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人如此质询,可是因为什么事一直守在刑器库,所以知道凶器动向?”赵谐走向桌前,一展下袍,在杨桓对面坐下,看不出为这插曲担心的样子。
“当然……当然是因为本官是刑部郎中,尽职尽责罢了!”方平本是脱口而出,意识到什么,立马刹住换话,“我在刑器库可没见着大人的影子,大人手上的证物,不知从何而来?”
他下巴一抬,带了些反击的挑衅。
“给我退下!”
一声轻喝,态度冷厉。出声的却不是赵谐,方平惊讶地看向高大人。
“方大人果真一直在刑器库?”赵谐淡然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看了看,体贴地解释道:“那证物是调集刑部人来时,托高大人去取的。那时方大人已到监牢外,确实不知道此事。”
高饮斋脸色沉着,盯着方平,点头肯定,“便是如此。”
偷翻院落,窃来凶器,赵谐昨夜便遣赵浩去调换了,这样的事怎可能留着给别人拿捏话柄。
“这、这……”方平语塞,在高饮斋的甩袖喝退中,尴尬地退到人群后面去。退了两步,转头冲着牢房里的杨桓叫道:“杨大人治下不严,法网恢恢,失察之罪,莫想逃开!”
又调头向赵谐献上夸赞:“赵大人真是断案如神,不愧是天靖之玉啊!”
见机变脸的速度,让官吏们目瞪口呆,而后心叹弗如。尤其是讨厌杨桓的官吏,刚要出口排挤方平,顿时被塞住。
“失察之罪?”看了出精彩的戏,视线又开始集中在自己身上,杨桓接话:“怠忽职守,追责罚俸,锒铛入狱,褫夺副掌事之位……”
“大人,是觉得我在乎?”扫尽外面各色目光,杨桓一摇头,便成功收获一片遮掩的愠忿,开心地道:“杨桓求之不得呢。若是罢黜,那就更好了,这宫里杨桓待得久了,总觉得闷、觉得腻,早该出去走走了。”
被意外的笑容一激,门外的一些眼光简直要推着赵谐去杀了杨桓,可赵谐却岿然不动。
赵谐抓人抓得太快,供词都没有集齐,真要说拿杨桓拷打是不可能的。他的目的本就只是快些把杨桓掣肘在大牢之中,严加看管。
“那么大人就是真的没有证据咯?”杨桓看回赵谐,笑了,他也深深地清楚赵谐杀不了他这一点。他开口如送客般轻松:“既然如此,诸位同僚请回吧。”
他转头看向木栏外神色迥异的官吏,这个角度,再加上他慵懒的态度,更像他是主人在观赏关在牢笼中的困兽,“不用担心再也见不到杨某,指不定,某日我们又能在朝堂上相逢呢?”
他浅浅地提醒道,暗含着警告。锦天司的势力无处不在,只要不能摧毁锦天司,他们就像是角落里的虫子,会再爬回来。尤其是触底反弹后,报复的程度不可想象。
冻结的气氛下,有人打了个寒颤。
有人用急迫的眼神催促赵谐,赵谐却真沉默下去了。
事局已定,杨桓会被羁押在大牢之中,如果这段时间不能从杨桓这里知道什么,那么杨桓安然无恙地出去,也是定局。
其他人期待的目光落空,开始后怕起来,躲闪着杨桓的眼神。
权利没有翻覆,那么就会一直高高在上。高饮斋这些大人物可能没事,但在锦天司面前,他们这些虫子的生死翻覆,只需浅勾指头。曾经有人参锦天司徇私索贿,最后调查完锦天司安然无恙,参的人反而莫名被外放苦寒之地,后来莫名死亡。
杨桓明里暗里地掌握了不少人的秘密,若是活着出去……不敢想象他们这些人会被如何处理。
“虽有些惋惜,但杨副掌事,恐怕确实难回来了。”有人缓缓走进大牢,白衣上如同镀了一层微光。
救星客气地叫官员们让让,径直走入肮脏的牢房里。杨讷禀报完便出去了,此刻这间牢房里有三个人。
“诸位大人,赵御史,杨副掌事。”沈荡彬彬有礼地问候。
众人一番或惊讶、或热切地回礼后,疑惑地看着来到这浑浊地的吏部侍郎大人。有人问:“沈大人怎么来了?”
“沈大人刚才那话是何意?”杨桓不自觉站了起来,蹙眉凝重。
没人会觉得沈荡是一时兴起,要来大牢逛逛。
“重峦在路上捡到一些人,不知道杨副掌事认不认识?”沈荡看向门外,一队士兵押着几个人走了过来。官吏们纷纷让路
赵谐一看,发现宋时也在其中,只不过不像旁边的黑衣人带着铐子被拘着,他身上并无束缚,更像是被请过来。
宋时本是因被莫名请来一脸奇怪,看见赵谐后,眼睛一亮,又看见许多官吏,踟蹰着不敢放肆。
而那几个黑衣人,不像是赵谐抓的锦天司的贼子。
“他们自称与锦天司有渊源,杨副掌事可认得?”沈荡问。
杨桓握紧拳头,不发一言,然后否认道:“不曾。”
“相宜兄曾有信件寄往他处,却被他们中途截住。”他不记得,沈荡却不吝啬为他讲解,指向宋时道:“这位小哥便是当时的送信人。我说得对吧,相宜兄?”他转头看赵谐。
赵谐扫了一圈,凝视沈荡,有些猜不透对方,但还是点了头,“确实如此。”
“那就劳烦这位小哥认一下,是不是这些人截的你?”
宋时闻言,看向那群同路来的人。兵士见犯人都害怕地低着头,便狠狠抓起他们额前的头发,迫使他们仰起脸。
“是他!是他们!”宋时当即认了出来。尤其是马车大哥那张脸,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既然如此,且来听听他们怎么说。”沈荡轻咳一声。
“是、是锦天司!““是他们指使我们干的!是锦天司!”“我们是被强迫的!”黑衣人们赶紧七嘴八舌,一脸惊恐地说。
“呵,我可不认识这些人。”杨桓坐了回去,手却紧抓住矮桌的一角,“沈大人来得晚,可能没听见杨桓说过什么。即便这些人真与锦天司有关,那也是手下人狂妄违逆行事,与杨桓无关。”
“副掌事莫急,还有一个人,您还没见呢。”沈荡话音一落,又有士兵推着一个熟悉的人进来,“他,你一定认识。”
“锦天司的左使!”杨讷认了出来。
“就是他指使的我们!”马车大哥也道。
沈荡眼尖地看到杨桓抓桌子的手一震,又很快强自镇定放回去,有毒的眼睛瑟缩了尾巴。他嘴角轻扬,转头看向许空,“许左使,不知有何要交代的?”
许空双手背在身后,被士兵箍着,抬起头迅速看了一眼,又收回去,颤动着嘴唇不敢说话。
“许左使?”
众人看见沈荡只是笑着轻问一句,许空便全身一震,突然激动地大叫起来:“是杨副掌事吩咐的!是他吩咐的,与我无关!”
他身上干净,四肢俱全,又没有伤痕,却颤抖着简直要跪下来。不知道为何,竟如此害怕温润的侍郎大人。
但杨桓担心的不是这个,被罢黜无所谓,可沈荡明显有备而来,怕是……
“都是他!都是杨桓所为!”许空吼叫道:“我可以交出账簿!他上任以来做过的恶事,查查锦天司的账簿就可以知道!锦天司内部是有账簿的!”
此言一出,惊到众人。锦天司内部的账簿是什么概念?岂非记录了这些年锦天司所有腌臜事?!
莫说杨桓的命随意拿捏,怕是只翻几页,大半个锦天司都可以直接毁去!
“我可以交的我可以交的!沈大人!留小的一命留小的一命……”要不是士兵抓在他的手,他就要溅血磕头了。不过几日,锦天司的许左使又一次不复风光。
沈荡手一抬,制止他继续叫嚷,然后看向杨桓,“杨副掌事还有什么辩驳,如今可尽早说出来。”
杨桓凝视着与他对峙的沈荡,沈荡依旧不改其色,平易温和。但形势变换,对面不再是几天前任他嘲弄的双玉之一,而是天靖赫赫有名的吏部侍郎。
最后,他转头看向许空。许空感觉到嫌恶而又冷厉的视线,埋着头不敢有任何动静。
“副掌事无话可说?”沈荡问道,眼底带着不掩饰的故意,“若是无话可说,重峦就要去秉公上报了。”
杨桓沉默不言,倒是赵谐开口了:“既有人证,沈大人还需速去拿到物证才是,可不能冤枉了杨大人。”
赵谐这话是个提醒,简直是在火上又浇了一把油。
这二人并不是一派,却不知何时练就了这番默契。杨桓扫视一圈,扭开头,眉头压得死死的。
“相宜兄说得是。”沈荡向杨桓鞠了一礼,仿若已是墓前的告别。而后转身带上来时的人,以及刑部的官吏,一同去检查锦天司。
官吏们好奇,却更加担心锦天司账簿的内容,此时三三两两地离开,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杨桓。混合着隐匿的蟑螂般的私语,五花八门的视线错落地扎在杨桓身上。看一眼少一眼,多一眼都是截取了金像的碎屑,不看简直就是亏了。
说是取物证才能定罪,实则许空出口那一瞬,牢里人的结局就已经定了。
大象的死亡,只在顷刻。
人群盛大地来,又盛大地去,门外只留着刑部的两个人,高饮斋和方平。于是,只有安静纵横整大牢。
赵谐忽然道:“杨桓兄不想跟在下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杨桓不看赵谐,而是看向门外,冷哼一声,“是哭两声跪下求几位大人,在下便能在每年清明喝口酒吗?”
赵谐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而是转身向后一躬,“高大人,身为同僚,相宜还有一些话要同杨副掌事说。”
高饮斋看了看赵谐,又看了看在牢中的杨桓,然后竖着眉拉着方平走了。
赵谐这才坐会原位,继续说:“零州事。”
杨桓露出笑,他一早知道赵谐会问这个,可他却当着赵谐的视线摇头,嘲弄地回:“我可不知道。”
反正要死,他为何要让赵谐如愿?
“不知道?”赵谐也明白杨桓的想法,他静静道:“你还不明白,杨桓兄,我是在帮你。”
“帮我?”杨桓简直要好笑出声来,赵相宜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把我送进大牢的帮吗?”
“你做错的事,自然须得承担。”赵谐仍然坚持,并无要为他徇私的意思。只缓缓说:“但你成为牺牲品,我又需要帮你明白。”
“牺牲品?”杨桓质问。
“一个极大的牺牲品。”赵谐点点头。
可恶,在我的大纲里,御史大人唰唰唰解决了锦天司的事,已经在和将军团聚来着。谁知一个念头,越写越多。再给我几章,很快将军的戏份嗖嗖嗖上来!(*?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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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恩重如山(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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