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星月相聚。
夜幕下,路面的石子还淌着月光。路边院子里的树木,探出的枝叶又黑暗又清晰。
“不是,相宜你认真的啊?”孙含章摸了摸面前这堵墙,有些不确定道:“我们真要行窃?”
旁边是换了一身黑色劲装的赵谐。见惯了他重袍广袖、长身玉立去上朝的样子,刚开始孙含章还有点不适应,绕着赵谐走了好几圈。
“孟尝君在秦遇秦昭王害,门客窃狐裘、作鸡鸣,终得逃脱,我们如今也只是应一句‘鸡鸣狗盗’,做察查真相的事罢了。”
“那为什么不是白天来?一个人引开,一个人去拿?”
“白日刑器库人手不少,都十分清醒。再者,高大人已知道我们要拿凶器,若是忽然听闻我们到此,必会怀疑,开库检查一番。那时我们已拿走的话,也让高大人为难。不若夜行拿出,不必有他人知道。”
“……相宜,你怎么这么熟啊?”孙含章怎么看怎么觉得,相宜不像是会做出翻墙窃物这种事的人,“言之兄得亏已经走了,若是知道,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梁晓近几日不见,就是作为监军已经离京。孙含章作为兵部侍郎知道一些大军部署,只是许多不能和人透露。
“其实子涵兄你今夜可以不必跟来。”赵谐笑了笑,递给他一个面罩,“相宜一个御史即便是被人发觉了,也不过是被参几句。”
“哪里的话!我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来?”孙含章接过面罩蒙在脸上,然后把赵谐拦在身后,摩拳擦掌就要身先士卒,“我壮一些,让我来。相宜你往后退退,我上去后再拉你上去。”
“好。”赵谐笑着往后走了两步,等着孙含章上墙。
孙含章看准墙头,奋力一跳。
——手没抓住,扒着墙,幽幽滑了下来。
“相宜你等等啊。”孙含章脸色不变,回头安抚。然后拿手在衣服上好好擦擦,重新准备,蹬脚,一跳,“嗬!”
眼见这次就要扒住墙头了,谁知那墙头迅速在指尖划过,孙含章又一次掉了下来。
“可恶!相宜兄你别急,今日我们不会就这样铩羽而归的!”孙含章向后抬手止住赵谐扶他的动作,自己越挫越勇,从地上“噌”地爬起来,拍拍裤腿撩起衣袖,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这墙实在太高。他想了一下,向后退几步,猛地助跑加起跳,向上跃起,手高高伸举着,勾住墙边。
扒住了!
四根手指成功扣住墙头,拖着整个身体贴住墙面。可孙含章来不及欢呼,因为他发现手指压根没有力气支撑他爬上去。他想动一动往里面扒稳一点,但手指并不听话,正往外滑。他赶紧伸另一只手要去扒住墙头,左手猛地滑出。
要掉下去之际,一只手及时拉住了他。
赵相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了墙头,正蹲在墙上伸出一只手拉住他。对方一个用力,孙含章就上了墙。
孙含章蹲在墙头愣住了,“……相宜?”
赵谐已利落跃下院子,落地时碾土无声,身形轻巧。他左右观察了一圈,然后转身仰头,伸出双手,好笑地看着他。
“相宜你远一些,莫让我砸到你。”孙含章还有些愣愣,但下意识说:“你太清瘦了,不用接我,我自己来就可以。”
说完跳了下去,落地一个冲击,力冲到了左脚,一时左右腿没稳住往前扑了一段。幸好这时赵谐上前扶住了他,避免他狼狈地栽进前面那堆花土里。
“多——”孙含章还想道谢,被赵谐拉走。
一群三四个人的巡逻小队,打着灯笼走在外面道上,许是听到些细微声,拿灯往草丛里照照才走。
赵谐把孙含章拉到廊道和花坛之间,“刑器库内外三层,每隔一炷香时间便有人巡视。大门和内院还有狼狗,需小心些。”
“狼狗?”孙含章微惊。
“不必担心,子涵你在中间院落寻个地方,望风即可。”赵谐拉着孙含章贴着墙沿走,细声嘱咐:“若是到时有异样,你脱了黑衣面罩,丢到角落,现身直言是来寻凶器一观,他们不会为难。”
“不可不可。”孙含章摇摇头,躬身疾走两步,走在前头,悄声道:“怎么着也应该我去,相宜你在外望风。”
他打定主意翻墙是意外,相宜文弱,里面既有狼狗,怎能让相宜赴险?
已经过了外院,赵谐拉住孙含章在柱后停了会儿,等下一批巡逻之人走过,才开口:“子涵兄,若非有人望风,孟尝君可能逃出秦国?”
孙含章知道赵相宜要说服他,直接点头,不按套路来,“能。”
赵谐:“……”
他不知该不该提醒子涵,这样点头反而是在说他自己多余。
孙含章不再听赵谐阻拦,把赵谐按在原地,自己沿墙小心翼翼地走进院落。他藏在院角的草丛中,学着相宜先观察一番。
离内院的院门不过三十来米,就是这段路过于空旷,再无其他遮挡,比较麻烦。
他躬着身体,尽量将脚步放轻,沿着昏暗的墙角行走。
他从未做过这种事,如今却做得如此顺手,想来心情还有些激动。
这时忽然有狼狗吠叫。
孙含章一惊,他被发现了?可是吠叫并不在旁边,也没有窜出狼狗将他咬住。那声音隐隐从外院传来,并没有靠近。
孙含章虚惊一场,刚擦擦汗,又听见群集的声音靠近。向外院一看,顿时被吓住,从外院闪烁进大片的灯火向这边走来,有人群向这边走近!
那群人越来越近,势必要从这而过,可自己就靠着墙,全无遮挡啊!
人群谈话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而孙含章还听见了清晰的“大人今日怎么来了”之类的话。他腿部打颤,不能动弹离开,事实上就算他动也没用了,这里就这么大,他总不可能往前跑吧?这和直接告诉那些人这里有人有什么区别?
灯火已经由米大变为豆大,那些人一步一步速度不慢,眼见步子跨起落下,就要走进院落,看见他了。忽然一阵风来,有人夹着孙含章的腰,一起一落就换了个场景。
孙含章一见眼前的屋檐和遥远的地面,就要吓倒,被人捂住了嘴,扶住了肩。
“嘘。”熟悉的声音附在耳边。
什么?!孙含章震惊地回头,果然看见赵相宜的脸。
赵谐笑了笑,手指在嘴边作噤声状,又指了指屋檐底下,院落中的人群。
“沈大人是来看何物的?怎么如此晚?这夜深露重的需不需要小的引见?”刑器库的小厮边走边说。
吏部侍郎沈荡走在一群人的最前面,婉言拒绝。
……
零州路上。
林骁带着梁晓巡视他们休息的林中。丛林茂密处,军士们拴住马后席地而坐。他们这一支前军是最早出发,也是最轻便的队伍。
“林校尉,若是你还好说,为何本侍郎这个监军也要这么早就跟来?”梁晓十分不解萧从的部署,他一个礼部侍郎也就能看看辎重,而那些东西都在最后面。
“梁大人既为监军,自然得早些了解各军行迹,万一路上有什么疑问,也好趁早解答。”林骁搂过梁晓肩膀拍了拍,笑得爽朗又大方,“同在军中,便是同袍,林骁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拍的劲实在过大,梁晓闷咳了咳,怀疑林骁莫不是看六部不爽,如今逮到机会要报复一番?
而且林骁拉他走了几个营,完全不像要为他介绍,而只是找人拉家常,譬如眼下。
“老王,你家小王呢?”林骁问着一个看到他来,头都不曾回的兵卒。
“什么老王老王,说了叫我大王,大王!”
梁晓心里“哦豁”一声,好一个霸气的名字。
“好好好,山大王,你怎么老一个人?”
“小王他最近吃老鼠不开心,跑出去找点别的去了。”
梁晓心中诧异。百姓投军已不如开国时穷困,那时需自带粮食,而如今都是军中发粮发钱,却没想到自己桌上还有米有菜,下面却要捕食老鼠。梁晓边反省,边暗忖难道这才是林骁带自己来看的目的,六部**,军中无粮?
“吃老鼠还不开心呢?有的吃就不错了,你小心他被人打死。”
“他又不跑人家里,就去地里看看。”
梁晓一听,抚着须子更加忧愁,心想军中士兵艰苦如斯,还要偷东西吃。
“啊,回来了!”大王一叫,而后从地上捞起一条蛇。
“啊!”梁晓仓惶而退,脚一踉跄,要往后摔一头草时,又被林骁扶住。
“梁大人怎么了?”
梁晓撑住身体,颤抖着指着大王手里的蛇。
大王露着笑,特意凑近,拿到他面前晃了晃,“这位大人莫怕,它是条不咬人的小菜花。”
那笑容张扬,行动像是故意为之。他又看了看林骁,林骁只是收回手,摆了摆,露出无辜神色。
大王调侃道:“侍郎大人在京中待久了,养尊处优,没见过蛇虫鼠蚁,竟被一条无毒蛇惊住?”
梁晓看了看两人,想起些文臣武将的对立来。如今看来,这一切,格外像个下马威。
梁晓:(抚胡子怀念远方)我不在京城的这些时日,不知道相宜和子涵做了什么?必定是在朝堂上据理力争,为民请命吧~好想念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孙含章:(飞信一封)言之兄安,我们在偷东西,勿念。
梁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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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恩重如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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