卧底英雄？”田法容姣好的面容上秀眉紧蹙，这事态的两级变化，令她感到莫名其妙，“你还记得那天下午，你到我家来玩，走错了房间，拿给我的那份文件吗？”
阮明看了看四周，问道：“你一个人来的吗？”
“是啊，这事不但我糊涂了，我爸都被搞糊涂了，那魏文峰已经被抓起来了！”
“你怎么说的？！”阮明定睛望向她。
“我当然不敢说经过你手啊，那不给你惹麻烦了吗？”田法容烦躁地将波浪卷发撂在了椅背后面，“那个文件是魏文峰给我爸的，上面说成澄星是在逃通缉犯，对吧？”
“……对。”
阮明脸色苍白，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他看了看周围的天网监控摄像头，载着田法容，躲过人流，躲过车流，去到了偏僻的长兴海岸，将她送到了此生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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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 1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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