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亦晨让夏冉冉发地址，她顺手把医院的定位发了过去。
手指还没点击返回微信主界面，夏亦晨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看视频背景，夏亦晨似乎正在高铁上。旅途中信号不好，画面断断续续。
“你不是说出差吗，怎么还到医院去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夏亦晨发起连珠炮似的追问。
“没有没有，是我们领导生病，我过来照顾他几天，打算明天就坐飞机回去了。”夏冉冉解释。
得知夏冉冉安然无恙，夏亦晨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又说：“那行吧，我待会儿就来看你。”
“哥，我这也是在上班呢。”夏冉冉焦头烂额，又不能直白拒绝，只好委婉提醒。
“不耽误你上班，我都已经在路上了，来都来了，至少见一面。”夏亦晨的话合情合理。
等挂掉电话，夏冉冉听到病房里似乎也已经结束通话，她便带着苦瓜脸回到病房，毕竟得跟陆鸣晖汇报突发情况，容她出门解决一下家务事。
可等她抬眼看向陆鸣晖，发现领导的表情比她好不到哪去。
果然家务事都是最难断的。
“我待会儿出去一下。”夏冉冉说。
“去干什么？”陆鸣晖问。
“有个熟人正好在这边，出去聊聊。”夏冉冉说得含混不清。
“什么熟人？”陆鸣晖追问。
换做从前，陆鸣晖根本不会开口问这种话。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生活。事无巨细地盘问对方，不仅缺乏边界感，也会让自己的小肚鸡肠一览无余。
可今天刚跟陆宇行打过电话，心里没由来冒出一股火。他名义上的哥哥提醒他参加爷爷下个月的八十大寿，在那场寿宴上还要给他和凌氏集团的千金拉红线。
“如果真的是好事，还会轮得到我吗？”陆鸣晖讥讽道。
“你应该感到知足，这么多年你都是家族的阴影，如果没有当时爷爷力排众议让你进门，恐怕你现在还是阴沟里的老鼠。”陆宇行保持着一贯优越的风度。
“所以现在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是要让我出卖自己吗？”陆鸣晖不以为意。
“能让家里承认你的价值，对你来说已经是最高的荣耀，别不识好歹。”陆宇行先挂了电话。
在电话里吃瘪，陆鸣晖不免迁怒于身边的人，看夏冉冉支支吾吾，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什么熟人？”陆鸣晖又重复一遍。
“是我哥，出差顺便来看看我。”夏冉冉索性坦白。
“哦，原来是他。”陆鸣晖喃喃道。
大家是多年的同学，又都是出身于江城有头有脸的家庭，不管是否打过交道，多少都对对方有所耳闻。
两个人像是都被卷进了前尘往事，一时间谁也没有讲话。
夏亦晨到了医院，夏冉冉本想带他去附近的咖啡馆，但他说什么也要跟生病的领导见一面。
“上上下下都得打点好，打个照面就不失礼。”夏亦晨敲打她。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爹味十足？”夏冉冉诧异。
“什么爹味，这明明是成熟。”夏亦晨摇头。
等夏亦晨带着礼品敲开病房门，却看到了许多年前便记住的那张脸。
兜兜转转，原来妹妹竟然在他手下工作。多年前的隐忍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个不轻易露出想法的成熟男人，看妹妹的样子像是一无所知，他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陆鸣晖的样子也毫不意外，仿佛早已熟知有这样一个人。
“这是我们公司领导陆鸣晖。”夏冉冉不明所以，连忙打破尴尬互相给两人介绍，“这是我哥夏亦晨。”
双方点头示意，带着礼貌和矜持。
“叮——”
夏冉冉的手机收到消息，是医院提醒来取陆鸣晖的检查报告。
太好了，终于有一个可以临时下场的机会。她不是善于缓解尴尬气氛的高手，那就把这一切交给时间吧。说不定等她回来的时候，两个陌生人之间的气温已经适宜人类生存。
“我去取一下检查报告，哥你坐一会儿吧，我马上回来。”夏冉冉晃了晃手机示意。
虽然夏冉冉从头到尾没有看陆鸣晖，但陆鸣晖的目光始终紧随着她。这都被夏亦晨看在眼里。
“没想到你们这么有缘分，毕业多年还能成为上下级。”夏亦晨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陆鸣晖。
“不去掌握命运，就会被命运掌握。”陆鸣晖淡淡说，“这个道理应该你更懂，不然也不会现在出现在这里。”
“你什么意思？”夏亦晨注视着他。
“这个你留着慢慢体会吧。但我知道，大哥肯定很忌惮心爱的妹妹身边有我的存在。”陆鸣晖抬眼，“无论现在，还是过去。”
“冉冉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她是个单纯的女孩，凭你现在的社会资源和地位，何必还抓着以前的人不放？”夏亦晨说。
“既然命运给了重逢的机会，就不会轻易浪费。”陆鸣晖说。
听到这话，夏亦晨想起有次到学校门口接夏冉冉，那天下雨了，夏冉冉打着伞蹦蹦跳跳地朝他跑来，丝毫没有注意书包上的挂件掉在了水坑里。还没等夏亦晨提醒，夏冉冉身后不远处一个男生快步上前捡起挂件，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夏亦晨也没放在心上，便没有对夏冉冉说起。
可没过多久，同样的挂件又出现在夏冉冉书包上。夏亦晨问从哪里来的，夏冉冉说是同学捡到的。夏亦晨又问捡到的时候就是这样干净吗，夏冉冉点头。
夏亦晨没再说什么，倒是把雨中那个男生放在了心上。
他派管家去打听，得知了陆鸣晖的身世。他当时怜悯地想，家里倒是旗鼓相当，只是太复杂。他的妹妹可受不了这些委屈。
这不能怪他想的太远，毕竟家族联姻是常有的事。他就这么一个心肝妹妹，怎么能去做商业上的筹码？
可陆鸣晖的名字总出现在管家的汇报中。虽然夏冉冉只把他当成普通同学，但年长几岁的哥哥已经察觉出了危险的味道，包括现在。
“虽然你们是同学，但当下也是上下级，希望你能保持距离。”夏亦晨提醒。
“那是当然，毕竟你也一样。”陆鸣晖回应。
夏亦晨心里咯噔一下，听出弦外之音，知道家里的事情已经传开，可他拿不准陆鸣晖是听了风言风语还是夏冉冉告诉他的。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她的哥哥，这一点无论再过多久都不会变。如果谁要伤害她，我第一个不会答应。”夏亦晨目光锐利。
“你不用跟我强调身份，我也不屑于了解你们家的前尘往事。在公司里，我们就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不用把我想象的那么龌龊，你以为我会以权谋私逼迫下属就范吗？”陆鸣晖嗤笑，“那太小儿科了。”
面对夏亦晨一点就着的性格，陆鸣晖只会冷脸置之。他听夏冉冉说哥哥在隔壁市出差，隔大老远也要过来见一面，便察觉出异样。等见到夏亦晨本人，一切疑惑都有了答案。
偏偏是这时候出差，偏偏要顺道来见面，这里跟江城相隔数百里，再说他们明天就要返程，能有多少迫不及待，非要在今天满足？
以前他提醒自己不要越界。
现在却看见夏亦晨在挑战界限。
如果保持距离是一种要求，那么对他，对夏亦晨，都是奏效的。
“我回来了。”夏冉冉推门进来，“刚才问了医生出院后要注意什么，真是病去如抽丝，得把身体慢慢养好才行。”
“你们明天什么时候返程？”夏亦晨问。
“明天下午的机票。”夏冉冉说，“哥你呢？”
“我……可能还要耽误几天。”夏亦晨说。
陆鸣晖并不言语。
“我给你盛的粥怎么还没喝？”夏冉冉注意到桌上放着的小米粥。
“刚才跟你哥聊天来着，说起话来就忘了。”陆鸣晖淡淡解释，“那我现在喝了吧。”
“等等，都有些凉了，我去找个微波炉热一下吧。”夏冉冉说完就要拿起碗往外走。
“好了，你别忙了。”陆鸣晖摆摆手，“你哥专程过来见你，你们好好出来聊聊吧。”
夏冉冉如获大赦。领着夏亦晨在院区里的咖啡馆坐下，手里握着瑰夏拿铁，想说些什么又无从说起。
“照顾病人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看你还挺得心应手。”夏亦晨由衷地说。
“在国外待了几年，之前不会的都学会了，现在我可是生活达人。”夏冉冉面露骄傲。
“本来还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住，但我现在有些改观了。”夏亦晨说。
尤其是看到夏冉冉跟陆鸣晖的对话轻松自然，那显然不是普通上下级会有的熟悉感。更不要说此前他们已经是多年未见的高中同学，他们的相熟应该是从他所知道的更早之前开始。
现在贸然劝夏冉冉离职，不仅不会让夏冉冉领情，甚至还会使她产生反感，把她推得越来越远。
简单聊了几句，天色已晚。
夏冉冉把夏亦晨送到医院门口，看他坐上网约车才转身离开。
哥哥的到来像是一场插曲，让夏冉冉摸不着头脑。忽然，她想到那碗已经放凉很久的小米粥，连忙三步并做两步往住院部走。
饿肚子的陆大领导又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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