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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恩怨难明(八)

“真不在意吗?”老管家再度重复了一遍,“夫人之事呢?”

赵谐顿了顿,目光微转后叹了口气。

……

丞相很早就开始主和,满朝文武也看得分明,可大河中永远不乏逆流的鱼,赵秉政就是其中之一。

他在逆流中,踽踽独行,宁死不弯。莫说是面对朝臣,即使是在赵谐记忆里,赵秉政也只有面对难民时,才消掉了一贯的严肃刚直,甚而他们父子间也没有什么相拥相依的欢笑记忆。

幼时在泗州,父亲只会跟他们强调功课,春念《论语》,夏说《春秋》,秋看《孟子》,冬论《中庸》。但大多时候是见不着父亲面的,父亲很忙,只有考校他们功课的时候,父亲才会叫他们到书房,讲讲什么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什么是“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

赵谐至今仍然记得父亲给他们讲“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轻死”的震撼,当时赵秉政只是泗州一五品官,直指那至高至尊,言明百姓受苦,乃是君王无道。

说这一篇时辞观练习不慎写错了字,父亲就要弟弟在书房外一字百遍。他看了看弟弟也故意写错,最后他随弟弟一起站在门口,压着墙写字,兄弟两个狡黠地笑笑。

父亲在乎的是个中道理,还尚不知道孩子只是跟他待在一处便很高兴。

后来父亲去了京城。骑马离去的时候并没有带上他们,甚至没有母亲秦笺素。母亲带着他们待在泗州,因染病身体越来越差,中间赵谐给父亲写过信,无数的信,只求父亲能快马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可惜,终是迟了。

母亲那天等了很久,脸白了又白,药吊了又吊,还是没有见到父亲。最后她攥着他的手,揉了揉趴在床边呜咽的辞观的脑袋,笑着说我们来背诗吧。

就像父亲也在泗州的那些日子里,母亲把他们拉到父亲的书房展示他们功课,给他们亲近父亲的机会那样。

她虚弱的声音轻轻开头:“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阑久。”

“立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忍凝眸。”他接道。

这是柳三变的《曲玉管》,千百年前他凭槛望远,想起相思之人,那姑娘在远方,了无音讯,又无从相见。

他推了推弟弟,弟弟抬起头抹了抹眼睛,嘶哑着继续接下去:“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别来锦字终难偶。”

“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洲、思悠悠。”母亲有气无力地继续说。

“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

“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

“阻追游,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最后一句落下时,母亲松开了手。

葬礼结束后,父亲没有把他们带回京城,而是托道观师傅照顾他们,让他们安心读书。

父亲又一次离开了。

好几年的生日、母亲的祭日,赵秉政都没空回来,赵谐和弟弟总疑心是不是父亲不要他们,再也见不着父亲了。直到他们得知父亲被贬的消息。父亲被贬工部,不肯婉言点头,从此四处治水。

那一年父亲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乡。父亲又因治水三过家门不入,但兄弟俩都很开心,因为父亲答应他们,这次办完事情就回家小聚。

彼时弟弟因为生病不能出门,赵谐身负重任,他不敢打扰父亲,每天远远地守在县衙外,盼着能看到父亲的影子,晚上回去的时候弟弟就急忙把他拉进被子,问他今天有没有看到父亲。他说今天父亲只出门了一次带了很多人所以只看到个脑袋,倒是有个官吏不慎摔在地上让他看着个脸,然后弟弟呵呵的笑声传荡在灯影里,他们挤作一团满足地在黑夜中睡去。

他们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有一天终于得来了好消息,还有四天父亲就要回京述职,今天父亲就可以回来小聚。

赵相宜兴高采烈地奔向府衙,可面对的不是父亲一如既往严肃的教诲,而是一具躺在木板上冰冷的尸体。

逆流的鱼,没有翻过大坝。

世界突然恍惚,一切的人和声音都变得扭曲和奇幻,黑色的影子不停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他看不清楚,仿佛眼睛上多了一层膜。有人凑近他说了什么,而他的耳朵里像钻进一只乱扑腾的小虫,只有嗡嗡的声音。

直到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才突然清醒,记起弟弟还在家等着。

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夜也很深了,可弟弟一定没睡,坐在门口期待地看着路口。他开始思考,该怎么跟弟弟说,弟弟要是问起父亲有什么遗言,他又该怎么说?

“你父亲,你父亲最后说……说,今年泙水的雨太大,大家多注意点。”下午站在面前的大人攥着拳头,咬着牙,可嗓音依然在抖。旁边的婶婶咬着帕子,眼中含泪,听了个开头便已掩面冲出门外。

哦,就说了这么一句,说今年雨太大了。

“今年泙水的雨太大,大家多注意点。”他模仿了一遍,觉得声音又太哑,弟弟可能到时候一脸呆呆的看着他说哥哥我听不懂。

于是他咳了两声清了嗓子说:“父亲说,我们父亲说今年……”不行,这不是父亲,父亲很严肃。于是他挺起胸膛,皱起眉来,沉着嗓子:“父亲说,今年泙水的雨太大!大家多注意点!”

可他又想起这不是跟他们说的,他的父亲没有交代给儿子的话。

父亲对那些乡民是怎么说的?他缓下眉头,重新抬起眼睛,将声音放轻,温和地说:“今年泙水的雨太大,大家,多注意点。”

那一夜,他一个人行走在空荡的街道上试了无数次。他的后边是父亲的遗体横陈在县衙大堂,无数人围着尸体痛哭流涕;前路的尽头是家,他的弟弟坐在家门口摇着头驱散瞌睡虫,高兴地想等会儿哥哥就要把父亲带回来。而他自顾自的说着话,思考着如何给弟弟转述父亲的遗言,声音单薄地飘荡在上空,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奇怪的场景。渐渐的,城里的灯笼模糊起来,他的声音也被那些人传染了哭腔。

孩子总要知道大人的离开,他只是希望弟弟再晚一点、再晚一点。

……

“我对父亲行事,或许在意,却绝没有恨。”赵谐转头对管家说。

“真的?”老管家犹疑,他见多了老爷的孤苦,不想老爷再被误解。

赵谐点点头。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记恨过赵秉政。母亲理解父亲的为民常忧,临终也只想念那在远方的丈夫,而无抱怨。

他与辞观多年来的甚少提及,不过是一种习惯罢了。世人不能指望幼时对父亲的忙碌就习以为常的人,在父亲死后时常涕泪四流地去吟诵孝义。

而他支持和,不是反对父亲,恰恰深受赵秉政的影响。他支持和,是因为百姓之苦,而父亲主战,何尝不是为了歧州,为了其后百姓不再有流离战乱之苦?

“那大人刚才说的投靠丞相是?”

“有人邀我与丞相同道。”赵谐轻笑出声,“不过我没有应,起码,我从来没考虑过丞相。”

……

“道长则思民,道阻则思君,你不必惊讶。”天和帝站在殿台上,俯瞰他的惊震。皇帝的眼睛里蓄着对历代帝王的不以为意,嘴里说着和父亲那番百姓疾苦,君王无道差不多的话,“虽是朕的祖辈,但历代帝王,若真对得起他们那一堆英睿文德圣明大孝皇帝的谥号,如今天下就该是四海一统的模样。”

天和帝是最年轻的皇帝,比天明帝即位的时候还要年轻,可却异常沉稳。他背着手,不骄不躁,看臣子的目光是那样平静。

皇帝问道:“赵相宜,你高中状元,他人待你如何?”

他沉思了会儿,说:“骑马过市,满楼红袖。”

作为科举魁首风头正盛,冒插宫花,红衣白马过街巷,自然人山人海,无数欣羡目光。

“真的风光无限吗?”天和帝又问,“那群六部的老古板呢?”

他无言。

许多人并不觉得,状元便是治国之能臣,私下囔囔声不断,不乏有嘲讽的声音,说他不通政事,只会卖弄笔墨,认为他不会做些实事。

“若无实绩,千古的帝王也不为人所敬。”天和帝睥睨道:“赵相宜,你难道想困在文翰台当个编修吗?一辈子做个笔架子?”

他抬首,看着天和帝的眼睛摇了摇头。

“国有诤臣,不败其国,上君可明,下民可安。赵相宜,你怕死吗?”

那天天和帝问了许多问题,还有后面“三清御史”的定言,都只为了一件事。

皇上需要手上有可用的人,能为自己做事并且不畏权不畏死的人,而赵秉政的儿子就成了他试探的对象。

“三清御史”即是评价,也是束缚。至尊之位上的皇帝,心里怀着赵谐也猜不透,又隐隐感知的壮志,他离不开这庙堂去创下他的功业,便需要一柄长长的利剑。

而赵谐,承父亲之志,怜百姓之哀,所以他既可以因百姓主和,又可以因百姓主战,但却绝不会远离一个与他志向隐隐相依的皇帝。

沈荡的话,一开始就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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