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卫弛逸是被刘管家亲自叫醒的。
当他睁开眼,瞧见刘管家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时,睡意瞬间消失殆尽。
刘管家是卫老将军的身边人,见证了卫老将军从驻守寒关的无名小卒成长为如今的龙武大将军,深受其信任,在卫府上下威望颇重。
既然小厮不在,刘管家又亲自请人,看来自个儿昨晚必定是犯下大事了。
“嘿嘿,刘叔,哎哟!”卫弛逸堆着笑,刚坐起身,顿觉浑身疼痛,不由得呲牙咧嘴,“您老人家怎地过来了,下人们呢?”
刘管家不苟言笑,并未回答,只说道:“老爷叫少爷去前厅用早膳,我来服侍您洗漱,待会儿便随我过去。”
卫弛逸这会儿才下床,刚站起身,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不稳。
他十分疑惑,只记得昨晚前半夜一直在食为天买醉,后半夜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毫无印象。他猛地甩了甩头,想将宿醉后的不适感甩走,却听见刘管家催促道:“请少爷动作快些,莫叫老爷久等。”
说着,一手给卫弛逸披上衣服,一手将热好的毛巾递了过去。
卫弛逸抹了把脸,顿时精神了许多。他借着洗漱的时间,努力回忆昨晚发生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对!
他猛地一激灵,昨晚好像又梦见闻子胥了。这回还不一样,好像是个春……梦……?
想到这里,他脖子脑袋瞬间通红,下意识想去看看床单,好确认自己有没有梦遗什么的。因刘管家正在一旁盯着,他不敢太明目张胆,只能用力地转动眼珠子,借着余光去瞟。
好像……没有?嗯?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少爷,”刘管家见他磨磨蹭蹭,忍不住又催促道,“您在此处拖延时间非但无济于事,反倒会惹得老爷更加不快。既然犯了错,老爷是必定要责罚的,少爷就算在这儿磨蹭一天,也改变不了什么。”
卫弛逸心里猛地咯噔一下,这下终于肯定自己犯下了大事,不免惴惴不安起来。联想到昨晚做的梦……一阵不详的预感在脑海中愈演愈烈。
“刘叔,我只记得昨晚我在食为天喝得烂醉,之后发生了什么一概记不起来了。您好歹给我提个醒,好让我知道自个儿究竟犯了什么事儿……”卫弛逸支支吾吾地向刘管家讨心疼,他洗完脸,正在刘管家有条不紊地服侍下将衣服一一穿好。
“少爷真是好记性,”刘管家依旧冷冷道,“您昨晚烂醉如泥,竟还发起酒疯冒犯了闻相,累得他亲自将您送回府,这事儿您居然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什么?!”卫弛逸惊叫出声,脑袋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完了,昨晚发生的一切竟然不是梦,自己……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卫弛逸在心底狠狠咆哮,恨不得回到昨晚,给自己甩上几巴掌。
刘管家已经伺候卫弛逸穿好了衣服,整好了冠冕,语气波澜不惊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儿,待会儿到了老爷跟前便都一清二楚了。少爷,请吧。”
卫弛逸愁眉苦脸地走了出去。
完了,这下全完了!惹得老爹生气不说,自个儿好像还对闻子胥做了混账事!昨夜不知怎地,闻子胥居然没拿刀砍了自己,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眼下要去面对那个最讲究礼法规矩的老爹——这境况,怕是比被闻子胥一刀砍了也好不到哪儿去!
卫府不大,府中布置尤为简洁,前厅与后院没几步路就能走到,卫弛逸此时却恨不得这条路能再长些,最好有龙国到离国那般远。
不过,卫弛逸从没去过离国,自然不知道离国有多远,只是听说那是一个远离洲海大陆的神秘岛国。但当年陛下和太子花费了半年的时间,才将闻子胥从离国请来,想必这距离一定是很远很远了。
卫弛逸,都什么时候了,还胡思乱想,你还是想想待会儿该怎么应付你那暴脾气的老爹吧!想着想着,他追悔莫及,在心底将自己骂了千万遍。
怀着忐忑的心情,卫弛逸纵使再不情愿,也还是来到了前厅。
卫夫人看见他过来,正准备叫他入坐,却被卫老将军抢了先:“逆子,还不跪下!”
卫弛逸乖乖跪下。
卫老将军仍不解气,走上前狠狠踹了卫弛逸一脚,又拿过旁边小厮正举着的竹鞭,雨点般地直往卫弛逸身上落下。
“逆子!你是想害死咱们卫家吗?”卫老将军一边挥着鞭子,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教训着,“他闻子胥是什么人?太子见了他都得毕恭毕敬,凡国家大事,陛下都得问过了他才敢做下决策!这等权倾朝野的重臣,咱们巴结都来不及,你倒好——”鞭梢在空中炸响,“平时纨绔不堪也就算了,昨夜竟还干出这等龌龊事!招惹谁不好,竟敢招惹他?你是想把你爹、你娘,还有整个卫家上上下下百来号亲戚都害死不成?!”
卫弛逸虽挨着揍,脑子却清醒,捕捉到父亲所说的“龌龊事”,内心如狂雷暴跳,既兴奋又不安。
难不成自个儿昨晚那如野狗发春的行径被闻子胥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他思索道。闻子胥向来一丝不苟,面如寒霜,不知会以什么样的神情讲这样的事儿?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里美滋滋的,好像老爹挥下来的鞭子也不疼了。
卫夫人见卫老将军越打越用力,而自个儿儿子好像一点也不觉着疼,脸上竟还隐约浮出了笑意,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忙阻止道:“好了,老爷!别打了,您这是要把咱们的儿子打死才甘心吗?”
“如此逆子,早该出生时就捂死才好,老子今天不打疼他,他根本不知道个中利害!”卫老将军充耳不闻,依旧使足了力气,对卫弛逸骂道,“我长期在外打仗,对你疏于管教,你母亲又将你娇惯得无法无天——在京城横行霸道,连长公主都敢轻慢!其他大臣看着陛下的面子不予你计较,你更觉自个儿无法无天,如今竟敢去招惹闻子胥!他动动手指头,卫家几十年基业就会灰飞烟灭!你是要全族给你陪葬吗?!”
“老爷!”卫夫人见劝阻无果,急忙扑上去抱住丈夫扬鞭的手,“要打要罚都使得,可若真打死了,谁去闻府赔这个罪?咱们可就这一个儿子啊!”
经卫夫人这么一提醒,卫老将军才终于住手。他情绪激动,气血上涌,真收了手反倒险些站不稳,只得让卫夫人和刘管家扶着,才寻到位子坐下。
卫弛逸仍旧跪着,因为疼痛,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卫夫人于心不忍,忙叫小厮去请大夫,又着人拿出早已备好的金疮药,替卫弛逸敷上。
“不过是逸儿昨夜喝多了酒,吐了他一身而已,老爷何必这般动怒?再说了,闻相昨晚不也没计较么……”卫夫人一边给卫老将军顺气,一边埋怨道。
“妇人之见!”卫老将军刚压下的火气又被卫夫人给顶了上来,“你知道什么?闻相何许身份,受了气,怎会在明面上与咱们计较?他若记恨在心,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使些手段——咱们卫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今日若不把这逆子打狠些,待会儿登门时,拿什么平息他的怒火?”
“什么?”卫夫人猛地起身,声音都变了调,“逸儿都让你打得只剩半条命了,你还要他拖着伤去赔罪?你……你这是要咱儿子的命啊!”
“官场之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卫老将军吹胡子瞪眼,对自家妻子这般慈母败儿的行为感到气闷,“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若不谋划到位,就靠你那慈母心肠,逸儿早死了八百回了!”
“我妇人之见?我见识短浅?”卫夫人气血上头,索性将心里的苦水一股脑儿全吐了出来,“卫宾!你也不想想,是谁常年在外、久不归家,只留我这见识短浅的妇人龟缩在这巴掌大的府邸,又是当爹又是当娘,才好不容易把逸儿拉扯大?你计策深远,你足智多谋,怎么没算到我们孤儿寡母在京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
卫老将军被训得不好意思,顿时脸红脖子粗地,支支吾吾道:“夫人,你突然说这些干什么……”
卫夫人越说越可怜,竟流起了泪:“逸儿是我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啊!想他刚出生那会儿,老爷您抱着不肯撒手,如今儿子大了,你是只管打不管养!既如此,索性打死算了,也好过日日受罪!我也就当从没嫁过你,明日便收拾东西回娘家!”
“夫人,你这是做甚?”卫老将军着急忙慌地将她抱在怀里,又是哄又是擦眼泪的,手足无措,“你骂我也就骂了,怎么还掉眼泪?快别哭了,你哭得我头疼……”
他这劝解非但无效,反倒起了火上浇油的作用,卫夫人越哭越厉害:“我不活了!自个儿男人只顾仕途顺畅,不管妻儿死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呜呜——!”
卫老将军又尴尬又着急,只能求助儿子:“逸儿,你也快来劝劝你母亲,别叫她哭伤了身子。”
卫弛逸却扮起柔弱:“爹……孩儿疼,说不出话……”
“你——”卫老将军没想到今日竟被儿子摆了一道,一口老血噎在心头,却只能干瞪眼,笨拙地替夫人擦眼泪。
好在这闹剧持续没多久,下人便领着大夫过来了。
眼前场景十分滑稽,但大夫见多识广,只当没看见,立即叫人将卫弛逸扶起来,然后掀开他那带血的里衣,仔细检查着伤口。
卫夫人止住了哭声,问道:“大夫,我家逸儿情况如何,应该不会落下残疾吧?”
“夫人放心,”大夫检查许久,才回道,“这鞭痕虽看着可怕,但下手之人分寸把握得极好,并不会伤及令郎里子,只是伤口看起来略狰狞些罢了。”
听见大夫说没事,卫夫人这才放心,但还是气愤地捶了自家丈夫一拳。
卫老将军向大夫拱手致谢,转头朝那小厮吩咐道:“取纸笔和诊金来,请大夫开方。你随大夫去抓药,仔细着些。”
大夫和小厮识相地退下了。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卫弛逸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个儿老爹已经消气,于是寻了椅子坐下。
闹了半天,自个儿是一口饭也没吃上,这会儿胃里已经咕咕叫了。他随便端起一碗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卫夫人见状,让下人将饭菜拿去加热,又叫厨房多做了几样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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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逆子”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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